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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吹着茶叶,眼皮也不抬一下,道:〃我为什么不信她?〃
浣碧又气又急,道:〃奴婢方才和她离得近,她那香囊里分明是……〃
我以目光示意她噤声,〃你知道就好。〃
浣碧疑惑,〃小姐既然知道……〃
我微笑,〃你既知道她香囊里带着的是什么东西,就知道她是苦心孤诣要做些什么。但她今日所说未必全是谎话,倒也有几句可信。〃
浣碧道:〃小姐觉得庆嫔可信么?〃
〃说不上可信。只是在这件事里她的确无辜,不过是祺贵嫔拿了她宫里的石子儿来嫁祸罢了。若我真没了孩子,庆嫔也逃不了干系,是一箭双雕的事。只是 她的算盘未免打得太满,得意过了头。〃我冷下脸道:〃我本还不想那么快对她动手,只是她既然自己找上门来了……〃我唤进槿汐,〃你去见了李长,他怎么说? 〃
槿汐低声道:〃祺贵嫔与安贵嫔都是皇后身边之人,然而从来是面和心不和。如今皇后颇重视祺贵嫔,祺贵嫔入宫虽晚,也不是最得宠,却已经和得宠多年的安贵嫔平起平坐了。〃
我嫌头上珠钗累赘,便叫浣碧换了家常的通花佩戴,道:〃祺贵嫔不算失宠,然而较于安氏性子更浅薄张扬些,换了我是皇后也会觉得祺贵嫔更容易驾驭。 安陵容在皇后眼里最大的长处就是家世寒微便于控制,然而安比槐如今因为女儿的缘故也是一方知府了,那安陵容的身世也再不算卑微。而她生性阴狠、城府颇深, 与皇后是一路性子的人,我看纵使是皇后也未必能将她完全掌控。〃
浣碧哼了一声,轻蔑道:〃这些人蛇鼠一窝,也有这样内斗的时候,真是痛快!〃她停一停,〃那小姐准备怎么做?〃
我褪下护甲,将十指泡在加了玫瑰花的热水里浸泡,道:〃祺贵嫔在皇后身边就是阻碍安陵容进位的一块绊脚石。想来祺贵嫔也看不起安陵容的出身,二人 不和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安陵容既特特来告诉了我祺贵嫔要害我一事,我也不妨泰然受之。〃于是低声叮嘱浣碧几句,道:〃你去告诉晶清,叫她转告庆嫔就是。 〃
浣碧应声而去,槿汐在旁服侍我浸手,道:〃皇上晚上过来,娘娘也该准备着了。〃
我面无表情道:〃有什么好准备的。〃
槿汐见我如此,道:〃奴婢方才听小允子说了帝姬对娘娘生疏的情形,也难怪娘娘要生皇上的气。〃
我攥紧盆中的玫瑰花瓣,森然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孔夫子的话当真是通达世情。〃
槿汐用柔软的毛巾为我包裹住双手,轻声叹息了一句。
待到玄凌来时,我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鹅黄轻罗长裙,自胸前一直逶迤而下,肩上披了一件软罗织金平绣榴开百子的肩帛,倚在贵妃长榻上闷闷剥着石榴吃。
玄凌扳过我的肩道:〃前几日吐得厉害,连膳食也懒得用,今日可好些了么?〃
我勉强微笑道:〃多谢皇上关心,已经好多了。臣妾因为天气热难免消减些饮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玄凌见我眼圈红红的,忙道:〃好好的竟红了眼圈,谁叫你委屈了?〃
我忙笑道:〃谁敢给臣妾委屈受,不过是臣妾自己想着伤心罢了。〃
玄凌道:〃你怀着身孕难免多想些。明日朕就叫敬妃把胧月给你送来,有孩子在身边,你也笑一笑高兴些。〃
我不听则已,一听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皇上何必说这样的话叫臣妾戳心。胧月与臣妾虽为母女却并不亲近,如何肯到柔仪殿来,来了也不过哭闹而已。〃
玄凌不由得不快,俊朗的面颊上如罩了一层阴翳之云,道:〃敬妃一向懂事,如今也糊涂起来了。胧月到底是你生的,她怎么也不好好教导了送回来。〃
我有瞬间的愕然,他竟以为胧月今日对我的生疏全是敬妃之过,于是轻声道:〃皇上何苦责怪敬妃姐姐,多年来她照顾胧月尽心尽力,也难怪胧月会视她如母。〃
玄凌愣了一愣,好声好气道:〃那明日朕就好好管教胧月,让她尽快与你亲近,可好?〃
我埋怨道:〃强扭的瓜不甜,皇上又何必和小孩子作气,反伤了父女之情。〃
玄凌无奈,苦笑道:〃那嬛嬛你待如何?〃
我一急,伏在他怀中啜泣道:〃若臣妾知道,也就无须这样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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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连两日,我饮食消减,闷闷不乐。玄凌一会子叫人来表演歌舞杂耍,一会子亲自来讲笑话与我听,一会子又叫人进了时新的瓜果贡品来,一会子又叫眉庄、陵容来给我解闷,我始终是不展笑颜。
到底还是李长提醒了一句:〃娘娘一人在宫里难免思念家人,帝姬既然不亲近,皇上不如让她见一见别的家人,若见了面疏散了心肠,倒也好了。〃
玄凌道:〃莞妃的父母都在蜀中,一来一往就得多少时候。〃
李长悄悄道:〃皇上忘了,娘娘的兄长正在京中医治呢,皇上不是给安排了么。〃
玄凌略略踌躇,道:〃甄珩神智失常还未痊愈,朕如何能置莞妃于险地,万一他伤了莞妃和她腹中的孩子该如何?〃
李长道:〃甄珩虽然神智失常,但经太医治疗之后很是安静,并不吵闹。若娘娘兄妹相见,保不齐还对他的病有益呢。莞妃娘娘见了兄长也心安了,左右是大家都好。〃
槿汐将玄凌与李长这一番话转述给我听,道:〃娘娘不必再生气了,皇上已经应允明日送娘娘出宫去见公子呢。〃
我啜着安胎药,缓缓道:〃若不如此任性上一回,恐怕我总见不到哥哥了。〃我微笑看槿汐,〃有你和李长,我也安心省力不少。〃
槿汐脸上微微一红,道:〃奴婢与他也不过是略尽心力罢了。〃
我笑道:〃尽不尽心力也罢了,李长待你好就好。〃我握住槿汐的手,道:〃我总觉得是委屈了你。〃
槿汐倒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左右奴婢和浣碧姑娘不一样,是一辈子不出宫的。即便有了恩典出宫,这辈子还能找到什么依靠呢,与李长也不算太坏。〃她停一停,〃娘娘今日好生休息吧,明日这一天还辛苦呢。〃
次日一早我照例给皇后请安过后,回宫换了寻常服色,坐着一顶小轿从角门出了宫去。
李长歉然道:〃委屈娘娘坐这样的轿子,只是娘娘这回出宫是没有过了明路的,咱们只悄悄儿的去悄悄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
我笑道:〃一切有劳公公安排就是。〃
于是一抬小轿穿街走巷,大约一个时辰功夫就到了。下来却见一座青瓦白墙的小院隐匿在闹市之中,十分清静。看护的院丁听见声音,迎出来道:〃顾小姐来了吗?〃
李长使一个眼色,小厦子一巴掌拍了上去,喝道:〃胡说八道什么,是贵人来了。〃那院丁捂着脸颊缩在后头,小厦子问,〃卜太医呢?〃
却是一个半老的太医迎了出来,见了李长慌忙行礼。李长忙道:〃不用多礼,是贵人来看公子。〃
他忙恭恭敬敬向我行了一礼,道:〃给贵人请安。〃我此时披着一件兜头的青纱绣桃花兜头披风,整个人隐在里头,只点了点头径直跟着卜太医进去。卜太 医陪着小心道:〃公子已经好多了,饮食如常,身子也健壮起来,只是神智还未完全清醒过来。〃说着引了我到一间小房子外,指着里头道:〃公子就在里面。〃
我见屋子的门窗上都上了铁栏,里头黑黢黢的如牢笼一般,不由急道:〃不是说他不伤人么,也很安静,怎么还弄得像牢笼一样。〃
卜太医陪笑道:〃虽然不伤人,但还是这样安全些。〃
我只不作声,睨了李长一眼,李长叱道:〃胡说!既不伤人还防谁呢,好好的人这样关着也关坏了。〃于是道:〃还不把门给贵人打开。〃
卜太医慌忙开了门,道:〃里头气味腌臜,贵人小心。〃
地上铺的全是稻草,想是经过了梅雨季节也没换过,有些潮湿的气味,几只小小的黑虫子在稻草间爬来爬去。屋子里就一张小圆桌子和一张木板床,桌子上放着些吃食和半碗没喝完的药。哥哥就坐在木板床上,呆呆望着屋子里唯一一扇开在房顶上的窗。
哥哥穿着一件土色的衣裳,衣裳上有些脏了,结了一块一块的污秽油腻。头发乱蓬蓬地散着,想是许久没梳了,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馊味儿。他神情呆滞,眼珠一动不动,哪里还有半分英气翩翩的样子。
我不禁心头大怒,只问:〃怎么这个样子?〃
卜太医并不知晓我的身份,只道:〃皇上吩咐了微臣好好治他的病,但此人终究是朝廷的罪人……〃
我微笑道:〃所以你就这么敷衍着了,是不是?〃我强忍住怒气,叫了浣碧进来,道:〃去打盆热水来。〃浣碧一见此情景,脸色都变了,一时也不说话,忙端了水进来。我捋起袖子,含泪道:〃哥哥,是我来了,你瞧你头发都脏了,我给你洗一洗吧。〃
李长〃哎哟〃了一声,忙道:〃娘娘是贵人,怎么能做这样的活,让奴才来吧。〃我一径自己动手,李长瞪着小厦子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去打水来给公子洗澡换衣裳。〃说罢朝一脸惊惧的卜太医用力踢了一脚,道:〃你们这班蠢货,皇上下旨要照应的人都敢这么敷衍!〃
哥哥倒也安静,低下头任由我为他洗净,我指着地上刚洗出来的一盆脏水,对浣碧道:〃拿去倒了,再换干净的来。〃
浣碧径直端起水盆,对小厦子道:〃劳烦公公帮我按着这位太医。〃小厦子见浣碧目露厉色,忙二话不说把卜太医按倒在地,浣碧倏然拎起哥哥洗过的脏水,灌进卜太医口中。卜太医何曾见过这个阵仗,又是呕吐又是求饶,直把黄胆水都吐了出来。
李长等人吓得直吐舌头,我只作没看见,又拿皂角为哥哥搓洗,直洗了四盆水才洗干净。
小厦子又服侍哥哥洗了澡,倒是方才挨了打的院丁踅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套干净衣服,道:〃这是给公子换洗的。〃
我一时奇道:〃这里样样不周全,怎么还有干净衣裳?〃
那院丁道:〃太医只管给公子吃药,其他一例不管。都是每月里有位顾小姐来看公子一次,送些衣裳吃食来,再帮公子换洗一次。卜太医收了她的钱,就许她来一次。〃
我疑惑道:〃哪位顾小姐?〃
院丁茫然摇头,〃我也不晓得。〃
一时哥哥洗漱完毕,换了间向阳的屋子住着。我心酸不已,一口口喂了药给哥哥,盯着跪在地上的卜太医道:〃治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是一点好的样子也没有。〃
卜太医哭丧着脸道:〃回娘娘的话,已经好多了。刚来时人状如野兽,如今安静了不少了。〃
我把手中的碗往地上一撂,怒道:〃胡说!人是不疯了,可是呆成这样还叫好的多了,本宫瞧你是不学无术的庸医。〃我怒不可遏,向李长道:〃这位卜太医打量着我们甄家的人都是好性儿,一味地拿话来糊弄。李长去回了皇上,照实禀报他欺上瞒下,推诿圣意,请皇上裁夺。〃
李长躬身唯唯,〃奴才回去一定立刻禀报,再换了好的大夫来,娘娘放心。〃说罢向小厦子挥手道:〃还不把这姓卜的给拉出去,免得污了娘娘的眼。〃
夏日里房中闷热,我开了窗子透气,又解下了身上的披风。哥哥的目光落在我披风上的桃花上,喃喃道:〃茜桃。〃这一声里有几许柔情,哥哥的手轻轻抚摸上披风上那一树绯红的桃花,眼中有了几分神采。
我一听嫂嫂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