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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梓贴着墙壁屏住呼吸,按戏文里讲,应是她刚要现身,忽而有人从别的地方冒出来,说句:“原来你早就知道!”而自己便可在此处继续潜伏窃听。
她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说那句话,心想,再等等,说不定那人在等她出来呢。
白玉曦显然是等不及了,拉长了声调颇有些无奈:“玉~花~梓~”
这让花梓十分敬佩,没想到白玉曦还会拖长音,且在拖长音的同时依然透着冷冰冰的慑人气魄。
他真是个奇男子啊,如此想来,跟刚刚那个奇女子倒颇为般配,这让她心中大为不悦。
然不悦归不悦,实力不济便不能过于任性随意,说到底她打不过白玉曦就要服软,更何况她还依仗着白玉曦的药治头疼呢。
故而,花梓老老实实走出檐下,垂手而立,将刚刚那一番复杂心思全数隐藏,盯着*的鞋尖儿认错道:“偷听非君子所为,虽说我是女子。”
雨水顺着发丝流到眼帘,她十分豪爽地抹了把脸,继续道:“我本在墙角赏雨,偶遇你们二位,真是巧。我并没偷听到什么要紧的,以后你们说话也提防着些,隔墙有耳,隔着墙角也可能有耳的。”
她如此一番话说完,细数下来,喝了三口雨水,而正待喝第四口时,头上已被油纸伞笼住。
近在咫尺,一柄竹伞下,白玉曦低头望着她,眉头紧皱,每每望着白玉曦,花梓都想伸手抚平他的眉头,然终于一直没敢动手。
因为怕他一个不高兴,自己便骨折了。
“你就是这样认错的?”即使花梓很用力地垂着头,他还是能看到她的脸,这真是件让人沮丧的事儿:“将所有过错都推给别人。”
耳畔充盈着雨水敲打油纸伞的声音,花梓心中极为混乱,若态度端正地认错道歉,白玉曦或许会心满意足,而心满意足后的表现就是抽身离去,将自己弃至雨中。
若选择不道歉,那白玉曦或许会心生不悦,而心生不悦后的表现也是抽身离去,将自己弃至雨中。
故而,她觉着沉默是为上策。
白玉曦冰凉的手指触及她的发际时,花梓凛然一抖,险些坐到沙滩上。
白玉曦上前一步扶住她,足下深深浅浅几个脚印,而许多被雨水打湿的沙子黏在花梓鞋子上,稍稍移步便十分难受。
扶住花梓,白玉曦一本正经正了正衣襟:“刚摸了姑娘的脸非礼也,虽说食色性也,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有美人,丑女也将就罢。我只是微微抬手,却碰到了姑娘的脸,真是巧。我并没仔细抚摸姑娘肌肤,不妨事。以后你也要提防着些,人心险恶,偷鸡不成蚀把米也不是没可能的。”言罢,果不其然,打算抽身离去,将花梓弃至雨中。
花梓想,沉默没用也就罢了,他如此占了便宜还讽刺挖苦一通,最不可原谅是说什么“丑女也将就罢”。
不就是毁个容吗?自己这张脸明明还有许多可以继续毁下去的可能,怎能算丑?
谁给他的勇气让他如此放肆地戏弄自己?
当然,这些带有挑衅意味且气势不凡的抗议只适合在心中默默呐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妖女?
雨水成灾,顺着头顶肆意流淌。
自古英雄能屈能伸,忍辱负重十年后保不准又是一条好汉,花梓如此思索着,毫不犹豫脱下鞋袜,赤足奔跑,追上白玉曦,钻到他伞下,然后侧头眄向他。
白玉曦余光扫过,瞧见她拎着鞋子,微微一愣,然并未止步,脸上却慢慢漾开笑意。
花梓望着他的笑容流连忘返,仿佛瞧见早春的霜花乍落,薄冰初融,随之而来,是心底无限的暖意融融。
身后,是两串长长的脚印,一排中规中矩,一排歪曲凌乱。
而不远处,杜卓正坐在沙滩上,撑着伞,望着海,一阵唏嘘感慨:“沧海一粟,沧海一粟啊……”
狼女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嚷道:“小爷饿了,你去给小爷找吃的!”
杜卓“哎呦”一声,随后深深叹口气,斜撑着伞仰面望向狼女。
她正站在雨里,直勾勾望着他。
杜卓十分讶异,她站在如此滂沱大雨里,眼睛竟能一眨不眨,真神人也!顿时,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来,坐!”杜卓拍了拍身边的沙子:“人生在世,不能总想着吃喝,作为女子,更要注重吃喝之外的事物,例如衣着妆容,琴棋书画,以及难得一遇的美丽景致。”
他还欲说下去,却听到狼女又是一声狼嚎,刺破干云霄。
杜卓嗖一下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应道:“我去给您找吃的。”顺势将伞撑到狼女头顶。
狼女心情不佳,一把推开他:“离小爷远点儿!”
好心当做驴肝肺,杜卓有苦难言。
他想,得了空儿真该向花梓取取经,自打离了花梓,他本想趁机驯服狼女,未曾想竟被狼女驯服了。
而狼女的脾气也日渐增长。他真怕某日深夜,狼女呲牙咧嘴把自己喉咙咬断了。那可真是死的冤枉。
思及此,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希望在未来的日子,自己可以通过不懈努力将狼女从食肉动物变成食草动物。
天色向晚,氤氲一路的淡青朦胧。将海角天涯连成一线成画。
花梓回头望望身后的脚印,一个个或深或浅的沙坑,盛了一汪汪的雨水。
对于前一日大殿内发生之事,她满腹狐疑,而面对白玉曦紧抿嘴唇,保持着一贯缄默的模样,到底没有想好该如何询问,只好随着白玉曦踏过沙滩,踏过雨水,踏过一路柳绿花红。沉默不语。
然万万没有想到,白玉曦会主动答疑。
他是这样说的:“有些事,你好奇几日也就罢了,无用的事不要多想,日后多想想如何做好掌门就是了!”
“……”就知道他不会如此好心。
“你只告诉我一件事罢。”花梓祈求地望着白玉曦。见他毫无反应,便欲双手合十,拜菩萨似的作揖,却忘了手中还拎着两只软缎鞋子,如此一来,鞋上沾着的沙子雨水天女散花般飞溅开来,白玉曦倏然擎起袖子。挡住脖颈以上部位。
花梓眼看着沙子雨水飞上他衣袖,心中霎时一凉。
如果惹恼了他,就甭想从他口中问出半句话了。
却不想他无半分恼怒,淡然问道:“何事?”
“穆羽峰为何口口声声喊我妖女?”
白玉曦思索片刻,转过头,郑重其事道:“因为你长得丑。”
花梓撅着嘴巴。气的一把将鞋子掷在地上,后来想起此情此景,她唏嘘感叹,她也曾年轻过,也曾胆大包天过。
幸好白玉曦没有生气。只是默然无声继续向前行去,而花梓再度化身能屈能伸的英雄好汉,捡起鞋子朝白玉曦的伞下狂奔去。
白玉曦想,需快些离开了,待到了摄灵殿,便让这许多恩怨纠葛皆沉入大海吧。
经此一事,穆羽峰再不提推选武林盟主之事,一场盛大比武霎时演变成空前盛大的武艺学术交流会。
与花梓正面冲突后的第二天,穆羽峰推开房门,见南宫傲正斜倚在窗前,他慌忙反手关好门,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望着南宫傲。
南宫傲听到响动也转过头来望向穆羽峰,开门见山道:“盟主一事作罢!”南宫傲向来不做没把握之事。如今这情势看来,委实难保这盟主之位花落谁家,还不如不提此事,就此作罢。
南宫傲见穆羽峰并无异议,便越窗而出,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穆羽峰,则捏紧了拳头,朝着檀木案子重重捶去!
蓬莱岛也真是个神奇的所在,可以阴雨连绵数十日,雨水敲打着晚春残红一一零落。
窗子大敞,花梓伏在格子窗前,手托着下巴,半眯着双眼。
雪球就伏在她身侧,也直直望着窗外,满院残红委身泥土,花梓恹恹叹了口气,百无聊赖,这该死的鬼天气呦,这没钱赚的鬼日子呦,好生乏味。
狼女和花勿语坐在那里玩投壶,直到花勿语醉的一塌糊涂,狼女却依然滴酒未沾。
只见狼女随意瞟了一眼,随手一扔,那矢便直直插入瓶中。
花勿语踉踉跄跄,站也站不稳了,摇晃着身子便要举杯豪饮,狼女一把按住杯子:“你还没投呢,怎么就认输了?”
花勿语嘻嘻笑道:“不用不用了,让我喝!”
白玉曦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一把将桌上酒坛拎走,厉声道:“别再糟蹋我的好酒!”言罢坐回案前,仰头自饮。
这一屋子酒鬼!
花梓回头瞧见花勿语被白玉曦抢了酒满脸忿然,心中好笑,忽而又心中酸涩,想来贵为长公主,携着一世的束缚,难得能寻到机会一醉方休罢。
她走到花勿语身边,一手扶住花勿语便向卧房走去,好言劝道:“醉了醉了,别再喝了,再喝下去你的叶姝姐姐会责怪我的。”
“不会~不会的~我长大了,叶姝姐姐就不再管我了,什么……什么都不管了,巴不得我不再去烦她呢,来来,花梓姐姐,再陪我喝几杯。”花勿语嬉笑着手舞足蹈欲原路折回。
花梓摇摇头,将她拉回来:“不要胡言乱语了,好好歇着,醒了给你找点儿桂花糕吃,你要听话……”
絮叨半晌,费了老大劲儿才将花勿语劝睡了去,蓦一转身,白玉曦正倚在门口,姿势极为荡漾。
何为荡漾,花梓也说不清,总之能在白玉曦脸上能看到几分笑意,那便是荡漾了。
他含笑盯着她时,她心里总是感觉毛毛的。
“掌门,冷寻带了桂花糕,你可要尝尝?”白玉曦那姿态很有些毕恭毕敬,这装腔作势的模样让花梓极不习惯,心中打了无数个寒颤。
“我可没说要做什么掌门,”她鼓起勇气,目不斜视走出卧室:“不过……不做掌门不耽误吃桂花糕吧?”
白玉曦望着她倔强的背影,笑意更胜。
有时他觉的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这种变化偶尔会让他心慌,但更多时候是愉悦。
绕过门廊,花梓瞧见杜卓正温顺的整理酒壶和柘木矢,便走过去拍拍他肩膀,笑容十分慈爱:“不要委屈,待会儿小爷赏你些银子罢!”
杜卓望着花梓诡异的小脸,立时断了向花梓取经的念头,被一个狼女使唤也就罢了,可不想再添个玉花梓。
再瞧花梓这架势,刚柔并济,威逼利诱的,果然藏着一身的好手段,难怪狼女能对花梓如此死心塌地始终如一的。
冷寻正站在案前品鉴萧叶醉的画作。
花梓凑过去轻声问道:“可是看上哪幅了?情谊价格,五两银子便拿去。”
冷寻身子一抖,转身瞧见花梓笑眯眯的脸,那双眼已眯成两弯月牙,只觉得凉风嗖嗖却不知从何而来,他向一旁蹭了几步,慌忙摆手:“只是随意看看,随意看看。”
已近晌午,窗外依然阴雨蒙蒙,细雨随风潜入。花梓长发轻漾,她凑近案上那张画,忽而大喊一声:“啊!”
冷寻吓了一跳。
“这上头怎么沾了雨水,这还怎么卖的出去?冷寻,你怎么也不小心着些?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她盯着画上无足轻重的一小点儿雨渍皱紧了眉头,仿佛火烧眉毛,天塌地陷了似的。
杜卓连忙凑到跟前,啧啧叹道:“毁了,毁了。这谁弄的?找他赔钱啊!”
花梓转过头,向杜卓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继而哀戚地望着冷寻:“罢了,罢了,大不了这个月紧衣缩食,日日吃窝窝头度日。”说着,眼中泛起莹莹泪光。
冷寻哪见过这架势,向来怜花惜玉的他最瞧不得美人落泪,虽说是毁了容的美人。
于是,他二话不说,伸手掏出五两银子递将过去。
花梓作势推让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