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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下午七点来钟。”
“嘿,瞧瞧吧,”瓦雷金一边掀开被子,接过亚科夫递过来的睡衣,边嘟囔着,“总是抱怨我们俄国人粗野,不懂礼节,瞧瞧吧,到底是谁粗野!”
瓦雷金含糊不清地说着,走进起居室拿起了电话。
“总统阁下,下午好。”瓦雷金特别在下午两个字上发音很重。
“下午好,总统阁下。”电话的那一边,沃克随口应道。
“不,总统先生,您应该说早上好,我这里是莫斯科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七分十五秒。”瓦雷金把“阁下”换成了“先生”,语气里充满了挪榆。
“澳,上帝,真对不起,我把时差给忘了。实在抱歉,总统先生。”沃克也改了口,和他的抱歉一起从电话里传来的,是一记轻微的拍击声,瓦雷金估计是沃克总统把手拍在了他那宽阔的脑门上。
“总统先生是不是有什么紧要事情想告诉我?”
“是的,我想,非常紧要。哦,是这样,我的手下,您知道,他们常常会通过一些特别手段,搞到某些非常有价值的情报。”
“这我完全相信。就像前苏联的克格勃常干的那样。”
“今天他们给我送来一份令人震惊的东西,总统先生也许会感兴趣?”
“我对总统先生所说的一切都有兴趣。”
“不过,这样东西看上去并不十分有趣。怎么说呢?它不光令人震惊,甚至令人厌恶……”
“这就更有趣了。”
“是一个针对总统先生您的阴谋。在您的国家,有人想谋杀您。”
“这么说,又是一个谋杀计划。”
“怎么,您已经知道了?”
“不,总统先生,我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一个?”
瓦雷金的确不知道这些计划究竟哪一个会要他的命。沃克也不知道。瓦雷金过于相信他的总统卫队的忠诚。但忠诚并不能挡住任何时候从任何方向射来的刺客的子弹,对这一点瓦雷金和沃克倒是很清楚,但谁也无可奈何。政治领袖,尤其是大国的政治领袖,常常是国家利益甚至政党利益的血腥抵押品。现在的瓦雷金由于刚刚胜利结束的克里米亚战争而喜上眉梢,对正在向他一步步走来的为期不远的危险,全然没有知觉。他现在唯一向往的,是半个月后将在克里米亚半岛举行的盛大凯旋式。那将是一种彼得大帝式的光荣。何况,黑海之滨,还有历届前苏联首脑享用过的别墅。那别墅就如同传世玉玺一样,是这个大帝国最高权利的象征。著名的“8.19”之夜,米哈依尔·戈尔巴乔夫就是呆在这座别墅里。
在他之后的叶利钦总统一直想得到这座别墅而未能如愿。
但他瓦雷金做到了这一点。
他现在已经可以想象出半个月后,在军旗和勋章的簇拥下,他行进在欢声雷动的塞瓦斯托波尔大街上的情景。他想,有些类似古罗马人的凯旋。但他注定不会看到这一壮观的场面了,因为此刻在塞瓦斯波托尔城郊的一幢靠近公路的三层小楼内,一个乌克兰小伙子已经用一校特制的炸弹,对准了半个月后将从他窗下经过的瓦雷金。他把手中的遥控器像手枪一样举起来,对准一张以瓦雷金的头像为靶纸的胸像靶。一下一下地摁动着遥控键,发誓要为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复仇。他甚至已经看见自己苦心研制的那枚特殊炸弹呼啸着穿越半个月的时空,从总统车队的左上方打进瓦雷金那辆敞篷座车,一眨眼就把这位总统和他的司机、保镖撕裂成碎片,残肢、脑浆和血飞溅在路边一座古堡长满苔薛的石墙上!
现在,整个世界,包括这两位远隔万里用电话交谈的总统在内,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一点。连刺客的未婚妻叶莲娜也不知道。
格拉夫丘克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略带忧伤的小伙子。
“我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一个?’瓦雷金大声地对着送话器说,“但我还是要感谢您,总统先生。真的,非常感谢。”
“不必客气。作为总统先生的朋友,我认为我绝对有必要把这件事向您通报。我相信这既符合俄罗斯的利益,也符合美利坚合众国的利益。因为,我们愿意看到您活着领导这个伟大的国家,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瓦雷金清楚,“别的什么人”指的是谁。鲍里诺夫斯基,那个在俄罗斯议会里口吐狂言,拳打脚踢的小丑。他的“世界地图上大部分国家都应该抹去名字”和“俄罗斯士兵必须到印度洋温暖的海水里去刷洗军靴”的宣言,让整个西方心惊肉跳了好几年。所以,他们是不会愿意看到由这样一个人取代我的,瓦雷金想,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就是西方包括理查德·沃克都不希望看到我这么快就死去的原因。为此,他们甚至在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克里米亚战争中保持难堪的中立,这样一来,当然也就把乌克兰总统希拉克夫的政治生命送上了断头台。大国政治就是这么残酷,小国注定得成为大国政治祭坛上的贡品。不必打开电视,瓦雷金也可以想见希拉克夫在大雪漫卷基辅之际含泪辞职的情景,对这一令人感伤的场面,西方再一次表现出暗含愧疚的沉默。
现在,沃克总统终于有了机会来打破这种沉默:
“在对您的人身安全问题表示出我由衷的关心之后,我还要对您的军队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的出色表现表示敬意。不过,我想善意地提醒您,到此为止。您一定注意到整个西方包括我在内,在克里米亚问题上的克制态度。因为我们了解您的处境,您需要这次战争,我们以中立的立场支持了您。而现在我们需要您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这正是瓦雷金在心里给自己划出的界线,的确,他需要克里米亚的收复或者说征服,去堵那些狂热的极端民族主义者的嘴。尽管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因为那些人的胃口要比一个克里米亚大得多,但他还是不准备再往前走了。他十分清楚,元气大伤的俄罗斯已经没有力量与整个西方作对,她需要足够的时间去舔自己的伤口。这就是他比他那些头脑发昏的同胞更聪明的地方。但即便如此,当听到来自另外一个国家的首脑对他瓦雷金指手划脚时,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感到舒服的,哪怕这个人刚刚对他的生死问题表示厂如此巨大的关切,他还是不舒服。
“非常感谢,总统先生,我非常感谢您的克制、您的善意和您的提醒。但我不知道一个国家以她自己的方式收回几百年来就属于她,而且直到一九五四年还是属于她的一块领地,是否需要别的什么人出面进行善意的提醒?”
电话的另一端里传来有些变粗的喘息声。
“当然,作为对您的友谊的回报,总统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到此为止,那正是我的本意,俄罗斯的疆界,现在可以固定下来了。”
“好极了,总统先生,我可以把您的这番话看作是一种承诺吗?”
“当然可以。这就是承诺。”
但是,瓦雷金知道,沃克绝不会真正相信这种承诺。
西班牙港至拉斯帕尔马斯航线2OOO年1月4日
波音一777客机在跑道上滑跑了很短一段距离,就慕然拉起机头,姿态优美地向云海插去。十分钟后,飞机已在云海上方改为平飞。舷窗外阳光明亮,刺得巴克睁不开眼,他随手拉下了窗罩。光线柔和多了,他微微闭上眼睛,困意也跟着涌了上来。
太累了。
从昨天下午五点多听到风声,委内瑞拉政府军在美国人的配合下,马上要来袭击营地,到现在整整十七个小时的时间里,巴克和直子他们都几乎一刻不停地在亡命。他们从后山的小路下到了巴里纳斯,在那里先是骑马,后改乘汽车连夜赶到了圣费尔南多,又在天快亮时,租了一架毒品贩子的小型飞机越过国界,逃到了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另一个叫圣费尔南多的小城。然后,每个人长长地松了口气,在路边的一座小客栈里,把瘪了十多个小时的肚皮重新填饱,大模大样地叫了几辆出租车,向西班牙港赶去。
西班牙港机场的海关和警方似乎对邻国发生的事毫不知情,自由过境的协议使他们懒于翻看已经盖过邻国海关印戳的护照,巴克和直子他们得以顺利过关。
在跨进登机桥之前,巴克转身与来自中东某国的侯赛尼·马积德和秘鲁的加夫里尔·豪塞寒喧告别。
巴克望着马积德那双其深难测的褐黄色眼珠时,他想起了撒哈拉荒原上奔跑的瞪羚,他意识到他们永远不会成为战友,甚至不会成为相互配合作战的盟友。除了都赞同使用恐怖手段去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一点以外,他们之间毫无共同之处。看来那个西方世界的御用政治学家亨廷顿并非满口胡言,他说过二十—世纪是不同文明冲突的世纪,这话也许不错。一个中东的穆斯林,不光是把六角形的大卫星看作敌人,在他们眼里,特别是在那些原教旨主义者眼里,整个西方,整个十字架下的世界都是自己的敌人。这个马积德也不会例外。
他冷冰冰地向马积德伸过手去,他感到马积德的手温比他还低。
“我们应该打发那些该死的美国警察和他们的委内瑞拉走狗去见上帝!”巴克以为他总算找到一句与马积德之间的共同语言。
“不,全能的真主是不会见他们的,他们只配下地狱!”
话不投机。巴克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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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豪塞。尽管他不喜欢豪塞身上那股常年食用辛辣食品带来的刺鼻气味,他还是尽量用力拥抱了这个像南美的阳光一样热情洋溢的小伙子。这家伙有一天是会干出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的,他想。他的这个预感没有错,两个半月后就将会得到应验。
然后他登上了西班牙港飞往拉斯帕尔马斯的A一3030航班,跟在他后面的是滨口直子。购买机票时,他问直子,“你呢?直飞东京?”直子的目光里充满柔情,在不到三十六小时的时间里,这个让日本警视厅深感头疼的女杀手,已经完全找回了她久违多年的女人味。“我不离开你。”巴克既无感动也非冷漠地在她额上印了一吻,五分钟后,他把一张飞往拉斯帕尔马斯的机票塞到她的手里。
他俩拿到的登机牌是AB座,靠近舷窗。C座上坐的是一位戴着深度近视镜完全秃顶胡须发自的长者。巴克没有问问直子,就一屁股在靠窗的A座上坐了下来。眼下的直子对什么都不介意,想想巴克也许是太累了,便把毛毯摊开盖在双目微闭的巴克腿上。
不知过了多久,巴克感到直子的手从毛毯下伸过来,摸索着打开了他裤口的拉链,然后,温软的手指熟练地钻进内裤里面直抵根部。对一切性游戏都已习以为常的巴克,在直子舒缓又有节奏的抚弄下,没有周身热血豚突,倒有一种类似被催眠的快感流贯全身。他像在海滩上沐浴阳光一样懒洋洋地享受着这种感觉。有那么片刻工夫,他走进了腾云驾雾的幻象之中,把周围的一切包括直子,都抛诸在了身后。灵魂出窍。他想,这大概就是东方神秘哲学中所指的极乐之境。慢慢地,他觉得呼吸加快了,两侧太阳穴的血管开始发胀,虚无之境渐渐消失,接睡而来的是肌肉的紧张和颤栗。他半睁开眼睛,看到直子钻到毛毯底下……。巴克感到自己被一阵强过一阵的力量托举到一片目眩神迷的高空,喷射的快感覆盖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