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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像面纱裹住的光秃秃的头颅。我们极容易被邈远空旷的蔚蓝所麻痹,容易在耗尽机力的痴幻中失去土地,因为它不在人类的想象功力之内,人的想象怎能追赶上它比偶然还要繁复的变化?
我们总能触摸到繁星的光,欲吞下这些被叫做智慧和历史证据的光,企望学富五车的有用与无用都能填满空洞的肚腹。它们只是一些符号,因过于机巧和深浅不一的序列,而使我们步入了谜团、文学的自作主张之中。它们汇合在我们思想的最高处,宁静得使人心疼,神秘得使人疑惑,难怪多少人都愿意相信这句话;“思想一经说出就是谎言!”不管是否能够理解,大家都接受了。而且,它们也不能说出话来,但我们不必去考虑自然科学的概念,文学的空灵,平常人生的漠然,有心者只能同有心者对视,也就是说,心灵只能对心灵说话,思想永远只对思想闪光,即便是石头,也是石头和泥土一族共同的用语。没有谁能在表述尽对星宿的意见之后感到完美,也没有谁能解开一个谜团的答案,完美的答案就在群星之间,可能是它们的实体,可能是光,可能是黑暗本身。它们也不能道来是谁说出了它们最满意的一句话之后,就躬身隐退于宇宙,而仍然有相当的人类因为某一片刻的悟就道出了实质,即使最没文学天份的人也将得到它:灵感!星群是灵感的总和,也是唯一。作为夜的泪珠,它为忧伤闪烁!作为人类若明若暗的眼睛,它为睿智闪烁!作为一种文字,它为文字本身的意义闪烁!作为一种优越,它却不为太阳和月亮闪烁!啊,作为爱者的灵感,它犹如一肚子的狐疑,使写作和生活步入异途!我是它们作为一种完美中的残缺来观望的;我更愿意那是无数秘诀中的一个停顿,从停顿中的黑暗中暗示了爱情,多少人为此领教了爱情闪闪的荣耀、生命那黑暗的力量!
那匹白马是如何来临的?就像拴住它的那棵树,是怎样因为拉住了千里的足力而成为无形的?马匹苏世独立着,仿佛已经不是马匹,而是一个象征、一个诡辩、一个面朝黄土的素洁的卑微。它真的不是马了,哪怕我们只是从局部的感受而得到这个结论,它四蹄钢针一样扎在烂泥败草之中,它就是一个不能穷尽作为马的一切的梦。死在天地之间的,本不是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被截断,也不是作为灵魂附丽的躯壳的消失,也不是心死(最大的悲哀?),而是这一切扩大为无限,单纯得使整个生命世界不再为极为有限、过于具象化的形状和律动而忘记了自身的无穷。我们在马的归纳中成为复杂,而在另一时刻,马在我们的隐形中结束了马的使命。我们意识到了脆弱和无奈是怎样降临到我们心上的,即使最容易成为本质的东西也会将表象表意的东西一同带来,并带走。我为那匹瘦削的马画了一幅素描,通过线条仍不能找到征兆的或实质的话,宁静就应该是寂寞而残忍的奇迹。马是生命中最俊朗与流畅的生命,生命莅临了,而已通过宁静奔向了虚无。
不必惭愧,犹如罪犯,当你和一个眷爱的人儿一同漫步或促膝交谈之时,在你眼里,没有遮羞蔽辱的衣服,而只有其洁净优美却又淫荡的肉体,作为欣赏,肉体与爱并不能随意地加以区分;作为享受,肉体无疑成为爱最具有征服力和说服力的东西。偷窥癖对私处的偷窥与对浴池中胴体的偷窥并非不同,羞愧于通过衣服只看见内体的人是对爱情的曲解。就现在的情形来看,爱情的深度若是真的能达到肉体,已经很不错了,我们那些爱情的亢奋者所津津乐道的,只是解开衣服后触及的那层皮肤。从这一点来看,审美就成为关键,一个是性的直接存在,一个是美的幡然省悟。两种方式归结为感动,你还有什么可自责的呢?
对美的崇拜,是智者唯一的姿态,是仁者全部仁慈的发散。
母亲在世的最后几年里,练过香功,而今我倍觉诧异的是她加入了省佛教协会。我以为一个人不信佛的原因是对人类还怀着某种说不清道不白的信任存在,几乎所有无神论者大抵如此。摆在老家堂屋中的香炉、简朴的佛像和两束塑料花,使我联想到了某种朝拜的虔诚是根本毋需多少装饰和美妙的言语的。我不信佛,但我知道信佛者心中的那些滋味和感受,难道母亲真的让她忙碌了一生的生命和操持着一切的慧根都让位给了“万能万善”的佛?她在无数次的烧香与跪拜中,在烛烟缭绕、诵经声声的寺庙里,见到了真正的佛了吗?她除了为子嗣们祈祷,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渴望?后来她病重住院,后来在悄然和绝望中死去。那是在七月,大地绿得发黑的时候,人心大抵也是最黑的时候,也是让我彻底看明白了诸诸世象的时候。疾病是众生必然的,也是最容易结识的“伴侣”,说起来也没什么奇怪的,但也是这个几乎占了夺取人生命近一半比例的疾病,却成了人类良心的一面镜子,也就是说,只有在疾病进入人的肌体,无情折磨人的灵肉的时候,你才能真正看穿人类的真正面目。当这些都看透了,你也就真正绝望了,在真正的绝望中使你有了底气批判人生或归隐山林的时候,你才是一个真正得到了希望,并真正开始让自己的生活和生命,都达到自由境界、不惧怕任何人事、心灵悠然的人,尽管那时你依旧没有信仰!
通过金钱,可以看穿一个人的道德与素质!
通过疾病,不仅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良知,而且你能明白医治人性和人情的良药究竟是什么。
通过母亲,我获得了最高的启示:当我们不再相信人类的时候,佛就存在!
你走了也好,母亲!愿你永驻佛心,莫再回到人间!其实你也不愿意回来了!在你心里,家也是佛,可家已破灭,佛却永恒!
我得讲两则故事。
第九卷 第三章(1)
其一。
有一对母子,准确地说,是被命运的某个疏漏,或者是被生活本身的吝啬和残忍逼迫到了无以自救的母子,终日在城市和村庄之间的大道旁乞讨。形销骨立的妇人极容易使你的情绪降到冰点,或者你会想到某个画匠的画室里又将摆放一具人的头颅,不是石膏模型,而是真实的头颅。那孩子,一个经常被阅读者疏忽的逗号一样的孩子,蜷在妇人这本轻轻一翻就要纸碎字裂的书中。他硕大的耳朵几乎可以盖过那张小小尖尖的脸,眼中未及填写的人生,在脸上已依稀可见,高高的额原本应是为生命准备的智慧,而今却对生命闪烁着一个幼儿不应该有的疑问的光,俊美的鼻翼本来是用来呼吸新鲜空气和母亲的芬芳的,而现在,它几乎闻到了死亡的气味。
他们身后,是一棵老年痴呆症一样的酸枣树,树下的水沟癫痫患者一样抽搐着,吐着黄色泡沫。
他们是大路的客人,也是大路的主人。每日在太阳气咻咻地地从黛色的东山上升起时,他们就在酸枣树下坐定,以不变的姿态与来往的行人碰面;当阴丹布一样的夜幕在田野与苍天之间拉开时,他们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尘,慢慢地消失在旷野的深处。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人们注意到他们,只是因为长了一对眼睛在习惯成自然驱使下的无意识行为而已,没有特别的意义。有时候,他们成为风景的一个点,或一个侧影,人们也觉得自然如习惯,并没有什么不妥。
那时正值饥荒年月,时间患了重病,物质的天地在最重要的环节上出了问题,而人们正是在这个环节上的主要因素,人人为生计所忧患,为末日所恐惧。
但母子俩仍能从善心人手中得到一些食物,一块坚硬的麦饼,一截几乎失去水份的甘蔗或两只烤红薯……
一日,晌午已过,他们仍无收获。头上仍是白花花的毒日头,天空终于现出了它本来的面目——白茫茫的一片;路上晃动着嚯嚯作响的蒸汽,焦干的路面像垂死者一个焦干的笑容;滚烫的尘土被驰过的车辆携起,四处飞扬,像一团团褐色迷雾。孩子饿得哇哇大哭,而他整个身子既不摇晃挣扎,也不痉挛抽搐,这状态使他的哭泣比阳光更具有对这个午后的强大穿透力。妇人抱紧了他,一丝绝望终于击破了她最后的那点坚持,使她的脸如一张僵硬的棉絮。旷野单薄如一张纸,孩子,正在这张纸上被拉长,妇人似乎再也感受不到那是一块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一种清香,一种被叫做爱的承载与延续。生命给予她的唯一的遗产,也可以说是补偿,即将要被生命的无情和无礼所夺去。偶尔,有一个人走过,听到哭声,看一看,又急急地走开了。就这样去了不少的时间,妇人低下头去,把孩子眼角的泪水拭去,但立即又有新的泪水从他的眼里涌了出来,妇人惊恐起来,这样哭下去,怕是眼睛也会焦干的。孩子不理会这个,只因为肚中因为饥饿导致的疼痛而使他放狂地哭号。显然,妇人被这哭号弄得烦躁起来,她的巴掌狠狠地拍打着孩子的屁股,骂道:“嚎死啊你!嚎死啊你!”孩子戛然止住了哭声,刚刚睡醒那一刻一样从妇人的臂弯中抬起头来,望着妇人的脸,然后又望着路上的几块石头呆了,随即又把目光移到母亲这边,从那张脸上寻找生气的原因,他可能就此开始考虑生活和人的那一张脸。那是一双多么清亮美丽的眼睛,只有天使才有的,它们的光碰到了母亲的脸,感应到母亲的心上去了,母亲的心猛地酸楚起来,她在自己制作的美物面前感到了一种力量,一丝绝望时的安慰,这安慰使她眼中立即涨满了潮水,被孩子的眼光给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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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开始浸出薄薄的蓝来,仿佛时间再也动弹不了,停止了,被阳光烤成了一片白。远处叫嚣着的蝉儿锋利的声音将天空又撕成了碎片,斑斑光影在大路上跳跃,这些长年无言的路,也将大地瘦弱的胸膛撕成了裂帛。
就像我们总是在某个节骨眼上安排的转换一样,一件出乎意料的东西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如果是太阳掉下来,你会立即被焚烧成一股黑烟,如果是乌云掉下来了,你就会毫无迟疑地爬上去,神仙一样乘云而去,如果是蔚蓝掉下来了,你就是一块块软软的胶体,如果是时间掉下来了,你就得到了归宿——地穴或石墓。这些假设实在与母子俩没任何干系,他们不必为这些蛮荒的诗意绕圈子,他们只感到被一件东西击中,几近麻木迟钝的神经也感到了些许的疼痛。此时,风从阳光的囚笼里逃出来了,吹到母子俩身上,使他们感到了清凉的疼痛,也使那株快要失去水分和庄重的酸枣树也有些轻微的酥痒。
熟透了的酸枣从老天爷的四肢上掉下来了。
男孩人猿泰山似的从妇人怀中挺起了身子,他看见面前的沙土里,几颗黄得透亮的酸枣被强烈的阳光照得像一颗颗宝石。他轻灵地滑脱了妇人的双臂,向酸枣扑去。饥饿产生的力量使他变成了一头幼豹。妇人恹恹地看着他,他是那么迅捷地将枣儿抓在了手里,小小的手立即成为两只圆圆的小拳头,死死地扣在怀里,仿佛那是恐龙蛋或豹子喜欢的食物。也许,你以为孩子会立即将酸枣连泥一块儿吞进肚里,他确实也拿了一颗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