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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怎麽不过去睡?”
“中午收了个病人。”
“您随时进去没关系的,吵不醒我。”
“你中午都不回去还是???”邱景岳没把话说完。
“哦,您误会了,我家太远了,中午一般都不回去。”
“是吗?家远不太方便啊。”
“是呀,师兄您住哪儿?”
“也在芳村,是挺远的。”
那天下午的交谈只有这麽多,开灯之後,季师益看见邱景岳的额头上有枕在扣子上留下的红痕,在有点长的前额头发下,隐约可见。他对著季师益说话的时候态度并不像传言那麽跋扈,相反,甚至有点谦卑。
季师益有时候觉得,带著这种态度的人反而更可怕。
当天晚上季师益八点多兜回了病房,以整理病历为由留到半夜。值上半夜的护士发现他还在办公室十分吃惊,他就用那个理由搪塞了过去。邱景岳则一直在忙进忙出,可能是夜里没有其他人了,他遇到不会处理的都直接问了季师益。无外是一些小问题,腹痛、头痛之类的。只是他并不能判断该怎麽处理,对季师益建议的用药又有疑惑,屡次询问该不该做些常规检查。
季师益给的回答是:您觉得应该检查就检查吧。
邱景岳於是开始翻书,他似乎并不完全信任季师益。翻到後来有些沮丧,还是照季师益的建议做了。
凌晨的时候病人的问题少了,邱景岳在那儿看书。注意到时间後对季师益说:“小季,你先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再过去。”
邱景岳说的一会儿并不太久。季师益打开值班室的空调,洗过澡後点燃了一支烟。这间屋子除了门之外没有别的出口,如果不打开空调会十分憋闷。在还剩半支烟的时候,邱景岳进来了。季师益给他递了支烟。
邱景岳坐在季师益对面的那张床上,把烟放到了嘴里。季师益给他点上烟,他说了声谢谢。
俩人都没怎麽说话,邱景岳吸了半支之後就把烟蒂在报纸上碾灭了。
“小季,这儿还有水洗澡吗?”他问。
“有。”季师益也把烟蒂碾灭。
值班室没有烟灰缸。医院规定不能吸烟,但男医生们长期在酒瓶烟包上加深交情,没几个真正不吸烟。
“我去洗个澡。”
邱景岳背对著季师益开始脱衣服。七月份穿得很少,他只穿了件短袖T恤。裤子则是一条半休闲的黑色长裤。他脱了上衣之後露出的背还是挺结实的,比想象中强壮一些。覆盖在肩胛上的肌群比较厚实,腰部肌肉也不差,虽说腰是稍嫌细了一些。肤色和脸色相似,普通的麦色,只是不知是因为光线还是什麽原因,看起来很有光泽。
然後他脱了外裤。里边是一条紧身三角。臀部肌肉也不弱,腿很长,肌肉形状很不错。
邱景岳转过身时发现师弟在盯著自己看,有些疑惑地问:“怎麽了?”
“师兄身材很好,做什麽运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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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是成块的胸肌和腱划分明的腹肌,内裤下鼓囊囊的。季师益把目光移回平视前方,对的是邱景岳的胸口。可能是空调开得有些大,直接吹在他身上,他的乳头有些立起来了。
“就跑跑步,打打羽毛球、篮球什麽的。”
邱景岳在季师益上铺放了背包,此时站到季师益跟前,翻找著里边的东西,翻了一会儿,说:“忘带毛巾了,小季,借你的用用行吗?”
“您不介意就用吧。”
季师益往後仰,躺在被子上,看不见邱景岳的头,只能看见他从脖子到大腿的正面部分。看起来就不软、不香、不滑的那些部分。
季师益把头偏到了一边。
房间里的水声响起的时候周芳来了电话,听到季师益的声音哇了一声,问:“你感冒啦?声音好哑。”
“空调室里呆了一天,有点干。”季师益清了清嗓子,说,“怎麽还不睡?”
“想你嘛。”周芳撒娇後问:“你那师兄怎麽样?好玩不?”
“不好玩。”
“你累啦?”
“有点。”
交谈了一会儿,浴室的水声停了,开门的声音传来。季师益说:“就这样吧,回去再聊。”周芳说好吧,你好好休息吧。
那天晚上的很多动作都像慢镜头,包括邱景岳从浴室走出来,用季师益的毛巾擦著头,在白色的灯光下对他笑了一下的样子。然後是他转身,把毛巾挂在衣帽架上,没挂好,掉在了地上,他弯下腰,捡起毛巾,嘟哝了一句:“要重新洗了。”再後来是他又走过季师益床前,去浴室洗毛巾。出来之後又挂了一次毛巾,转过身看见季师益一直在看他,有点疑惑地朝他笑了笑,说:“吵到你了吧?快睡吧。”
再然後邱景岳上了床,转过头,想说什麽,季师益朝他笑了笑,说:“师兄晚安。”
当晚邱景岳被叫起来两次。季师益看了时间,一次是凌晨一点,墙上的呼叫器打开,叫著邱博士、邱博士。邱景岳开头可能是没醒过来,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哎。怎麽了?
呼叫器那头的护士说:六床胸闷。
邱景岳爬了起来,穿上衣服,披上白大衣,出门时用钥匙轻轻锁了门。季师益翻了个身,坐起来,因为睡不著,就靠在床上又点了支烟。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听见门口轻微的脚步声,季师益躺下了。
邱景岳进来的声音很小,轻声上了床後大概半个小时,呼叫器那边又叫了起来:邱博士、邱博士。
这一次邱景岳没应她,直接切了呼叫器,起来穿上白大褂出去了。
季师益看了看表,不到三点。
後来邱景岳没再进来过。季师益不确定自己什麽时候睡著的。早上听到敲门声时他醒来,看手机已经七点半了,平时定的闹锺不知为什麽没响。看对面的床,仍然是空的。
敲门的人敲了一会儿,说:“小季,起床吧,快交班了。”
那天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季师益问怎麽有早餐,邱景岳说是他下去买的。季师益问他什麽事忙了一个晚上。他说六床胸闷,做了些检查,等结果出来都天亮了,也没怎麽忙。
季师益说您怎麽不叫醒我呢?
邱景岳说你明天要值24小时班。不是什麽大事,出人命我搞不定肯定会叫你的。说完就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稍稍眯起来,外眦上挑的地方变得长了一些,很分明,很好看。
可惜他很少笑得这麽自然。
那时候医生们陆续来上班了,他们的交谈到此也就结束了。
後来邱景岳几次欲图请他吃饭,他用各种理由推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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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季师益在博士三年级的时候和周芳结婚了,那年他二十七岁,周芳三十岁。季师益在周芳之前交过两个女朋友。第一个是初中的时候交往的。他已经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只记得她笑起来很好看,皮肤也白净,头发又黑又直,是班上最好看的女孩。他当时很喜欢她,他们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牵著手在夜晚的操场上走了一圈。当时他们被同学看见了,再来被老师知道了,最後来被家长知道了。她被父母关在家里一个星期,回来的时候就不理他了。那之後一句话也没说过。他到广州之後那个女孩给他来过一封信,信纸是皱的,笔迹很模糊,上面写的:对不起,那时我真的很怕。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他们说你将来会走的,你真的走了。很多年後,他才想明白,原来那晕开的圆珠笔是泪渍。
第二个女朋友是大学一年级时交往的,大他一届的师姐,同一个社团里的。他们经常在路上碰见,在食堂里碰见,在学校路上碰见,几乎每天都能碰见。碰见的频率高到她每次都说哇,好有缘呀。後来他们交往了。她是五年制的,毕业後出国去了,开始还时常打越洋电话聊天,写邮件,後来渐渐少了,一年後她半开玩笑地说有人追求她,她快招架不住了。季师益问你回来吗?她不答,反问你出来吗?季师益说想好好在国内把博士读完了。那之後的两个月,她来了封邮件,说她接受那个人了。信的末尾说:其实哪有那麽巧的事可以天天碰见,只是我经常去你常去的地方,假装偶然遇见。仔细一想,一直都是我去你常去的地方,我去的地方你从来不感兴趣。我来的时候,你甚至没有挽留。说去吧,对你前途好的事就去做。哪怕你说过一个字,我都不会来的。
那段时间他刚好开始实习,玩命实习之余,经常拉著任唐出去喝酒,也是那时候学会了抽烟,任唐取笑他:真这麽重要,去美国把她追回来呀。季师益问:然後呢?任唐说:娶她呀。
季师益说:你觉得还来得及吗?
你当真啊?任唐大吃一惊,你还怕找不到老婆?
季师益对任唐说:我跟她说过了,说我去找她,娶她,都说了。她说太迟了。
没缘分呗,喂,你别哭了。
季师益发誓当时他没哭,任唐坚持说他确实哭了。任唐一直奇怪於季师益看起来就应该是个花花公子,可惜从来没做过和长相相符的事情。
周芳是任唐表姐。任唐在介绍给他的之前还上他们家说动了季师益的父母。说这姑娘年纪是大了点,但家底殷实,和他们门当户对,自己本身在通信行业的国企工作,工作十分稳定,是个正经女孩,且贤良德淑,家务样样精通,对长辈孝顺有加。之前是因为喜欢念书,一路念到了硕士,耽误了找对象时间,才如此这般。并且暗示周芳家里和卫生部关系匪浅,以後季师益想出人头地,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任唐和他十几二十年交情,两家关系也不错,他口才一向不错,把双方家长都说得十分高兴。然後才介绍俩当事人认识。
那时季师益已经博士二年级了。他已经四年没交女朋友,家里也很著急,对这件事也是不断催促。季师益和周芳见面之後,保持著固定联系。周芳其实并没有任唐说的那麽贤良德淑,甚至有烟瘾,自己也坦诚不是没交过男朋友,只是以前那位劈腿了,她伤心了很长一阵子,一直不太相信男人,也就没再找。末了问:“听说你也是这样?”
後来他们就在一起了。任唐说他得找个成熟点的姑娘,才介绍了周芳。并且以人品打包票这姑娘绝对适合做老婆。季师益就问他你收了谁多少钱啊?任唐才说周芳的父母想让她找个医生,本来不需要他介绍,他们自己都有关系,只不过给周芳相了很多次,她都不中意,任唐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对季师益做了这桩好事。
季师益结婚的时候没有让医院里的同学和老师知晓。第二年初找工作的时候参加了附属医院的面试,PK掉了同级的好几个博士──包括院长的学生而留校。一向没有传言的他在最後半年有了很多传言,先是被传说是有钱人家小孩;再是已婚的事情被揭,说他进行了一桩政治婚姻,钱权交易;最後是妻子的家底被模糊传言,说是上面有人。
季师益听到此类消息都是通过任唐,他笑了半天,说:“明明都留校,怎麽没人传你啊?”
“口胡,你的都是事实,我都是凭实力的。”任唐说完後说,“另有一则消息,今年换届,你们领导要退。”
“这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