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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空气中,正在落山的太阳把朦胧的金色光芒铺展在万物之上。玛丽闻到烤玉米的味道,还有穆尔法们身上的那种温暖的味道——部分油味,部分温暖的肉味,一种马一样的甜甜的味道。
阿塔尔催她朝土丘走去。
玛丽说: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不行,不行……我不能告诉你。萨特马克斯会说的……
玛丽不熟悉萨特马克斯这个名字,阿塔尔所指的这个扎利夫她不认识,他比她迄今已见过的任何穆尔法都老:他鼻子底部稀稀拉拉地有一些白毛,行动僵硬,好像得了关节炎。其他穆尔法都小心翼翼地围着他转。当玛丽透过漆玻璃片偷看了一眼后就明白了为什么如此:那个老扎利夫的阴影层是如此丰富和复杂,玛丽本人都感到肃然起敬,尽管她并不怎么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当萨特马克斯准备讲话时,其他穆尔法都静了下来。玛丽紧靠着土丘站着,阿塔尔站在身边为她壮胆,但她感觉到所有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感觉自己像一名刚刚上学的新生。
萨特马克斯开始讲话,他的声音低沉,语调生动,富于变化,鼻子的动作优美。
我们全部到一起来迎接陌生人玛丽,已经认识她的人有理由为她来到我们中间以后的所作所为表示感激,我们一直等到她对我们的语言有所掌握,在我们许多人的帮助下,尤其是在扎利夫阿塔尔的帮助下,陌生人玛丽现在能够理解我们了。
但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她必须理解,那就是斯拉夫,她以前就知道它,但是她不能像我们一样看到它,直到她制作了一个仪器,透过这个仪器来看。
现在她已经成功了,她已经可以更多地了解她必须做些什么来帮助我们。
玛丽,到这儿来,跟我站在一起。
她感到头昏、害羞、困惑,但是她还是不得不照做,走上前去站在那个老扎利夫的身边,她想自己最好是说点什么,于是她开口说道:
你们全都让我感到我是你们的朋友,你们善良好客。我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我们中有些人像你们一样,感觉得到斯拉夫。我很感激你们帮助我制作了这面玻璃,透过它我可以看见它。如果有什么方法我可以帮到你们,我会很高兴去做。
她说得比跟阿塔尔说话时要笨拙一些,她害怕自己没有把意思讲清楚。当你一边说话还得一边做手势时你很难知道应该面向哪边,但他们好像理解了。
萨特马克斯说:很高兴听到你说话,我们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们,如若不然,我看不出我们将怎样生存下去,托拉皮会把我们全部消灭的。他们的人数比任何时候都多,他们的数量每年都在增长。这个世界有些事情出了错,在过去三万三千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有穆尔法的存在,我们照料着地球,一切都处于平衡状态,树木茂盛,食草动物们健康,即使偶尔有托拉皮过来,我们的数量和他们的数量始终是一样的。
但是三百年前,树木开始生病,我们焦急地看着它们,小心翼翼地护理着它们,但仍然发现它们生产越来越少的种英,在不合季节地落叶,有些干脆死去,这是以前闻所未闻的,我们搜索所有的记忆都找不出这一切的原因。
当然,这一切是缓慢的,但是我们的生活节奏也是缓慢的,在你到来之前我们不知道这一点。我们曾见过蝴蝶和鸟儿,但是他们没有斯拉夫,你有。虽然你样子看上去怪怪的,但是你行动迅速敏捷,像乌儿,像蝴蝶。你意识到需要一件东西帮助你看到斯拉夫,就立即从我们知道了几千年的材料中配制了一件仪器来使用。在我们身边,你以乌儿的速度思考和行动。事情看起来就是如此,我们就是这样知道了自己的节奏好像比你的慢。
但是这个事实是我们的希望,你能够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你能够看到我们看不见的联系、可能性和可供选择的办法,正如你看不见斯拉夫一样。因为我们看不出生存的出路,我们希望你可以。我们希望你会迅速地查出树生病的原因,找出治疗的办法,我们希望你会发明一种对付托拉皮的办法,他们的数量如此众多,如此强大。
我们希望你能够快点动手,否则我们全会死去。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喃喃的附和声和赞同声,他们全都在望着玛丽,她更加强烈地感觉自己像个小学生,刚刚进入一所对她期望值很高的小学。她也有一种奇怪的受宠若惊的感觉:说她迅捷、飞快、像鸟儿一样的这种看法既新鲜又令人高兴,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顽固、拖沓,但她随之而来的感觉是,如果他们把她看成那样的话就完全弄错了:他们根本不懂,她不可能完成他们这个孤注一掷的希望。
但是,她必须完成。他们在等待。
萨特马克斯,她说,穆尔法,你们信任我,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你们一直很善良,你们的生活很好很美,我将尽力帮助你们。现在我已经见到了斯拉夫,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
他们点头,喃喃低语,她走下来时他们用鼻子抚摩她的头。她被自己答应要做的事情吓坏了。
就在同一时刻,在喜鹊城的世界里,暗杀神父戈梅兹正穿越一片纠结缠绕的橄榄丛,爬上山中的一条崎岖的小径。黄昏的阳光斜穿过银色的树叶,空气中充满着蟋蟀和蝉的呜叫。
在他的前方,他可以看见一座小小的农舍掩映在藤蔓中,一只山羊在叫唤,一线泉水从灰色的岩石中滴滴答答地淌下来。有一位老人在屋旁料理着什么事情,一位老妇人把山羊牵到一张凳子和一个水桶旁边。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村子里,村民们已经告诉他他所跟踪的那个女人来过这里,还说她谈到要上山去。也许这老两口见过她,至少他也许能在这里买些奶酪和橄榄,还有泉水喝。戈梅兹神父非常习惯简朴的生活,并且有大量的时间。
第十八章 死人世界的外围
有可能我们也许只能
与死人举行两天左右的会议……
——约翰·韦伯斯特'john Webster (1580?—1625),英国诗人'
莱拉在黎明前醒了过来,潘特莱蒙在她的胸前哆嗦着,她站起身来到处走动让自己暖起来。此时,灰色的光正渗入天空。她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寂静,甚至在冰雪覆盖的北极也没有过。没有一丝风儿,大海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海滩上连最小的涟漪都没有,世界好像悬于呼吸的游丝间。
威尔卷成一团睡得很熟,他的头枕在帆布背包上,以保护那把刀子,披风从他肩上滑落下来。她把它裹紧在他身上,假装这样做是为了回避他的精灵,想像这精灵有着猫的形状,正跟他一样蜷缩成一团。她一定在这里的某个地方,莱拉心想。
带着仍然睡眼蒙咙的潘特莱蒙,她离开威尔,在不远处的一个沙丘的斜坡上坐了下来,这样他们说话的声音就不会吵醒他了。
“那些小人。”潘特莱蒙说。
“我不喜欢他们。”莱拉斩钉截铁地说,“我想我们应该尽快离开他们,我想如果我们用网或什么东西把他们罩住的话,威尔就能够切开一个口子并把它关上,这就成了,我们就自由了。”
“我们没有网或什么东西。”他说,“无论如何,我敢打赌他们没那么蠢。他现在正看着我们呢。”
说这话时潘特莱蒙是一只鹰,他的眼睛比她的尖。漆黑的天空正一分一秒地变换成极为轻淡的蓝色,当她望过沙滩时,太阳的第一道边刚刚从海的边缘冒出来,使她眼花缭乱。因为她在沙丘的斜坡上,光芒照到她几秒钟之后才到达海滩,她看着它从自己的身体周围流过去,一直流向威尔,然后看见骑士泰利斯那手掌高的身影,站在威尔的头边,清醒地注视着他们。
“问题是他们不能强迫我们做他们想干的事情,他们得跟我们走,我敢打赌他们受够了。”莱拉说。
“如果他们抓住我们,”潘说,指的是他和莱拉,“准备好靴刺要刺我们,威尔就不得不照他们说的去做。”
莱拉想了想。她还清晰地记得库尔特太太那可怕的痛苦的尖叫、那眼睛直翻的抽搐、还有毒药进入她的血液时金猴那恐怖的大声哀号……而那只是轻轻的一挠,就像不久前有人这样提醒过她母亲一样。威尔会不得不让步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
“不过,也许他们认为他不会,”她说,“也许他们认为他是一个冷心肠的人,他只是会看着我们死去。他最好让他们那样认为,如果他能够的话。”
她随身带着真理仪,现在已有足够的光线可以视物了,她拿出那个心爱的仪器,把它放在她膝盖上铺着的黑色天鹅绒布上。渐渐地,她飘入那种很多层意思都清晰了然的恍惚之中,在那里,她可以感觉到他们之间那错综复杂的联系网。随着她的手指找到那些符号,她的心找到了那些词语:我们怎样摆脱间谍们?
然后,指针开始飞快地左右摆动,比她以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快——事实上,快到使她第一次害怕自己错过一些摆动和停顿,但是她的某些意识在计数,立即明白了摆动所说的意思。
它告诉她:不要作这种努力,因为你们的生命取决于他们。
这是一个惊奇,但不是惊喜。但是她继续问道:我们怎样才能到达死人的世界?
回答是:走下去,跟着刀子。走上去,跟着刀子。
终于,她犹豫着不太好意思地问道:这样做对吗?
对,真理仪立即说,对。
她叹了口气,从恍惚中走出来,把头发撩到耳后,脸上和肩上感觉到太阳的第一点温暖。现在在这个世界里也有了声音:昆虫动了起来,一丝非常轻微的风吹拂着长在沙丘较高处的干草秆。
她收起真理仪,漫步走回到威尔身边,潘特莱蒙变成他能变的最大的狮子样子,希望压压加利弗斯平人的威风。
那个男的正在使用他的天然磁石仪器。当他完事后,莱拉说道:“‘你是跟阿斯里尔勋爵说话吗?”
“跟他的代表说话。”泰利斯说。
“我们不会去的。”
“我就是告诉他这个。”
“他怎么说?”
“那是说给我听的,不是说给你听的。”
“随你的便。”她说,“你跟那个夫人是夫妻吗?”
“不是,我们是同事。”
“你有孩子吗?”
“没有。”
泰利斯继续收拾他的天然磁石共鸣器。这时,萨尔马奇亚夫人在附近醒了过来,她优雅而缓慢地从她在柔软的沙子里挖的小坑里坐起来。蜻蜓们还在睡觉,身上围着蛛网般细的线,翅膀湿漉漉地粘着露水。
“你的世界里是有大人呢,还是他们都同你一样小?”
“我们知道怎样对付大人。”泰利斯有点文不对题地回答说,走过去跟夫人静静地交谈。他们说话的声音太轻柔,莱拉听不见,但是她喜欢看他们从草上吮吸露珠来让自己神清气爽。水对于他们来说一定存在着差异,她对潘持莱蒙想道:想想像你的拳头那么大的水滴!它们会很难喝进去,它们会有一种有弹性的外壳,像气球一样。
这时,威尔也疲惫地醒来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那些加利弗斯平人,他们立即回望了他一眼,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他望开去,找到了莱拉。、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她说道,“到这儿来,离开……”
“如果你们离开我们,”泰利斯用清脆的声音说,“你们必须留下刀子。如果不留下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