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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子跪坐在一旁绒毯上,小心给她布菜,瞧见她出神的望着门外,暗叹一口气。清明过了几日,小姐瘦了一圈。整日里不是走神,就是发呆。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舞也不跳。这该如何是好?
“小姐,小姐?”
“嗯?”叶倾城回过神来,浅浅一笑:“吃吧。”
小叶子忙道:“小姐不吃,奴婢也不吃。”说完低着头,压着鼻音生了闷气。
叶倾城拣起竹箸,端起小碗,温声道:“吃吧。”
跪坐的小叶子一喜,扬起头来,眼睛一弯:“好嘞。”
主仆二人吃了早饭,小叶子收下碗碟,替她泡了新鲜花瓣水。外面下着雨,不便出门。叶倾城倚着软榻发呆,手中的茶水冷了也没喝上一口。
小叶子忧急不已,围着她转了两圈,从房中取出古琴,试探道:“小姐多日没有活动了,不如弹一曲消遣消遣如何?”
叶倾城酷爱歌舞,精通音律,弹琴也是拿手好戏。只可惜这会见着古琴,没有一丝想弹的意思。出神的望了一会,突然开口道:“我新学了舞步,咱们去台上。”
小叶子疑惑道:“新学的?”
叶倾城点点头,急切道:“快去取伞。”
小叶子不敢耽搁,飞快取了绿油纸伞出来,一并拿了绒毯,一块绣枕,又替叶倾城披了素白披风,自个儿也套了件藕色外衫。
“走吧,小姐。”小心替叶倾城撑了伞,走进雨雾,慢慢往揽月台上去。
上了台,收了伞,叶倾城褪了披风薄裘,自顾走动起来。小叶子仔细铺好绒毯,摆好绣枕,收好她褪下的衣物,往下一瞧,小姐已经跳起来了。只是,没有手势只有脚步,怎么看怎么不像跳舞。
小叶子不会跳舞,也不敢下去乱晃,盯着叶倾城瞧了半晌,琢磨过味来。这就是走道嘛,不过挺快的。
叶倾城寻着记忆走完了那夜苏夜离教的步法,脚步停下来。双腿奇异的错开,这一次她没有走错。步法到此为止,再没有了。
叶倾城忽然就想起来一张含笑的俊脸来。挺直的脊背,雪亮的剑光,还有飘忽来去的白色身影。
苏夜离……
是了。这人一去数日,未再来过。也不知是否受罚?叶倾城立定沉思,又走了神。
皇城 和乐轩
不算十分辉煌的宫殿,却自有一股韵味与气势。雕工精细,陈设雅致,殿中摆着炭盆,炭盆正缓缓燃着。一方深棕色的书案孤独立在东南窗下,上面是一叠素宣纸,并一支细狼毫,一方墨玉砚台。
慕容雪端坐在书案前,青丝束在脑后,长长垂下。身上是一件湛蓝薄春衫,长裙遮住脚踝。此刻她正在认真阅读一本老旧的杂书,不知名讳。
从沐阳殿来此已经一月,楚洛一次也没看过他。只拨了两名小宫女,守在门口。除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兼具监视的职责。慕容雪心中明亮,却并未说什么,淡淡的神色,一如多年。
梅妃来闹了几回,将她极尽羞辱,却不敢与她用私刑。她虽被打入冷宫,却并未废弃皇后头衔。一个挂名的皇后对上一个得势的妃子,实在难说谁更胜一筹。更何况,梅妃不敢动他还有楚洛的亲口吩咐。难道,这老不死的皇帝想起结发妻子了?难道,不久的将来,慕容雪又要骑到她头上?
梅妃焦急万分,闹了数回不见管用,索性装起病来。连着卧床半月,将楚洛圈在身旁,寻着宫中的御医看了遍,也瞧不出毛病。急的楚洛没奈何,张出皇榜往民间寻访名医去了。
☆、024 冰释前嫌
苏夜离带人出谷,莫逍遥并未替他践行。不过,他教授叶倾城武功的事情,却压了下来。传言,苏夜离被禁足是因违抗谷主之令,夜探皇城。又有传言,那夜的白衣小姐轻功极佳,苏夜离与她不相伯仲,常与她相约切磋。江湖中人,以武会友,是为快事,也就无人深究了。
苏夜离连夜出谷,沿着苍莽山往边境联络盐商。谷中好手跟去了一半,展奕也跟在他身旁。这一去,耗时颇久,路径复杂苏夜离带了青羽探路。
乌雕身形硕大,浑身乌黑如墨,唯双目与喙爪为金色。青羽是苏夜离给他取的名字,好记也好认,可惜没什么意境。
此刻,青羽便飞在前方的夜空里,时不时飞转回来替主人报信。瞧那劲头,不见一丝不满,倒有放风的喜悦,似乎很是快活。
叶倾城独坐揽月台上,倚着窄榻,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思绪流转。今夜并无月色,她在黑暗中独舞了许久,直到力尽才歇。娘亲仙逝整六年了,为何她与爹爹仍旧走不出那无边的忧伤?是亡人太过美好,让人难以忘怀?还是生人太过封闭,不肯接纳新人?这一切,她不知,叶世锦怕也不知。
翌日,叶世锦上山来。
青布小轿抬到林中,轿夫恭敬的候着,叶世锦独自前行。天是蒙蒙的灰,看来今夜会有一场雨。
叶倾城正在揽月台上独自行走,步伐轻盈飞快。小叶子在花圃边小心采摘新开的花儿,用篮子盛了放在一旁地上。
临渊阁的门窗全都敞开着,里面的软榻、瓷瓶、几案、铜炉、屏风尽收眼底。这几日倒春寒,连着下了几场雨,有些湿润,看来是在透气。
叶世锦打量片刻,走到小叶子身后站定道:“小姐怎么白日也跳舞了?”小叶子哪知道后方有人,陡听人声一惊,噗通跪倒地上:“哎哟……”膝盖一阵发疼,慌忙转头,望见是叶世锦,苦兮兮道:“老爷……”
叶世锦摇摇头:“还是没长进。”
小叶子暗自腹诽:“你站在背后吓唬人,还说我不长进……”不敢真个开口,站起来恭敬道:“奴婢给您泡茶!”
叶世锦摆摆手,瞧一眼台上,问道:“小姐怎么白日也跳舞了?”
小叶子老实道:“小姐新学了舞步,练了几天了。”
叶世锦疑惑了,何时新学了舞步?这是转了性子了?这些个吃闲饭蠢货,成日守在这里,也不知道报与他听。
小叶子低着头正琢磨着篮中花儿,叶世锦突兀道:“那宋玉,小姐可有提起?”
“额……”小叶子想起那日偶遇的文雅书生,开口道:“小姐怕早忘了吧……”
叶倾城跳了半个时辰,下台回走。见了坐在花圃边闭目养神的叶世锦,差点唤出一声爹爹。爹字在喉咙打了转,又咽了回去。
“小姐。”小叶子连忙上前唤她,其实不过是提醒老爷快些睁眼。
叶世锦睁开眼来,瞧见叶倾城,笑道:“城儿。”
叶倾城低下头,走了过来。
小叶子知趣的回屋般木椅,让了开去。
叶倾城瞧着花圃上含露的骨朵,不言不语。
叶世锦温和道:“怎么白日有兴致跳舞了?小叶子说你新学了舞步,是吗?”
叶倾城盯着花圃,仍是不语。
“既是新学了舞步,多练练也好!可要新的舞衣,爹爹替你准备?”叶世锦不见一丝尴尬,照旧关怀。
叶倾城不回答,低着头,走前两步,掐了那朵方才盯着瞧的花骨朵儿在手里。
叶世锦知她听进去了,点点头:“爹爹走时,你记着写个单子,好教家里女红缝制。”
叶倾城盯着手中的花骨朵儿,不开口。新舞衣?那就来两件男装,再来两件骑装。
“城儿,前几日爹爹拿上来的画像,你可看过了?”叶世锦见她分神,问道。
他不提,叶倾城怕是早忘记,闻言略一停顿,嗡声道:“嗯。”
叶世锦听她开口心中宽慰,笑道:“那你觉得宋玉如何?”
宋玉?听着有些耳熟。
叶世锦见她果然忘记,提醒道:“清明祭祀,你们在水榭中见过一面的。”
叶倾城一听,心道,果然见过的。那公子儒雅温和,迷了路径,还是自己给他指引的呢。原来他就是宋玉!就是那画像上的人!
叶倾城恍惚明白了什么,又不肯开口了。
父女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小叶子适时搬来了木椅,又与叶倾城拿了披风。见状不敢说话,忙低头回屋。泡了茶水拿了点心,一应物件摆置妥当,小声道:“奴婢去厨房做饭了。”不待人答话,踮着脚跑了。
楚国人,一日二餐。巳时一餐,酉时一餐。这未时,大户人家吃茶水点心,穷人家顶多半碗稀饭一个馍。她这是做的哪门子饭?
叶倾城捏着花儿,坐到椅上,低着头,冷着脸。看来,她爹还是想嫁了她。
叶世锦缓和道:“宋玉此人,人品极佳。爹爹亲自查过几回,不曾有差错。此人心性醇良,脾气温和,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诗。平常在镇上摆个字摊,替人写写家信算算账目贴补家用,口碑颇好。”
叶倾城冷坐不言。
叶世锦继续道:“上官良偷偷见你,爹爹并不知情。小叶子告诉爹爹后,爹爹再没待见过他。他不知爹爹暗中关注着宋玉,以为你没瞧上眼,已经气了几日,听说是病了。他那侄女月前诞下了次子,爹爹以你的名义备了礼金送去了。”
……
叶倾城低着头,没了方才的冷漠,僵着脊背。
你看,昨夜所想,都兑了现。爹爹不曾娶亲,人家早嫁了别人。上官良打自己主意,爹爹便发火不依了。再瞧自己,总是这么小心眼,揣度着爹爹的心思。却原来,他根本不曾有过那许多心思……
一滴两滴三滴……叶倾城低着头,任泪水悄悄滑落下来。眼前都是叶世锦这些年对她的宠爱和纵容,吸了吸鼻子,不开口。
叶倾城见她不答,接着哄道:“你性子寡淡,又不善持家,马上就成人了,到了该寻个体贴的良人过下半辈子的时候。爹爹本打算待你成人后再提婚事,只是瞧那宋玉各方面都好这才对你提起的。他人虽然穷些,但贵在知书识礼孝顺谦和,咱们招赘上来,你也不用怕他欺负了你……”
他还在絮絮叨叨,叶倾城低着头嗡声道:“爹爹,你还是续弦罢!寻个人照顾你也好!”
叶世锦本以为她会发火、摔门、掉头跑,却万想不到是如此。闻言浑身一震,转头盯着她,颤声道:“城儿……你……你……再喊一遍?”
叶倾城咬着粉唇,泣道:“爹爹……爹爹……”,转而大声嚎起来:“呜呜……你再娶个亲罢!让她照顾你,让她疼你,让她关心你,让她陪你老……爹爹……呜呜……”一头扑进叶世锦怀中,泣不成声了。
叶世锦心口酸甜肿胀,哽咽着喉管抱住叶倾城,一下一下拍着她背脊,笑道:“傻孩子,爹爹有你呢!不要那些个没用的人……”生了华发的鬓角下,是一串泪痕。
六年了,都快忘了她唤自己爹爹是怎样的声音。此时一听,仍如当年一样,让人满足骄傲和自豪。一听她唤爹爹,浑身充满了力气,便是刀山火海、舍身亡命,也都甘愿了。
☆、025 绵里藏针
叶家父女冰释前嫌,叶世锦成日里春风满面,精神好了许多。叶倾城不仅请他进了临渊阁的花厅,还与他共用了晚饭。父女畅谈了许久,叶世锦才才告别下山。
叶世锦派人迎她回府,叶倾城却言在临渊阁住习惯了,不愿下山。叶世锦也没有过分强求她。
这一日,叶世锦得了宫中召见,收拾妥帖往宫里去。管家跟在他身侧,将人送到宫外,侯在了马车里。
叶世锦虽是天朝巨贾又有挂名的皇商身份,却没有官位在身。到了宫门外,递了牌子,由迎他的青衣宫人领着,徒步往正安殿去。正安殿不足半月便已修好,这会,楚洛坐在正安殿南面的御书房里等他。
宫人领着他到了书房外,小黄门见了他高声宣报:“叶世锦求见。”等了片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