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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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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声声说湖上风大,受了风寒可不好。想想也是,四月池中不见荷花,惟有有雕栏玉砌起自芳池,再精美也失了天然神色。这样几次,我也懒得再出去了。
        生辰前一日,玄凌特意亲自领了贺礼来,金屑组文茵一铺,五色同心大结一盘,鸳鸯万金锦一疋,枕前不夜珠一枚,含香绿毛狸藉一铺,龙香握鱼二首,精金筘环四指,若亡绛绡单衣一袭,香文罗手藉三幅,碧玉膏奁一盒。各色时新宫缎各八匹,各色异域进贡小玩意一。
        我到底年轻,君王所给的荣宠尤隆,生活在金堆玉砌中,触目繁华,虚荣亦不会比别的女子少几分,这样从未见过的珍贵之物照耀得我的宫室莹亮如白昼,心里自然是欣喜的。而更让我欣喜的,是玄凌的用心。他欣喜道:“朕很久前读《飞燕外传》,很好奇成帝是否真赐给飞燕这些宝物,朕想成帝给得起飞燕的,朕必定也给得起你。所以命人去搜罗了来,只为博卿一笑。”
        我笑靥甜美如花,俏然道:“这些东西的名字臣妾也只在史书上见过,只以为是讹传罢了,不想世间真有此物。”
        他把绛绡单衣披在我身上,含情道:“明日就穿这个,必然倾倒众生。”
        银紫色凤尾图案的绛绡单衣,一尾一尾的翎毛,在日光下幽幽闪烁着孔雀蓝的光泽。光泽幽暗,然而在日光下,必也夺目。我轻笑出声:“何必倾倒众生,嬛嬛不贪心,只愿倾倒四郎一人而已。”
        他佯装绝倒之状,大笑道:“朕已为你倾倒。”
        到了夜间清点各宫各府送来的贺礼,槿汐道:“独清河王府没有送来贺礼。”
        很久以来,我并未再听到这个名字,也不曾刻意想起。如今乍然听到,已是和我的生辰有关,我不以为意,继续临帖写字,口中道:“六王洒脱不拘,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俗礼。”
        槿汐亦笑:“奴婢听闻王爷行事独树一帜,不做则已,一做便一鸣惊人,大出人意料之外。”
        我取笔蘸墨,回想前事不觉微笑,道:“是吗?”于是也不过一笑了之。
        
        生辰的筵席开在上林苑的重华殿,此处殿阁辉煌、风景宜人,一边饮酒欢会一边赏如画美景,是何等的赏心乐事。唯一不足的是重华殿离太液池甚远,无水景可看。
        这一日,简直是我的舞台,周旋于后妃、命妇之间,飞舞如蝶。满殿人影幢幢,对着我的都只是一种表情,漫溢的笑脸。我无心去理会这笑脸背后有多少是真心还是诅咒。真心的必能和我一同分享这欢乐,而诅咒的,我的荣光与得意只会让她们更难受,这于我,已经是对她们一种极好的报复。
        冠冕堂皇的祝语说完,便是琴瑟清逸奏起,舞姬翩然起舞,众人享受佳肴美酒。歌舞美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笙歌燕舞间,白臂婀娜,身姿妖娆。七彩绢衣在殿内四处飘动如娇柔的波毂,缤纷荡漾。
        这是眉庄病愈后第一次出席这样盛大的宴会,她的身体恢复的甚好,只是人略微消瘦了一些,容色也更沉静,如波澜不惊的一湖静水,默默坐于席间独自饮酒。
        如今的眉庄,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得意光景。荣宠侥幸,亦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般时事迁移,并无稳固之说。想来她亦明白,所以纵使复起,性子也越发内敛低调,像是不愿再引人注目。
        只有我知道,她内心那股愤懑抑郁的怒火是如何在熊熊燃烧。
        酒至半酣,歌舞也觉得发腻。见过众人,独不见清河王玄清在座,亦无人知晓他去向。玄凌也只是付之一笑:“这个六弟又不晓得去哪里了。”
        我亦不愿意去留心,他于我,不过是叔嫂之份,纵然惟独他目睹开解我隐藏的心伤,纵然他有一星半点的不可言说的情意于我,我亦只能装作无知无觉,如同对待温实初一般。
        山中人兮芳杜若,我并非是山中幽谷间寂寞开放的杜若,而是帝王瑶池天边一枝被折在手中的海棠。名花有主,何况人哉!都是不可改变的;亦无力、无需去改变。
        只是宫闱纷飞的伤心和失落处,总会辗转忆起桐花台一角皎洁的夕颜和夏夜湖中最后一季的荷花,那种盛放得太过热烈而即将颓败的甜香,仿佛依旧在鼻尖凝固。
        神思恍惚间,见众人的热闹间汝南王的正妃贺氏偏坐一隅神色郁郁却一言不发。我迎上前低声相问:“王妃身子不适么?”
        她见是我,微显尴尬,极力压低声音道:“妾身失仪,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
        我点头会意,借口更衣拉了她的手至偏殿无人处扶她歇下。贺妃歉然道:“娘娘芳诞,妾身扫娘娘的兴了。”
        我含笑,温和道:“王妃勿要这样说,谁没有三灾六病呢,吃了药好了就是了。”又问:“王妃平日是吃天王保心丹么?”她点头称是。我旋即招手命流朱回去取药,道:“王妃稍耐片刻,药马上就拿来。”说着亲自倒了温水与她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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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半是感激半是惶惑,“劳动娘娘玉手,实在不敢当。”
        我道:“在外本宫与王妃是君臣,在内却是至亲,哪里说得上劳动不劳动这样见外的话呢。王爷征战在外,王妃应该善自珍重才是。”
        我忽然被她眉心吸引,葳蕤一点浅红,正是与我眉心如出一辙的“姣梨妆”,不由好奇:“宫外也盛行此妆么?”
        她和静微笑:“如今宫中与各地都风行以‘姣梨妆’为美,不仅可效仿娘娘美貌,亦以此求夫妻和顺,可是一段佳话呢。”
        我纵然自矜,听得这样的话,自然也高兴自得的。
        很快药就拿来了,贺氏服下后果然脸色好转。她微笑道:“常听说娘娘最得皇上宠幸,不想竟是这样随和,难怪皇上这样喜欢。”汝南王生性狷介阴冷,王妃却是极和善温柔的一个人,倒叫我刮目相看。
        就这样絮絮说起,贺妃身子原本壮健,只是生下世子时落下了心口疼的病根,所以缠绵反复久不得愈。我也是有身孕的人,说起子嗣一事,不由谈得兴起,呖呖说了许久,两人十分投缘。
        汝南王是华妃身后最强大的势力,我一向十分忌惮,不料今日机缘巧合得了贺妃的人缘,竟也投趣。然而再投缘,她终究是汝南王的正妃,我的亲近便也悄然无声的隐匿了几分保留。直到玄凌派人来请,又约定了时常来我宫中闲坐说话,这才散去。
        再度入席,有宫人来请:“六王爷在太液池边备下庆贺贵嫔娘娘芳诞的贺礼,请皇上与娘娘一同观赏。”
        玄凌笑:“老六最心思百出,这次不知又打什么主意。咱们就同去看看。”
        于是众人众星拱月往太液吃池边行走。远远见太液池边围了高高的锦绣帷幕,随风轻舞,十分好看。只是帷幕遮住了太液池的景观,只是华丽而已,实在也瞧不出什么。
        四周异样的宁静,我疑惑着看玄凌一眼,他也是十分不解的样子,只是笑吟吟观望。忽然天空中多了成千上百只风筝福字、寿字、鹞鹰、蝴蝶、蜻蜓、蜈蚣、大雁、燕子、灯笼、绢制的、纸质的、金箔银箔的、单只的、联并的、连串的、发声的、闪光的,漫天飞舞,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周围惊叹声、啧啧赞叹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我正自目不暇接观赏,忽然槿汐上来请安,盈盈道:“娘娘大喜,请放风筝祈福。”说着把线递到我手中——不过是作个样子罢了,自然有内监早早扯好了线,我只消牵上一牵即可。笑吟吟一牵,风筝遥遥飞上天去,竟是一个极大的色彩斑斓的翟凤,文彩辉煌,锦绣耀目。合着我身上银紫色凤尾图案的绛绡单衣,相映成辉。欢声喝彩盈满双耳,我也不觉含笑。
        忽而一个清脆的哨声,围在太液池周围的锦绣帷幕“嚯啦”一声齐齐落地。眼前的景象太过出人意外,原本被风筝所惊动所有人齐齐都没有了声息。如斯美景,大抵是叫人倾心屏息的。
        四月的时节,原本连莲叶也是少见,往日的太液池不过是一潭空旷碧水而已。而此时此刻,碧水间已浮起了满湖雪白皎洁的白莲,如一盏盏羊脂白玉碗,轻浮其上。朝日辉辉,花上清露折射璀璨光芒,美如云霞灿如锦绣。风荷曲卷,绿叶田田,波光碎影里摇曳着的人与花影子,亦是窈窕而不可思议的。
        远远举目,玄清缓缓走来,手中别无器乐,只是以手为扣抵于唇间,吹奏一曲《凤凰于飞》。凤凰于飞,和鸣铿锵(1),大约是世间所有女子的梦想。他的吹奏与曲调也是简单清澈,仿佛上湖上徐徐而来的清风,在寂静的惊叹里一转一转扣入人心。凤凰于飞,于他,那是简单而执着追求的事,于我,那只是一个少女时代绮丽的梦,不适宜在深宫中继续沉迷下去。在眉庄身上,我已经看到破灭的一角。
        他的哨音吹奏渐渐回环低落,音止时已徐缓踱至我与玄凌身前,朝我的微笑也是清淡无虞,花费的心思已经足够多,所以贺我的只是再平淡不过的施施然一句:“清以满湖莲花恭贺莞贵嫔芳诞。”
        我见他如此隆重为我庆生,回转想起那一日他矜缨中的小像,心下早自不安,然而终究在人前,神色亦是客气得体,“王爷费心了,本宫很是感谢。”
        话音甫落,玄凌爽朗大笑:“朕只是嘱托你想新奇点子为莞贵嫔贺生,不想你办得这样好,连朕也大为吃惊。”如是他言,我才放心。
        玄清的笑甚是温和,眼中却是一片疏落:“臣弟不过是个富贵闲人罢了,也只通晓这些。皇兄是知道的,否则也不嘱托臣弟去做了。”
        玄凌自然笑的得意,我不觉动容,玄清这样不拘,其实内心也是在意的吧,玉厄夫人的儿子征战沙场,而自己作为先皇最疼爱的儿子只是寄情于政务之外,于兄长宠妃的生辰上用心。不是不悲凉的。
        我的容颜遮蔽在轻薄的鲛绡之后,嘴角噙一抹清浅而懂得的微笑:“只是不知如何在这天气里使莲花开放?”
        他望向我,目中泛着一星不易察觉的淡淡温情:“莲藕早就埋下,引宫闱外最近的温泉水至太液池,花可尽开。”
        我的眼光拂过他的身影,落在玄凌身上,我说:“多谢皇上。”声音是欢悦的,笑靥亦是妩媚。此刻,仿佛我的人生,一切遂意。
        谢的是玄凌。自然,我也明白,玄凌不过是一句嘱咐,而玄清才是真正用了心思的那个人。今日的风筝也就罢了,而莲花。蓦地记起去年八月末的时候,那一拢开到最末的荷花。
        他自然是记得的。
        而我并能多说什么,亦不能做什么。在旁人眼中,他不过是一个和我只在宫廷宴会时见过的天潢贵胄,种种用心,也不过是因为玄凌。而我所明白和懂得的,别人绝不可以知晓和明白。于是我只是在目光如风的影子一样掠过他时,浅浅点头。他亦回望着我,对着满湖莲花微笑。
        我们毫不相干。
        其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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