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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年轻而新鲜。从这天早晨起我就感到春天的节日终于来了,它将长久地留下来。从这天
起,生活也将变得更纯洁、光明和快乐。
士兵呕吐了,热呼呼的伏特加酒气和青葱的臭味充满了厨房。玻璃窗子上不时出现些宽
大、模糊的脸和压得扁平的鼻子,托在两颊上的手掌象两只大耳朵,使得脸很难看。
士兵回想着,喃喃地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跌倒了吗?叶尔莫欣怎么样了?他是个好—好朋友……”接着,
咳嗽着,醉醺醺地流着泪哭,哀叫道:“我的妹妹……好妹妹……”他站了起来,东倒西
歪,湿淋淋的身子散发出臭气,他晃了一晃又倒在床上了,奇怪地睁着眼睛说:“完全打死
了……”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哪个鬼东西在笑?”他这样问着,眼神呆呆地望着我。
“你怎么还笑?我给人家永远打死了……”他开始用两手推我,嘴里还在叨念:“第一
个日子是先知伊利亚,第二个是叶戈尔骑着马,第三个不准到我这里来,滚开吧,豺
狼……”我说:“不要胡闹了。”
他毫无道理地大发脾气,咆哮着,两脚在地上擦着:“我给人家打死了,你还要……”
他这样说着,就用无力的肮脏的手向我的眼睛重重地打了一拳。我惊叫了一声,眼睛什么也
看不见了,勉强跑到了院子里。恰巧碰到纳塔利娅回来,她拉着叶尔莫欣的手,大声嚷着:
“走啊,蠢牛。”她一手捉住了我问:“你怎么啦?”
“他打人……”
“打人?……”她惊愕地拉长了嗓音;然后又拖住了叶尔莫欣,向他说:“唔,魔鬼。
你谢谢老天吧。”
我用水洗了眼睛,再从外屋望着房门,看见这两个士兵正在互相拥抱哭泣,他们和解
了。以后,两个人又去拥抱纳塔利娅,她打了他们的手,嚷着说:“狗崽子,缩回你们的爪
子去。我又不是你们的那号骚婆娘。趁你们老爷不在家,快去睡吧,快去吧。否则,你们会
吃苦头的。”
她跟哄孩子似的,让他们躺下,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地板上,等他们打起了鼾声,
便走到外屋里来。
“我浑身弄得这么脏了,穿的是出门做客的衣服。哪一个兵打了你?……真是多么傻的
家伙。总之,都是酒不好。你不要喝酒呀,小伙子,你永远不要喝酒呀……”以后,我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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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坐在大门边的长凳子上。我问她,为什么她不怕酒鬼。
“就是没喝醉的,我也不害怕呀。他敢过来,就请他吃这个。”她把捏得紧紧的红拳头
扬了一扬。“我那个死去的丈夫,也是个专爱喝酒闹事的家伙,他每次喝醉回来,我就把他
手足捆起来。看他快要醒来了,便扒下他的裤子,拿树条子抽他。我吩咐他:不准再去喝
酒,不准再去酗酒。你既然娶了老婆,老婆就是你唯一的欢乐;你的欢乐不是酒呀。我打着
打着,打得手酸了才放下。以后他就跟蜡一样不敢倔强了……”“你真厉害,”我记起了连
上帝都给骗了的夏娃来。
纳塔利娅喘了一口气,说:
“女人应当比男人还厉害;她们应该有双倍的力量。上帝亏待她们了。男人是最容易三
心二意的。”
她挺着身,两手交叠在隆起的胸上,背脊靠在墙上,悲伤地望着杂乱的堆满破烂砖瓦的
堤坝,坦然而温和地说着话。
我听着她的聪明的谈话出神了,完全忘记了时候,忽然看见堤坝尽头主人和主妇两个手
挽着手,象公火鸡和母火鸡一般,慢腾腾地,大模大样地走着,嘴里谈着什么,眼睛睁着看
我们。
我急忙跑去开正门。门开了,主妇一边上楼,一边恶毒地对我说:“同洗衣妇调情吗?
跟楼下的太太学的吗?”
这话太没道理了,甚至都没有激怒我;可是主人的一句话使我很难过,他冷笑了一下,
说:“也难怪,到年纪了。……”第二天早上,我到下边什物间去取柴,看见什物间门底下
的猫洞边有一只空钱包。这只钱包我在西多罗夫手里曾经见过很多次,我就马上捡起来给他
送去。
“钱呢?”他这么问着,用指头到钱包中掏摸。“一卢布三十戈比呀,快拿出来。”
他用手巾包着脑袋,脸色枯黄消瘦,气愤地眨巴着红肿的眼,不相信我捡到的时候已经
是空的。
这时候,叶尔莫欣跑来了,他向我点着头,对他说,要他相信:“是他偷了,把他拉到
主人那里去。当兵的不会偷自己弟兄的东西。”
这几句话提醒了我,偷钱的一定就是他自己。他偷了钱,故意把空钱包丢在我的什物间
里。我马上冲着他的脸向他叫喊道:“你说谎,钱是你偷的。”
我终于相信了我的推测没有错,——他的蠢笨的脸显出惊慌和愤怒的神色,他转动着身
体,低声地说:“证据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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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什么来证明呢?叶尔莫欣叫嚷着把我推到院子里。西多罗夫嘴里喊叫着什么跟在后
面。从许多窗子里伸出各色各样的头来;玛尔戈王后的母亲悠悠地抽着烟望着,我想,这要
当着夫人的面可倒了大霉了,我简直疯了。
我记得,几个兵拉住我的胳膊,对面站着主人家的人,大家都同情地彼此附和着,听士
兵诉说。主妇很相信地说:“不消说,这一定是这个孩子干的事。他昨天坐在门边和洗衣妇
勾勾搭搭的,那一定是有了钱了,那个女人,没有钱是绝不会上手的……”“对啦对啦。”
叶尔莫欣叫着。
地面在我脚底下裂开了。我气极了,冲着主妇吼骂。于是我被结结实实痛打了一顿。
挨打倒并不十分痛苦,比这更痛苦的,是我想玛尔戈王后会怎样看我呢?我怎样在她面
前辩白呢?在这可恶的几小时中,我的心里十分难受。
幸而士兵把这事传遍了全院子,以至于整条街上。晚上,我正躺在阁楼上,忽然听见底
下纳塔利娅·科兹洛夫斯卡娅的叫声。
“为什么我要闭嘴不言语。不,小乖乖,你出来。我说,你来呀。不然,我就找你老爷
去,他会强迫你……”我马上觉到这个吵闹是与我有关的。她正站在我们房子门口边嚷,声
音越嚷越大,越嚷越高。
“你昨天给我看的钱是多少?这钱是哪里来的?……你说,你说。”
我高兴得喘不过气来。忽然听见西多罗夫发出懊丧的声音说:“你呀,你呀,叶尔莫
欣……”“亏你还要赤口白舌冤枉小孩子,打人家。”
我真想立刻跑到院子里去,高高兴兴地跳一场;然后去亲吻一下洗衣妇以表示感谢。不
料这时候家里的主妇——大概是从窗子里边叫嚷说:“打那小家伙,是因为他骂人;可是除
了你这下贱婆娘,谁也没有说他是偷钱的呀。”
“太太,你自己才是下贱婆娘呢;我告诉你,你是头母牛。”
我听这个骂声,简直跟音乐一样好听。我的心被懊恼和对纳塔利娅感激的眼泪炙得发
疼。我努力要忍住眼泪,把呼吸都屏住了。
一会儿,我的主人慢腾腾地踏着楼梯走上阁楼来。他坐在我身边横梁的接缝上,手掠着
头发,说:“喂,彼什科夫老弟,运气不好啦?”
我默默地背过脸去。
“只是你骂得太不象话。”
他接着说。这时候,我对他轻声说:
“等伤好了,我就离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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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地坐着,抽着烟卷。两眼凝注着烟头,低声说:“这也随你的便。你也不是小孩
子了;自己好好想一想,要怎样对你才好……”他走了。照例,我又同情起他来。
到第四天,我离开了主人的家。我很想去跟玛尔戈王后道别,可是我没有勇气到她跟前
去,并且应该承认,我等着她自己来叫我。
和小女孩分别时,我托她:
“你对妈妈说,哥哥心里非常感谢她,你能替我对她说吗?”
“我说我说。”她柔和抚爱地微笑着,答应我的要求。“明天再见,是吗?”
大约过了二十年,我重新遇见了她,她已经嫁给了一个宪兵军官……
十一
我又在“彼尔姆号”轮船上当了洗碗的。这是一条白色的、天鹅似的宽大的快班轮。这
回是“打杂的”洗碗工人,或叫“厨房杂役”,月薪七卢布,职责是帮助厨师。
食堂管事是一个肥胖而傲慢的家伙,脑袋光秃得象个皮球。他两手叠在背后,象猪猡在
大热天寻找阴凉一样,整天在甲板上脚步沉重地走来走去。在食堂里张罗的是他的妻子,这
位太太四十岁开外,很漂亮,但样子萎靡,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粉,以致常常落下黏性的粉
液,黏在她的华丽的衣服上。
厨房管事的是亲爱的厨师伊凡·伊凡诺维奇,绰号“小熊”,他是个小胖子,鼻子象老
鹰,眼睛里含着滑稽的神气。
他爱打扮,系着浆过的硬领,每天刮胡子,青脸颊,黑胡子向上翘起。一空下来,他就
用火烤红了的手指捻胡子,不让它走样,而且老对着一面有柄的小圆镜照脸。
船上最有趣的是司炉雅科夫·舒莫夫,他宽胸膛,方肩背,翘鼻子,铁铲般的扁脸,熊
似的小眼睛躲在浓眉底下。两腮上满是卷成小圈的胡须,象沼泽地上的青苔一般,头顶上的
头发,跟帽子一般紧紧贴住,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把弯指头插进去。
他爱赌钱,打得一手好牌,食量也吓人,老是象饿狗一样,在厨房旁边打转,想讨几块
肉和骨头。晚上,就跟“小熊”伊凡·伊凡诺维奇一起喝茶,讲述自己奇怪的身世。
他年轻时候在梁赞牧人家里当牧童,后来经一个过路的修道士劝诱,进了修道院,在那
里当了四年杂役。
“差一点儿我就成了修道士,上帝的黑星了,”他口齿伶俐地开着玩笑。“这时我们那
里来了一个奔萨城的女香客。一个很好玩的女人,把我的心扰乱了。‘你很不错,很结
实,’她那么说。‘我是贞洁的寡妇,很孤寂,你到我那儿去扫院子吧。
我自己有房子,在做羽毛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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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好吧,她让我看院子,我跟她勾搭上了,在她家里吃了三年热面包……”“你真
能吹牛,”“小熊”打断他,担心地瞧着自己鼻子上的瘰疬。“要是吹牛可以挣钱,你准发
财!”
雅科夫在嚼着什么,似乎没眼睛的脸上,灰色的卷须动来动去,毛茸茸的耳朵也在动。
他听完厨师的话,依旧用匀整迅速的语调往下讲:“这女人年纪比我大,我同她搅在一起很
无味,不够劲儿。
我又同她侄女发生了关系。她发觉后,把我撵走了……”“这你活该——真是再好不过
了。”厨师说得跟雅科夫一样轻快而流利。
司炉把糖块塞进嘴里,又说下去:
“以后闲荡了一段时间,又结识了一个行商,弗拉基米尔城的老头儿,同他一起走遍世
界。我们去过巴尔干高原,也去过土耳其、罗马尼亚、希腊、奥地利各地,跟各国的人来
往,这里买来,那边卖去……”“也偷盗吗?”厨师正经地问。
“那老头儿可不干这行当!他告诉我,一个人在外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