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请你布施一点……”阿尔达利昂摇着头说:“唔,你说谎……”“我干吗说谎?”罗宾诺克
并不生气地反问。我的朋友就用教训的口气慢腾腾地说:“你是不正派的人。你应该做一个
看门人,瘸子总是做看门人的。你却乱跑,乱撒谎……”“我不过叫别人笑笑,说谎玩儿
的……”“你应该笑你自己……”虽然是有太阳的干燥的天气,院子里却阴暗肮脏,一个女
子跑进院里来,拿一条布片挥摇着叫喊:“谁要买裙子?唉,女朋友们……”屋子里走出许
多女人来,密密围住叫卖的女子,我马上认出这是洗衣妇纳塔利娅,我从屋顶上跳下去,不
料她已经照第一个出价把裙子卖掉,慢慢从院子里走出去。
“你好呀。”我在大门外追上她,快乐地叫。
“还有什么说的吗?”她斜了一眼问,但马上站下来,生气地叫:“天哪,你在这里干
什么……”她的惊叫使我又感动,又发窘。我明白她是关心我才惊骇的,在她的聪明的脸上
明显地现出惊恐的神色。我匆忙告诉他,我不是住在这里,不过有时来望望。
“望望?”她讥笑地又生气地叫。“你到什么地方来望望?
你望的是什么地方?是望过路人的口袋?还是女人的胸口?”
她的脸色憔悴,眼底下一道黑圈,嘴唇宽弛地垂着。
她在吃食店门口站下,说:
“进去,请你喝茶。看你衣衫挺整洁,不象这里的人,可是我有点不大相信你……”但
在吃食店里,她似乎相信我了。一边倒茶,一边乏味地告诉我,她还是一个钟头以前起的
床,此刻还没有吃过早饭。
“昨晚上床的时候,醉得昏迷迷的,在什么地方同谁喝的酒,已经记不得了。”
我可怜她,在她面前,觉得忐忑不安。我很想问她的女儿在哪里。她喝了伏特加和热
茶,讲起话来象往常那样活泼,也象这条街上的一切女子一样粗鲁。可是我问到她的女儿
时,她马上清醒过来,叫喊说:“你问她干什么,不行,亲爱的,你要转我女儿的念头不会
到手的。”
她又喝了一口,说:
“女儿,跟我没有关系。我算她的什么人呢?一个洗衣妇,不能当那女儿的妈妈。她受
过教育,有学问,所以说,老弟,她把我丢了,到有钱的女朋友家里去了,大概当教
员……”她沉默了一会儿,沉着声问:“原来是这么回事呀。你对洗衣妇没有兴趣吗?那么
窑姐儿要吗?”
我马上看出来,她就是“窑姐儿”,这条街里没有别种女人。从她的口里这样说出来,
我觉得害羞,同情她,眼里含了泪水,好象她的告白燃烧了我,在不久以前,她还是那么一
个勇敢、自立、聪明的女人。
“你呀,”她说着,向我瞥了一眼,叹息了。“离开这里回去吧。我请求你,并且劝
你,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再来。再来会失脚的。”
接着,她把身子俯在桌上,手指在托盘里画着,象在自言自语,低低地断断续续说起
来:“可是,我的请求和忠告对你又有什么用处呢?连亲生的女儿也不听我的话。我对她
说,你怎么啦?你不能丢开亲生的妈。她说:那么,我只好吊脖子啦。她到喀山去了,说是
去学产科。那也好……那也好……可是我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就只有这条路……没有人可
依靠……就只好依靠过路人……”她停了嘴,长久地想着什么。嘴唇无声地动着,好象忘记
了我坐在对面。她的嘴角垂到了面,嘴唇象镰刀一般弯着,嘴唇皮微微发抖,在抖索的皱纹
里,好象发出无声的言语,那样子看起来真难受。她的脸象小孩一样,受了欺负似的,头巾
底下露出一绺头发,掠过额角弯到小耳朵背后。冷了的茶杯里,落下一滴眼泪。她察觉了,
把茶杯推开,紧紧闭住眼睛,又挤出了两颗眼泪,就用手帕去擦。
我不忍再同她坐在一起,我轻轻站起来:“再见吧。”
“啊?去,去,滚开吧。”她不向我望,做着赶人的手势,大概忘记了同她在一起的是
谁。
我回到院子里阿尔达利昂的地方。他本来约我一起去捉虾,而我却想告诉他这个女人的
事情。可是,他跟罗宾诺克早已不在那屋顶上。当我在乱七八糟的院子里四处找寻他们的时
候,街路那边发生了这里常常发生的吵架。
我走到大门外边,马上碰见纳塔利娅,她在哭,用头巾擦着受伤的脸,另一只手掠着散
乱了的头发,目不旁视地在人行道上走。她的身后走来了阿尔达利昂和罗宾诺克。罗宾诺克
说:“再给她一拳,让她再吃一拳。”
阿尔达利昂挥着拳追上她,她转过身来,向他们挺出胸脯,脸色非常可怕,眼里烧着仇
恨的火:“你打吧。”她叫。
我拉住阿尔达利昂的胳臂,他惊奇地瞧了我一眼:“你做什么?”
“不许动她,”我好容易才说出了这一句。
他哈哈大笑:
“她是你的情人吗?——啊,纳塔利娅,你勾搭上了一个小修道士。”
罗宾诺克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就脏嘴脏舌讥笑了我好一会儿,弄得我非常难
受。这时候,纳塔利娅走掉了。
我再也忍耐不住,就一脑袋拱到罗宾诺克的胸口,把他撞倒地上,一溜烟跑掉了。
从此以后,我好久没上百万街去,但又碰到了阿尔达利昂一次,是在一条渡船上。
“你躲到哪儿去了?”他高兴地问我。
我告诉他,他们打纳塔利娅,又侮辱我,想起来非常难受,阿尔达利昂和善地笑了起
来:“你当真了吗?我们是为开玩笑才逗你的。至于那个女人,她是窑姐儿,为什么不打
呢?老婆都可以扭来打,难道那种女人还要去怜惜吗。况且我们只是玩玩的。我也知道,拳
头是教训不了人的。”
“那么,你拿什么去教训那个女人呢?你有哪点比她强?
……”
他抓住我的两肩,摇着,带嘲笑地说:
“我们的糟糕正在于我们谁也不比谁强……老弟,我什么都明白,里里外外都明白。我
不是乡下佬……”他有点微醉而且快活,象和善的教师望一个蠢笨的学生一样,带一种柔和
的怜悯向我望着……有时也碰见巴维尔·奥金佐夫,他更加精干起来了,打扮得挺漂亮,跟
我说话时带着宽大的神气,动不动责备说:“你干什么去做那种没有出息的事呀。这些乡下
佬……”以后,他伤心地告诉我作坊里最近的情形:“日哈列夫还同那个牝牛一样的女人搅
在一起;西塔诺夫大概很悲观,现在喝酒喝得挺凶;戈戈列夫被狼吃了;醉醺醺地回家去过
圣诞节,就被狼吃了。”
于是巴维尔得意地笑着,讲他杜撰的滑稽话:“吃他的那几只狼也都醉了。它们得意起
来,象驯狗似的在森林里用两只后爪子走着,过了一天一夜,也都死了。
……”
我听了这话也笑了起来。但是觉得那个作坊和我在那里经历过的一切,好象变得对我很
生疏了,这使我未免有点悲哀。
十九
霸气书库(www。qi70。com)好看的txt电子书
冬天,市场里差不多没有活儿干。我在家里,跟从前一样,担任各种打杂。这些杂务吞
逝了白昼,只有晚间才空闲,我重新念一些对自己毫无趣味的《田地》杂志和《莫斯科报》
上的小说给主人们听。到了夜里便读好书,学做诗。
有一天,女人们出去做通夜弥撒,主人身体不舒服留在家里,他问我:“彼什科夫,维
克托笑你啦,说你在做诗。这是真的吗?
你念首听听。”
我不好拒绝,就念了几首;这些诗好象不大合主人的意,但他仍然这样说:“好好儿用
功吧,也许你可以变普希金,读过普希金吗?
是家神鬼送丧,
还是女妖精出嫁?
在他那时代,普通人还相信家神鬼,他自己当然不相信,只是说着玩的。对啦,老
弟,”他沉思地拖长声调。“你应该去求学,可惜太迟了。简直瞧不透你,你将来要怎样活
下去。……你那本子得藏好,要不然给女人们拿去笑话……老弟,女人,顶喜欢这种东西—
—勾引心火……”从不久以前起,主人变成沉思冥想的人,常常胆怯地望着四周,听到门铃
都会吃惊。有时为一点儿小事冒火,向大伙儿发脾气,从家里跑出去,第二天晚上喝醉了回
来……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好象发生了什么事,使他的心受伤了,可是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
道到底是为什么。如今,他没有信念,也没有欲望,只是依着习惯在生活。
休息日,从午饭后到晚上九点,我到外边闲走,傍晚时候,坐在驿站大街一家酒食店
里。老板很胖,常在那儿流汗,非常爱唱歌。这是差不多所有教堂里的唱歌人都知道的,他
们聚在他这里。他们唱歌,老板就请他们喝伏特加、啤酒,喝茶。那些唱歌的都是毫无趣味
的酒鬼,他们只因贪嘴才勉强唱唱,喝的也都是教堂里的圣歌。有时候,店里来了信心虔诚
的酒客,认为在酒食店唱圣歌不大妥当,老板便把唱歌的叫进自己屋子里,因此我只能隔门
听到歌声。但在酒食店里唱歌的,还有许多乡下佬和手艺工人。老板自己走遍全城去找唱歌
人;赶集日乡下农民上城来,他打听了有会唱的,就请了来。
唱的人总是坐在柜台旁的伏特加桶跟前,脑袋映在圆桶底上,好象套上一个圆框子。
顶会唱、常常唱出最好的歌曲的,是个瘦小的马具匠克列晓夫。他有一张象被嚼烂了吐
出来一般的脸,一小绺一小绺褐色毛发,鼻子跟死人一样发光,小眼睛睡意蒙眬地一动不
动。他常常闭上眼睛,后脑靠在桶底上,敞开胸膛,用沉静而豪放的盖过大家的男高音,很
快地唱:大地罩满了雾气,道路迷蒙的时候……这时候,他站起身来,把腰靠在柜台上,上
半身向后仰着,面冲着屋顶,热心地唱下去:唉,我要往何处去呢,我在何处去找康庄大路?
霸气书库(WWW。qi70。COM)免费TXT小说下载
他的声音小而有力,象一条银丝穿过酒食店嘈杂的混沌的谈话声,刺人心胸的歌词、音
调和叫唤,震慑了一切的人。
连喝醉酒的也变得惊人的庄重,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桌面。每次我听到好的音乐,心底
里就充满了一种强有力的感觉,它美妙地触动着我的心灵,使我的心好象要胀裂开来。
酒食店象教堂一样静,唱歌的就好象是一个善良的神父,他并不说教,而事实是捧出整
个的心,为全人类恳切地祈祷,为可怜的人类生活的忧郁的苦难,作发声的思考。一些胡子
面孔的人从四面八方望着他,兽形的脸上,儿童似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忽闪着;有时也有叹息
的人,这证明着歌的威力。在这样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生活。而平时,所有
的人,都是过着虚伪的过于做作的生活。
在屋角落坐着面孔胖胖的女小贩雷苏哈,她是一个放荡的、不要脸的堕落女子;她把脖
子缩在肥胖的两肩中间,啜泣着,眼泪流出来轻轻洗着无耻的眼。离她不远把脸伏在桌子上
的,是阴沉的男低声歌手米特罗波利斯基,一个潦倒助祭似的须发浓密的青年,醉脸大眼;
他望着眼前的伏特加酒杯,拿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