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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吉卜赛人中的女王玛·科斯塔对孩子的失踪竟然有这么大的恐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科斯塔眯缝着眼睛,在这几个孩子中间找寻着,然后转身踉踉跄跄穿过码头上的人群,大声呼叫着她的孩子。这边的孩子们马上转回身来。面对着玛·科斯塔的痛苦,他们抛弃了相互之间的冤仇。
“饕餮是怎么回事?”莱拉的伙伴西蒙·帕斯洛问道。
最前面的那个吉卜赛男孩说:“你知道,他们在全国到处偷小孩儿,是些海盗——”
“不是海盗,”另一个吉卜赛孩子纠正道,“他们是吃人的怪物,所以人们才把他们叫做饕餮。”
“他们吃小孩吗?”莱拉的另一个伙伴、圣·麦克尔学院厨房的学徒休·洛瓦特问。
“没有人知道,”第一个吉卜赛孩子说,“他们把小孩带走,然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些小孩了。”
“这些我们都知道,”莱拉说,“我们玩小孩和饕餮的游戏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肯定比你们早。我敢肯定谁都没见过他们。”
“他们见过,”一个男孩说。
“谁?”莱拉刨根问底地说,“你见过他们?你怎么知道那是饕餮、不是人呢?”
“查理在班伯里见过他们,”一个吉卜赛小女孩说,“他们过来跟一个女人说话,另一个男的就从花园里把她的小男孩带走了。”
“对,”那个名叫查理的吉卜赛男孩尖声说,“我看见他们是这么干的。”
“他们长什么样儿?”莱拉问。
“嗯……可能我没看见他们,”查理说,“可我看见他们的卡车了。”他补充道,“他们开着一辆白色的卡车来的,把那个小男孩放进卡车后,很快就开走了。”
“可为什么人们叫他们饕餮呢?”莱拉问。
“因为他们吃小孩,”第一个吉卜赛男孩说,“是北安普敦的人告诉我们的。饕餮一直就在那儿,都在那儿。北安普敦一个女孩的弟弟被抓走了,她说那些人抓她弟弟的时候告诉她,他们要把他吃了。这个大家都知道,他们把那些小孩都吃了。”
站在附近的一个吉卜赛小女孩大声哭了起来。
“她是比利的表妹,”查理说。
莱拉问:“谁最后看见比利的?”
“我,”六个声音同时说,“我看见他牵着约翰尼·费奥雷利的那匹老马——我看见他在卖太妃糖和苹果的人旁边——我看见他在起重机上打秋千——”
莱拉整理了一下这些线索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到两个小时前,肯定有人看见了比利。
“所以,”她说,“过去的两个小时里,饕餮一定来过这儿……”
他们全都向四周张望着,尽管有着温暖的阳光、人来人往的码头以及熟悉的柏油、马匹和烟草的味道,他们还是打了个寒噤。问题是由于谁都不知道饕餮长什么样,所以任何人都可能是饕餮。莱拉把这一点向这群惊慌失措的孩子讲明了,不管是学院的还是吉卜赛孩子,都已经完全听从她的指挥了。
“他们长得一定跟普通人很像,要不马上就会被人发现,”她解释道,“要是他们夜里出现的话,他们长什么样子都没关系。但是如果白天出现,他们就必须得跟普通人一样。所以,这些人谁都有可能是饕餮……”
“不会吧,”一个吉卜赛人半信半疑地说,“这些人我全都认识。”
“好吧,不是这些人,那就是别的什么人,”莱拉说,“咱们去找找他们!还有他们的白色卡车!”
这句话一下子招来了一大群孩子。其他到处寻找比利的人也都加人到他们当中,很快就聚齐了三十多个吉卜赛孩子。他们从码头的这头跑到那头,从一个马厩出来又进到另一个马厩,爬上船厂的起重机和起重塔,跳过篱笆来到开阔的牧场,在绿色水面上那座古老的平旋桥上大幅度地荡来荡去,在杰里科狭窄的街道上飞快地跑过,穿过两旁的梯形小砖房,跑到药剂师圣·巴纳巴斯的方塔大教堂里。他们当中有一半人并不知道在找什么,只是觉得好玩儿。但是,离莱拉最近的那些人一瞥见一个孤独的身影在胡同里走过或是在教堂前的阴影里停留,心头便感到一种切实的恐惧和担心:那是不是一个饕餮?
那当然不是饕餮。最终,他们一无所获,比利真的失踪了,这像阴影一样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这时,这样找来找去的乐趣便逐渐消失了。快到晚饭时间了,莱拉和学院的两个男孩离开杰里科的时候,看见吉卜赛人聚集在科斯塔的船停靠的码头附近。有几个女人在大声地哭着,男人们愤怒地一群一群聚在一起,他们的精灵全都躁动不安起来,有的紧张地飞来飞去,有的冲着阴影凶猛地咆哮。
“我敢打赌,饕餮肯定不敢到这儿来,”莱拉对西蒙·帕斯洛说。他俩迈步走进了乔丹学院那处很大的宿舍。
“是的,”西蒙半信半疑,“可是我知道市场上丢了个小孩儿。”
“是谁?”莱拉问。市场上玩的孩子大部分她都认识,但这事儿她还没听说。
“杰西·雷诺兹,就是造马鞍子的那家的。昨天他们关门的时候她还没回来,她只不过是出去弄点儿鱼,给她爸爸做茶点。她再也没回来过,也没人见过她。他们找遍了市场,到处都找了。”
“我怎么不知道!”莱拉怒气冲冲地说。她觉得自己的属下没把所有的事情都及时告诉她,这是他们犯下的一个错误,应该予以严厉的批评。
“嗯……这事儿是昨天刚刚发生的,现在可能已经找到她了。”
“我去问问,”莱拉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宿舍。
但是,没等她走出大门,看门人便叫住了她。
“莱拉:过来!今天晚上你不能再出去了,这是院长的命令。”
“为什么?”
“我告诉你了,这是院长的命令。他说,你要是来了,就留在这儿。”
“那你来抓我吧,”莱拉说。没等看门人从门口走出来,她已经“噌”的一声蹿了出去。
她穿过狭窄的街道,跑进一个胡同——几辆大篷车正在这里给地下市场卸货。现在正是打烊的时间,只有很少的几辆大篷车,但是有几个年轻人站在圣·麦克尔学院高大的石墙对面的正门旁,正在抽烟、聊天。莱拉认识其中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她很敬佩这个人,因为在她听说过的所有的人当中,他能把痰吐得最远。莱拉走过去,低声下气地等着他注意到自己。
“什么事?你要干什么?”那个男孩终于说话了。
“杰西·雷诺兹失踪了吗?”
“是啊,怎么了?”
“因为一个吉卜赛小孩今天失踪了,真的。”
“他们这些吉卜赛人总是失踪,每次马市一完,他们总是要丢几个人。”
“还丢马,”他的一个朋友说。
“这次不一样,”莱拉说,“这次是个小孩。我们找了他一下午,别的小孩说是饕餮把他抓走了。”
“什么?”
“饕餮,”她说,“你们没听说过饕餮?”
别的男孩也是第一次听说,他们大大咧咧地瞎说了几句之后,便认真地昕莱拉给他们讲。
“饕餮,”莱拉认识的那个男孩说——他叫迪克,“真傻。这些吉卜赛人总是随便就弄些各种各样的傻念头。”
“他们说,饕餮几个星期前到了班伯里,”莱拉坚持道,“抓走了五个小孩。现在他们可能到了牛津,来抓我们当中的人了。抓走杰西的一定是他们。”
“考利路那儿是丢了个小孩,”另一个男孩说,“我想起来了,我姨妈昨天去那儿了,因为她在大篷车上卖鱼和薯条,她听说了这件事……是一个小男孩,可是我不知道饕餮是怎么回事。饕餮……不可能是真的,只是人们编的故事而已。”
“是真的!”莱拉说,“吉卜赛人看见他们了,他们认为饕餮把抓到的小孩都吃了,而且……”
话说了一半她就停住了,因为她脑子里忽然一下子想起了一件事。在那个奇怪的晚上,当她藏在休息室里的时候,阿斯里尔勋爵放了一张幻灯片,上面是一个男子,他的手上放射着光芒,他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周围的光没有那么多;勋爵说那是一个孩子;当时有人问那是不是被切割了的孩子,她叔叔说不是,就是这样。莱拉记得切割的意思就是“切开”。
就在这时,另一个念头闯入了她的脑子里:罗杰在哪儿?
从早晨到现在,她一直就没见到他……
她突然感到了一种恐惧。变成了一只小狮子的潘特莱蒙纵身跳到她怀里,低声吼叫起来。莱拉跟门口的年轻人说了声再见,不声不响地走到特尔街,然后便撒腿拼命地向乔丹学院的宿舍跑去,比变成了猎豹的精灵还早先一步撞进了大门。
看门人一脸的伪善。
“我不得不给院长打了电话,向他报告,”他说,“他非常不高兴。我可不想像你那样,给钱也不想。”
“罗杰在哪儿?”莱拉急切地问。
“没看见。他也会受到惩罚的。哎呀呀,等考森先生抓到他的时候——”
莱拉跑到厨房,冲进炙热、叮当作响、热气腾腾的忙碌的人群之中。
“罗杰在哪儿?”她大声喊。
“走开,莱拉!我们正忙着呢!”
“可是罗杰在哪儿?他有没有来过?”
人们对她的问题似乎都不感兴趣。
“但是他在哪儿?你们肯定听见我的话了!”莱拉冲着厨师大声喊道,那个厨师打了她一记耳光,打得她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面点师伯尼想让她冷静下来,但是莱拉不接受别人的安慰。
“他们把他抓走了!那些该死的饕餮,应该把他们抓住,把该死的全都杀了!我恨他们!你们也不关心罗杰——”
“莱拉,我们全都关心罗杰——”
“你们不关心!要不你们就会停下活儿,现在就去找他了!我恨你们!”
“罗杰为什么没来,那理由多啦!要理智点儿!我们要在不到一小时内把晚宴做好,端上去。院长在住处招待客人,他要在那里进行晚餐,这就是说,厨师关心的是让人把饭菜快点儿端过去,别让它凉了。莱拉,不管有什么事,生活总是有它自己的轨道。我敢肯定,罗杰会出现的……”
莱拉转身往外跑,撞翻了一堆银质餐具。她没有理会随之而来的怒骂,跑出了厨房。她飞快地跑下台阶,穿过四方庭院,从教堂和帕尔默塔楼之间穿过去,来到雅克斯里四方庭院。乔丹学院最古老的建筑就坐落在这里。
潘特莱蒙轻快地跑在她前面,顺着楼梯一直上到顶层,莱拉的卧室就在这儿。莱拉撞开门,把她的那把破椅子拖到窗前,猛地大推开窗户,爬了出去。窗子下面有一条一英寸宽、铺着铅的石头水槽。一站到那上面,莱拉便转过身来,顺着粗糙的瓦片向上爬,一直爬到了房顶最高的屋脊上。到了这里,她便张开嘴,尖叫起来。潘特莱蒙一到房顶上就变成一只鸟,此时,他不断地盘旋着,乌鸦似的跟着莱拉大叫起来。
夜空如洗,飘浮着状如桃子、杏子和奶油的云彩:橘黄色的广阔的天空上,到处都是柔软、小巧的冰激凌一样的云彩。牛津的尖顶和塔尖跟它们持平,分布在它们周围,没有超过云层的高度;福特城堡和白汉姆的绿色森林分别矗立在东西两个方向。乌鸦在什么地方沙哑地叫着,钟声在四处回荡,码头上不断传来内燃机的轰鸣声,告诉人们皇家邮局前往伦敦的晚班齐柏林飞艇' 一种由内部气囊支持的硬式飞艇,因其发明者为德国人费迪南德·冯·齐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