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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傅请!”李令月淡淡笑道,她跟着他一起进了左侧偏室。许许多多的牌位上面都是用金粉描写的姓名,牌位底座下写着生辰八字,是不允人公开观看的。
示意了碧芯一眼,碧芯上前,对着那小僧说道:“小师傅,我家娘子打算为贵寺捐些香火,不知道在哪里……”她边说边看他。
素衣小僧这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们的衣着与气度,点了点头,客气地指点道:“这位女檀越跟我来吧,得先去大殿内登写一下……”碧芯示意他带路,小僧也未迟疑和疑心,带着她往大雄宝殿找执事僧……
毗卢殿的偏室只剩下李令月一人,她凑近她前方的牌位,仔细找了找,在偏正中的好位置看到了外祖母杨氏的牌位。
低眉,唇角稍微带笑,她抽出底座下的黄色纸单。
展开,观看。
扬眉淡笑,李令月从怀中抽出同样制样的黄色纸单,放妥在牌位底下,手中的单据她又低头看了看,上面墨香淡溢,显然是刚书墨不久。
沉目思考良久,李令月把单据收进袖内暗兜里,踱步出了这毗卢殿,站在殿外,看两侧居然是一排生长茂密的石榴树。
眨了眨眼睛,心底惊叹,唐代就有石榴了!此时此景之下,李令月颇有时空错乱之感。石榴好像原产地并不是中国啊!
“小师傅,这是石榴吧?”她问起跟着碧芯一道刚回来的那个素衣小僧。
“正是。”
碧芯诧异地望了李令月一眼,宫内并未引种石榴树,公主出宫这几回好像也没来过白马寺,怎么知道这是石榴树?
李令月徘徊在两侧石榴树跟前,脸上带着怀念与沉思,全身笼罩了一层郁结之气。
“檀越,可知这石榴产自哪里?”素衣僧突然插言道,他眼神通透,豁达。
李令月摇了摇头,她真的不知道石榴是哪个国家的土产,只是知道她家阳台上曾经种了一棵石榴,每逢果实蒂落时,鲜红的石榴可口多汁,甜蜜得令人幸福感动。
素衣小僧今日只是突然想多言几句,虽觉得可能不妥,但是还是随心地说道:“这石榴原产自安息国,大唐只有白马寺中移种成功。两位女檀越只需秋季来此,便可以一饱口福。”他淡笑。
“谢小师傅提醒!有空我定然还来白马寺。”李令月回道,细雨淡如丝,偶有飞落在额头上,轻轻地拢了拢额发。“这空濛梵宫我还未参观完全,都说白马寺是我大唐最优美最雄浑的佛家圣地,下回有时间,也许还得麻烦小师傅带路。”
素衣小僧自是无所不应,他送走李令月二人,自顾返回接引殿。李令月和碧芯脚步匆匆地坐上寺外的青色软轿,快速往离城不远的她的道观而去。
换上一身男装,李令月带着“小厮”碧芯,来到了一处素丽的歌舞乐坊前。
“公……子,”差点漏口说出“公主“二字,“贺兰公子这些日每逢这个时刻都会来此。”碧芯低低说道。
“想必今日也错不了。”李令月哼笑道,眼里闪烁着少有的兴奋,和一抹淡淡的不屑。
“碧芯,回去别忘记把那两锭金子给你的那个远房亲戚。”
“喏。”碧芯应道,脸上浮现出些高兴。
李令月眼神一扫,也未在意她是真的为她的那个传递消息的亲戚得到钱财而高兴,还是为了什么其他的……
唐朝的官方歌舞乐坊晚上轻易是不营业的,因为大多时候洛阳神都的夜晚是宵禁的,寻欢作乐的人大抵是白日就来此的。
这里充满了官奴和罪官之女,都是颜色殊丽玲珑之人,偶尔有女客随男人来此,但是绝大多数都是男人来这里逍遥风流的。
李令月和碧芯坐在三楼一处雅间,这不是最好的楼层。最好的地方反而是二楼,因为官妓伶人都在一楼的高台上舞蹈歌唱,二楼视野看着最舒服和宽广;一楼嘈杂,要想不仰脖子,需得站立才能观看清楚。
“公子,”低声突然道,碧芯伸出右手食指,指向二楼一处敞开着的门窗。“贺兰公子就在那里——”
顺着碧芯手指的方向,李令月顺眼望去,可不正瞧见贺兰敏之好似正在和唱着什么……他对面好像坐了两位年轻的女歌伎,一个唱和,一个抚琴。
贺兰敏之斜躺在淡青色的竹椅上,左手擎着头颅,一头青丝浓密黑亮,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黑色的细笔杆,外边高台上丝竹声乐尽响,丝毫不影响他在屋内听乐,嘴里哼哼着小调,指间的笔杆也随着音调起舞。
白衣黑笔,神态悠然,若隐若现美绝的脸庞,青葱如玉的手指……李令月轻轻喟叹。
“怪不得都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碧芯立在她身后,不言不语,只不过眼神偶尔也飘荡到对面二楼的那扇敞开的窗户里……
慵懒的坐下的李令月,抿着桌上淡淡的浊酒,半晌无语后,她低头看了看前雕花栏杆下方的一楼某处。
“碧芯。”她轻唤。
碧芯没有应答,她乖巧的应在一边,“你说二哥让我们在这里看些什么‘好戏’呢?”李令月展颜,口中的话有淡淡的笑意,暗含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沛王殿下自然是聪颖的,想来过得片刻就会有人来了。”碧芯想了想回道,除了太子殿下,就属沛王性聪颖,过目成诵,是武后子女中最顶尖的聪明者。
李令月眼神淡淡的瞥了一眼她,神情悠然,她拢了拢衣袖,里面揣着的可是贺兰敏之的罪证,不过在向武后举报他之前,还需小小惩戒一下他,这就需要她的好二哥的主动帮忙了。
挑了挑眉笑着,不知道二哥李贤为什么愿意帮忙,许也是看贺兰敏之不顺眼?
李令月终于在坐了许久之后,看见有一个人找上贺兰敏之那间屋子。
只是——
她有些疑惑。
那人却是个女子!并看那娇躯,腰身窈窕,胸臀丰满,至于面庞么,远远望去,也定不是个长得差的。加上她拥着一把琵琶,很明显是一位游走的风流歌伎,此时她竟是主动进入贺兰敏之的屋内。
“这就是二哥的安排?”李令月觉得不像啊,是不是其他意外的人物?李贤安排来找茬的人还未出现吧?“碧芯,你去看看。”
“喏。”碧芯领命,脚步略轻,踏阶下往二楼……
“公子——”不稍一会儿,碧芯去而复返,手里握着一张纸条,李令月接过展开一看,眉毛顿时蹙起,脸色不渝。
“这是哪里来的?”她问。
碧芯匀喘过气,也颇为奇怪地说道:“我刚下楼准备去那里偷……听,”说到这里,她觑视了李令月一眼,接着道:“还未到地方,突然间,就有人撞了我一下,塞给我一个纸条。”
碧芯是识字的,她当时低头一瞥,心下惊颤,觉得还是应该返回汇报一声。
李令月再看了一遍,细细品味,上面的字迹很真,直白的没有其他意义:伎有花柳!
这简直——
紧锁着眉头,眉心都出现了两道褶皱,李令月心里惊讶的厉害,也挣扎的厉害!
这就是她的好二哥帮她教训贺兰敏之的方法?
——让他染上花柳病?
她抬头,脸色深沉,心里那点幸灾乐祸,已然全没了。
贺兰敏之的屋内,热闹极了!两位原来的歌伎怒视着新进来的游走歌伎,甚至她们也深深的不屑她,毕竟这种游走的歌伎不仅仅是卖唱,经常为了银钱出卖肉体。
远远的听不见,也看不太清,只能瞧见她们三人争执了许久,贺兰敏之在一旁未动,那位进屋的新歌伎最后大获全胜,不管不顾的靠近贺兰敏之,甚至肩衣下滑,露出大半粉胸,那隐隐的嫣红两点也若隐若现,真真是风流女子!
屋内的贺兰敏之明显的没有表示拒绝,甚至脸上渐渐露着邪虐的笑意……见着如此,两位官伎带着不屑的表情,匆匆地躬身行礼,气得也未给贺兰敏之面子,自顾地出了房门,甚至唾之。
那游走伎女,此时起身得意的关上了门窗,也遮挡住了李令月的视线,她中断窥视,满脸沉思,碧芯在一旁琢磨着她的心思,沛王这种诡计又狠辣的教训方法,当真是……碧芯抬眼,望着沉思中的李令月。
“碧芯,我们下楼。”
李令月合计了许久,总觉得让贺兰敏之得了花柳病,好像过分了。但是,她此时又忆起贺兰敏之居然给她下过不孕的药物,虽然她身体没有什么损害,但是她也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
这事情,到底……绝毒了些!
她此时真的佩服起她的二哥李贤,这种断子绝孙又不名誉的恶招都能想到,不得不令人叹服!也令人恐怖!
下到一楼,李令月抬腿刚要迈出乐坊的门槛,想了想,鬼使神差的又缩了回去。
她回头,望着二楼紧闭的那扇门窗,不语许久。
如果二哥的惩罚方法真的奏效,那也是贺兰敏之自作自受!谁让他风流的无耻!李令月想到了死在她眼前的墨兰!
她真想亲眼目睹贺兰敏之走向地狱深渊……
“我们上二楼!”她对碧芯道,脸上面无表情,眼神淡漠的紧。
碧芯惊诧,但是这种意外状况,也不是第一次了,公主行事自然不是她的思路所能猜测的,顺从地跟着,做好一个仆从沉默的本分。
她们行至棕黑色的雕花窗口,里面偶有声响,李令月沉目细听,没想象中听闻些什么的暧昧声响。
她们找错窗门了?
李令月微微诧异的用眼神询问着碧芯,碧芯是个玲珑心肝的婢女,她点了点头,指了指门窗,示意此地位置正确。
“依依呀呀……”,楼底依旧丝竹乐器响闹,李令月望着紧闭的毫无声音的房门,怔忡了许久,她突然想推开这门扉,也许吱吱嘎嘎的响声会扰了贺兰敏之寻欢作乐,也许她依旧会看到或听闻一些不堪入目的场景和话语……
只是,这花柳病,贺兰敏之若是得了,却也够恶心残酷的!据说他还和外祖母杨氏有□,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那么他得了这病之后,不也得传染……虽然杨氏这时已然病重,但是他们在一个府内,稍不注意也会感染,李令月知道内衣裤或者过分亲近,或者巧合,真的会在不经意间传播给他人疾病。尤其是贺兰敏之这样没品德的人,更是毫不在乎罢。说不得他得知了自身有花柳病,会故意的沾染一些身体干净无辜的女人。
想了一堆理由说服自己,可是又觉得如果破坏二哥的计划,她真的错过这次惩治贺兰敏之最好的办法了。
或者,指望这个?
李令月的衣袖暗自贴了贴身上,想着里面的纸单上的数字。
其实,也许这个罪证足够惩罚他了!
“碧芯,推开门。”李令月没有掩饰说话的声音,示意碧芯动手。
碧芯点了点头,知道公主本性善良和软,和她的母亲武后绝对不一样,她从她回到二楼这门窗前,就猜到她肯定会破坏沛王的这个狠毒的计划。
“吱嘎”一声,碧芯推开门后,退到一旁,李令月进了屋内,轻咳嗽了一声,然后看向内室垂放下的粉红色的俗气幔帐。
只见那幔帐内的床榻上,人影隐隐绰绰,不出意料躺着两个人。
“贺兰敏之你——”心中诧异又微微感到遗憾,李令月一脸严肃,口气带着点恶心与嫌弃,说道:“你最好滚下床来!”
晚了就晚了吧,有的人免疫力好,一次也未必传染上病,事情虽然发生,但是她总算尽力了,顺心而为。
她心中好似舒服了些,可是当看到贺兰敏之敞着白色中衣,带着一脸□气息,神情惫懒,眼神肆意打量着她的时候,李令月心底蓦地涌上一股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