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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女虽不情愿,但人命关天,到底还是接过药方出去买药了,这会儿天亮了才赶回来。
她进门直奔花梓房间,见她正在收拾行李,便问道:“要去哪?”
花梓递给狼女一个包裹,转身抱起正在熟睡的雪球儿,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随便去哪都好。”说罢低着头出门去了。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朦胧的晨雾早已散尽。院子的墙角边似乎徒然多了些霜打的野草,干枯的叶子耸搭着贴在地上。
四周一片死寂,可阳光却明媚如同三月,轻轻笼在身上,如一层薄纱,温润轻盈。
花梓默默站在门口,望着眼前明晃晃的院子,还有高远的蓝天,只觉得自己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无,不曾存在。
也许,自己只存在于失掉的记忆里,也许那里没有这么耀眼的阳光,那里的黑暗才能让自己默默蛰伏,休憩。
可是,失掉的记忆到底遗落在哪里了?
她什么都找不到,所以她没有家了,她想,也许她不曾拥有过,只梦到过罢。
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总要活着才是,她向来不介意苟且偷生。
天下之大,总会有安身之所的。
第四十二章 桑都
两人牵着马,穿过拥挤的长街,出了镇子,径直朝桑国国都而去。
“快过年了,都城定然最是热闹,也最是太平。希望这几日天气不要太寒冷,最好没有一点儿风丝儿。若下雪,也最好是鹅毛大雪,下了雪才有过年的味儿。狼女,你说都城里是不是户户都会挂着大红灯笼?”
牵着马,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花梓左顾右盼,喋喋不休。
狼女不言语,只低着头,也不应声。
镇子离都城并不十分远,日头还未上三竿,二人便远远望见高高的城墙,矗立碧空之下,黑红番旗被高处寒风刮得猎猎作响。
城外风急,花梓觉着额头被冷风打的生疼,她合着双手哈了口热气,笑道:“这样暖和多了,狼女,你也试试。”
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马蹄过处便支离破碎,被寒风搅着混了尘土,四处飘荡。
“你,只会逃……”
狼女开口,虽语气温和,然一字一句直击花梓心底。
花梓微微一愣,依旧合着双手哈着热气,眉眼微微闪烁,却终究避开话题,恍若无事般笑道:“看,那是桑国的城墙罢?一会儿我定要尝尝内个马家羊汤,勿语每次提起都赞不绝口,说那味道别提多正宗了。”
只听一声“啧”,狼女扯着缰绳,甩起马鞭,朝城门策马奔去。
花梓忙追了上去,喊道:“等等我啊,慢点儿……”
然狼女只顾闷头狠狠抽着马背,眯着深凹的眸子策马疾驰,头也不回。
花梓知道,她生气了。
托狼女的福,二人不多时便进了都城。
街上行人密密仄仄,人声鼎沸,两侧一排排的铺子皆风格庄重沉稳,无半分轻浮之态。
这并不影响临近年关的喜庆气氛,大红灯笼,红绸绣品,花胜钗环,珠光宝气,流光溢彩,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偶见装饰典雅的茶楼酒楼,酒香肉香饭菜香十里飘香。
不入国都断然无法领略桑国这份独特的繁华似锦。太平盛世形容的就是这般景象吧。
花梓路过酒楼肚子便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起来,狼女本沉着脸,此刻听花梓肚子叫得欢,终于脸色和缓,忍俊不禁叹气道:“你饿了,我们吃饭吧。”说着,自己口水先流下来了。
花梓摸着肚子嘻嘻一笑:“就知道,一要吃饭你准消气。”
这顿午饭吃的不算丰盛,然味道极佳。花梓想,这厨子的手艺再好点儿,就跟哥哥不相上下了,想到白玉曦,她心里又泛起了酸水儿,便不再多想。
两人吃个八分饱,却用掉了身上三分之一的银子,这国都虽吃的东西好,穿的东西好,住的地方定然也很好,可价钱着实让人吃不消啊。
花梓匆匆出门,也没存什么心思多带些钱财,此刻有些后悔,为何不跟白玉曦或师父学些好功夫,做个妙手空空的偷儿也不错啊。
此时,二人站在街上,掂量着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心中忐忑。
在街上逛了半晌,找了几家客栈,虽看上去清雅别致,可问了价钱,都贵的离谱,直到夕阳西下,依然没有寻到个便宜些的住处。
花梓拖着疲惫的身子,实在走不动了,可都城之内不可骑马,她晓得这律法,自然不敢造次,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在路边念叨着:“不行了,不行了,脚疼的厉害,好像没长在我身上,快没知觉了。狼女,你也来坐坐,休息会儿。”
狼女坐到她身旁,伸了伸腿问道:“为何不去云梦泽?”
花梓伸直了双腿,望望天空,怅然应道:“不愿让师父瞧见我这模样!太丢人了。”
街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许多人皆诧异地瞧着花梓和狼女直摇头,桑国一向注重礼教,都城之内少有这般不顾仪态坐在街角落魄如乞丐一般的人。
这时节昼短夜长,天黑的快,不过一盏茶功夫,已漫天星子缀满墨蓝夜空,若一颗颗夜明珠嵌在柔软的绸缎上。
花梓望着夜空,觉着仿佛触手可及,心想,若抚上那缎子一般的天,定然十分温暖,就像抚着自家的被子,让人一夜无梦。
“哐啷!”
这声音很大,从身后传来,吓了花梓一跳。
狼女警觉的起身回头,见一粗壮婆子拿着板凳敲着门板,边敲边吆喝着:“买灯笼吗?不买就走!别坐我店门口儿,晦气!”
这婆子说着便拎起那木凳过来轰撵她二人。
花梓回头,这才注意身后是家灯笼店,难怪地上铺了一层柔柔的光,愈发觉着影子如墨重染。
可这会儿容不得她二人多瞧,那婆子早已拖沓着肥胖的身躯走了过来。
花梓刚要开口,谁知那婆子也不知怎地就踩到自己的裙裾,滚圆的身子晃晃悠悠便朝花梓这边倒了下来,眼看要摔个狗吃屎。
花梓忙疾步上前,一把拖住婆子的身子,想要扶住她。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那身子倒下来直若泰山压顶,是花梓不能承受之重啊,花梓向后踉跄两步,终于跟着倒了下去。
“要命啊!”倒下的一瞬间,花梓脱口喊了这么一句,瞬间觉得腰上火辣辣的疼。
狼女忙一把扯住婆子将她从花梓身上拉起来。狼女一向手劲儿极大,那婆子被扯到一旁,打个趔趄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气的骂骂咧咧。
狼女将花梓扶起,上下打量,看她伤着哪里没有。
“哪里疼?”
“腰。”花梓扶着后腰,欲哭无泪。
狼女绕到她身后,只见腰间的衣服隐隐透着血红,想来是倒下的时候被路边的石阶硌着了。
“流血了没?”花梓撅着嘴巴,痛感丝毫未减,急着找个住处,遂不等狼女答话,便扭头望着那婆子问道:“大娘,这附近哪有便宜些的客栈?”
那婆子撇着嘴巴,见她二人不像桑国人,穿着也不像什么富贵人家的姑娘,这大过年的还到处找客栈,便没好气儿地摆手道:“便宜的?对门倒是不要钱,你们愿意去就去,哼!”
狼女和花梓这才抬头望向街对面……
第四十三章 女客
此时,凝馨站在云梦泽的逸云阁怅然若失,人去楼空花木凋零,总是擦肩而过。如今花梓怕是连她这个姐姐都记不得了吧?
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可不管是好是坏,都一定要见到花梓才是。
“过完年再说吧。”萧叶醉悠然坐在木椅上,喝着清茶,随手也为凝馨倒上一杯。
“可是……”凝馨有些迫不及待。
“让她安心过个年,白玉曦念及其义父,不会伤害她的。”萧叶醉将茶杯推至对面,示意凝馨坐下。
凝馨有些不安,坐在那里未动茶水,睫毛微微颤抖,柳眉轻蹙:“她当真什么都忘了?连我也不记得了?”
萧叶醉微微一笑,点点头:“也许,是好事。”
凝馨愣在那里出神,纤细的手指死死抓着檀木椅的扶手,凸出的骨节清晰可见,半晌,方叹口气道:“或许吧。”
她想,等过完年,天会一点点暖和,大地春回,万物复苏。
……
花梓与狼女站在街边,抬眼望向对面。几个姑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推开店门。
门旁挂着两盏漂亮的大红灯笼,精致浮夸的匾额高高悬起,上头用大红绸缎绕成好看的流苏状,垂在两侧,匾额上红字金边刻着“嫣红楼”三个字,字体婀娜柔媚,别有一番韵味。
“这真的……?”花梓心有疑惑,然转头意欲询问之时,那粗壮婆子早已进了屋去。
花梓用手轻轻扶着后腰,却蹭了丝丝血红,她想,总得找个地方把伤口处理了才是,便扯着狼女的手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狼女摇摇头,一向不谙世事的她还真未见过这地方儿。
花梓心中觉着不对劲儿却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她也没空儿想太多,拉着狼女道:“我这腰疼的厉害,对面的客栈就算贵,也凑合住一晚吧。”
狼女扶着花梓走到对面的嫣红楼,门口两个姑娘大冷天穿着薄纱裙,冻得直哆嗦,因而并不警醒,慵懒地靠在门边,见狼女和花梓便拦住了问:“呦,今儿怎么还来了姑娘?这是自个儿送上门儿了?”
花梓略略皱眉,脂粉香让人头脑不清楚,她忍着刺鼻的味道说:“姑娘,我们是来住宿的。”
那俩姑娘抬起手帕掩着嘴巴咯咯笑个不停,头上的珠串丁零作响,像两朵刚刚绽放的花儿似的。
其中一个怕是笑累了,扯着嗓子冲屋里喊了声:“杜妈妈,今儿来了女客。”
只见那屋里走出个滚圆的婆子。
这婆子比对门卖灯笼那婆子还要圆润,却不若那灯笼店的壮实。一身的肥肉颤颤巍巍,却打扮的花枝招展。
她扭着肥臀甩着小手帕,几步走到花梓面前。虽长得球儿似的,手脚倒是利索,不多时已绕着花梓转了两圈,上上下下将花梓打量了几个来回,这才喜笑颜开,拉着她的手格外热络,却正眼儿都不瞧狼女一眼。
她一手拉着花梓,一边吩咐那俩姑娘安置好马匹,见花梓脸上浮现不解之色,便劝慰道:“我这客栈是国都里最便宜的,我给你找个安静雅致的地方先住着,跟我来。”
她拉着花梓进了屋子却不入正堂,转身钻进旁边一个隐蔽的耳门,狼女紧随其后,四下逡巡,生怕出什么岔子。
杜妈妈牵着花梓的手快步疾行,花梓倒是无妨,杜妈妈却有些气喘吁吁,手心都沁出汗来。
不多时,三人到了后院,花梓和狼女边走边四下打量着,这后院着实不像前庭那般轻浮夸张,倒像读书人家的院落,格外清净素雅。
花梓望着那素净的院落兀自出神,后日便是除夕了,她与狼女怕是真要在这陌生的地方过这个年了。
安安静静过个孤独年。
杜妈妈虽已气喘吁吁,然脚下却不懒惰,入了房间,径直上楼,肥胖的身子压得楼梯不堪重负,咯吱作响。
花梓这一上楼,扯得腰上伤口生疼,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狼女忙上前搀扶,花梓朝她笑笑:“不碍事。”
杜妈妈这才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依旧笑脸迎人:“方才我瞧见姑娘腰上的伤了,待会儿我差人给二位找个大夫,养上个三五天保准跟没事儿人似的。”
花梓抬起头,眼前满满实实都是杜妈妈肥硕的身子,丝毫望不见前面的路,她感激地微微弓腰,简单行个礼:“劳店家费心了。”
杜妈妈眼睛滴溜一转,晃着手中的大粉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