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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公想留他一道用膳,顺道套一套他跟殷岁晴都说了什么话。然而段俨不配合,他坚持离去,楚国公强留不得,唯有遗憾地把他送到门口。
不多时仆从牵马过来,殷如看着他骑上马背才回府。
段俨手持缰绳,往前骑出两步,还没走远,前面便迎面驶来一匹棕色骏马,正朝着他的方向。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段俨毫无反应,继续走自己的路。
倒是对方看到他后,双眸炽热地盯着他,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段俨终于注意到他,无奈看一眼实在不认识,好在身旁的侍从机敏,及时地附在他耳边提醒:“这位是户部侍郎陶临沅。”
名字颇为熟悉,段俨总算想起来,他就是前不久殷岁晴和离的对象,陶临沅。
那怪满月宴那天他对他如此警惕,原来是这么回事。
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劲。既然是和离,便讲究个你情我愿,互不相欠,他为何却做出一副不甘不愿,苦苦痴缠的模样?
*
附近只有楚国公府一家官宅,段俨出现在此处,必定是从国公府出来的。
他因何而去国公府?答案不言而喻。
想到最有可能的那个猜测,陶临沅心头一哽,连礼节都懒得同他摆了,直来直往问:“瑜郡王去楚国公府何事?”
段俨大约知道他什么意思,有些见不得旁人优柔寡断的姿态,是以冷漠道:“去见本王未来的正妻。”
果然,话音刚落,一记眼刀便杀了过来。陶临沅愤怒地看着他,“哪位正妻?”
段俨总算看向他,茶色双瞳平静无澜,却在深处藏着一抹讥诮笑意,嗓音低哑:“你说呢?”
言讫不等陶临沅有任何反应,他已握紧缰绳,骑马离去。
*
今天是陶嫤在国公府的第五天,算算日子应该回去了,陶临沅特地来接她回陶府。
这事本可由府上下人代劳,但他疼陶嫤,又带着一股子私心,便选择亲自前来。
可他想错了,楚国公府的男人正是不待见他的时候,他这时候过来,无疑是送上门的靶子。
侍从到正堂通传,说是陶临沅来了,楚国公头一句话便是:“把他打出去。”
侍从暗自擦了擦汗,“陶侍郎是来接三姑娘回去的……”
楚国公听到他的名字便恼火,更别提要见他,当即便要操家伙:“我自己去收拾那小子!”
打是不能真打,侍从和几个丫鬟连忙把他拦住,好言好语地说了许多话,才勉强劝他冷静下来。
丫鬟把殷镇清几人请了过来,一堆男人凑在一块,终于的得出一个结论。
“让他在外头等着。”殷镇流淡淡地喝了口茶,飘出一句话。
侍从下去回禀。
于是陶临沅就在府门口等候,一等便等了两三个时辰。
直至暮色四合,霞光漫天,陶嫤才知道陶临沅来接他回府了。她的东西早已打点完毕,一想到又要离开殷岁晴,就千般万般的舍不得,扑在她怀中紧紧抱着不撒手。
殷岁晴笑话她:“叫叫以前怎么说来着?又不是日后都见不到了,只要你想阿娘,便可随时来国公府看我,这会儿却哭什么?”
陶嫤确实说过这句话,她呜咽一声,抬起湿润的大眼:“阿娘会一直给我做桂花糕吗?”
殷岁晴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会的。”
她这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摇香居。
才走没多久,前面便有丫鬟过来传话,对殷岁晴道:“六姑娘,前面大公子让婢子问您,陶侍郎求见,你是否愿意?”
殷岁晴正站在摇香居门口望着陶嫤的背影,人已走得很远了,她却仍旧不舍得进去。
听闻此言,她微微回神,偏头看向那位粉褥小丫鬟。
“不见。”
既已分别,何须再见?
*
听丫鬟说陶临沅亲自来接她,陶嫤前一点也不意外。阿爹出现在国公府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想不开,二是上门讨打。
这两个原因都跟阿娘脱不了干系。
正如她想的那般,才进正堂,便听到四舅舅殷镇汌的声音:“你以为岁岁还愿意见你?”
☆、第27章 遗憾
陶临沅自知理亏,毫无怨言,从头到尾只有一句话:“我只想见岁岁一面。”
话刚说完,正堂响起一声冷笑。
他的态度彻底惹恼了五舅舅,殷镇沛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掷到地上,站起来便准备教训他,“你当岁岁是什么?生气便和离,高兴便想见,趁我没对你动手之前,趁早滚蛋!”
殷镇沛是几个兄弟中最冲动的一个,信奉一切事情都能用拳头解决。当陶临沅出现在楚国公府时他便想揍他,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陶嫤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忙上前拦住他:“五舅舅,不要打我阿爹!”
她这个爹虽然混蛋,但到底真的疼爱她,他跟阿娘之间是一回事,眼睁睁地看着他挨打又是另一回事。
陶嫤拼命踮起脚尖,用两只小手包住殷镇沛的拳头,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恳求:“别打我阿爹好不好?”
殷家另外几兄弟担心老五的拳头伤了她,老四慌忙把她拉到一边,“叫叫别怕,你五舅舅就是吓唬吓唬他。”
陶嫤不信,一脸希冀地看向殷镇沛。
殷镇沛起初是真想狠狠揍陶临沅一顿,但没想到中途会杀出个小叫叫,在她期盼的目光下慢慢放下拳头,立即换成一张慈祥柔和的脸,“你四舅舅说的没错。”说完转向陶临沅,恶狠狠地威胁了句:“快滚,国公府不欢迎你!”
老头儿殷如一早就被几个兄弟请回去休息了,他患有心疾,不能长时间逗留这儿,否则肯定会被陶临沅气得发病。是以堂屋只剩下他们五兄弟和陶临沅,若不是陶嫤赶来,估计很可能把他大卸八块。
然而陶临沅非但一动不动,反而掀开袍裾,屈膝跪在他们面前:“请兄长让我见岁岁一面。”
他头微垂,神情坚决,端是见不到殷岁晴不肯罢休的姿态。
*
这几天他在家里想了很多,从他们成亲到现在,一步一步究竟走了多少弯路。
造成今天的结果,全是他自作自受。又或者说是他太过糊涂,至今才醒悟对她的感情。
他们也曾恩爱过,只不过时间太短,短得几乎记不清楚。现在回想起来,几乎都是他们争辩不休的画面,他从没好好疼爱过她,也没承诺过她什么,只有在她提出要和离的时候,他十分痛快地点了头。
目下想起来,恨不得拔了当初的舌头。
现在他们和离了,他连见她一面都难。他想看看她过得如何,想问问她是否真忘了他,可是却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只有他在后悔?
这才几天,她已经要准备另嫁他人了。那个人身份比他尊贵,地位更是显赫,日后会不会还对她很好?
只要一想到那场面,他便心口窒闷,嫉恨痛苦。
明明前不久还是他陶临沅的妻子,何时便成了瑜郡王未来的正妃?
*
陶嫤看着他跪下,心中百般滋味,说不上来的难受。
阿娘不会见他的,他这就是何必?
他这么做,只会让几个舅舅更厌恶他而已。
才刚这么想,殷镇沛便扬声唤来侍从,毫不留情道:“把他赶出去!”
门外两名侍从面面相觑,面露为难,不知是否真该动手。陶嫤哪能真让他们赶走阿爹,毕竟他是来接她回家的,于是上前扶起陶临沅:“阿爹,咱们走吧,阿娘不会见你的。”
陶临沅抬头,定定地瞧着她,好像她是唯一的希望:“她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虽然不忍,但陶嫤选择实话实说,想让他早点清醒,“阿娘跟我说过,她从不后悔跟你和离,你这又是做什么?快起来啊……”
她拽了半天没拽动,陶临沅身形僵硬地跪在地上,脑子里都是陶嫤那句话。
她从不后悔。
所以说,只有他一个人迟迟不能放下,多么可笑。
或许是嫌他受的刺激不够,方才殷家老大殷镇清派去的丫鬟回来了,走入正堂清楚地回禀:“回大爷,六姑娘说不见。”
陶临沅一晃,撑在地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殷镇清听罢点点头,让她下去,对底下的陶临沅道:“听见了吗?不是我不让你见,而是岁岁不想见你。”
他顿了顿,“你走吧。”
这已是他们最大的宽容,若不是顾念着两家的颜面,几个兄弟都恨不得将他打得满地找牙。殷岁晴及笄之年嫁入陶府,如今过去十六年,竟落得一个和离的下场。
岁岁哪点配不上他?这门亲事本就是陶家高攀了,彼时是看在陶松然跟楚国公交情深厚的份上,才会让殷岁晴嫁给陶临沅。这小子不懂得珍惜就算了,还糟蹋他们的宝贝妹妹。
他以为岁岁没了他,就活不下去吗?想得倒美,既然和离了,便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他们一定会再给殷岁晴找一门好亲事,活活气死他。
*
跟五个舅舅一一道别后,陶嫤抱着将军踏上回府的马车。
等了一会儿不见车夫出发,她好奇地掀开帘子问道:“为何不走?”
车夫示意她看外面,“回姑娘,大爷还没走。”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果见阿爹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眼睛盯着国公府大门。刚才好说歹说,陶嫤才把他劝起来,谁知道这才刚出府,他便又成了这幅模样。
陶嫤喟然长叹,“阿爹,再不走天就黑了。”
陶临沅回过神来,恍惚应了声是,“……走吧。”
马车启程,车轮辘辘,缓缓往街巷另一头走去。没走多远,便听帘外传来陶临沅略显急切的声音:“叫叫,阿爹先不走,让车夫先送你回府,你大哥正在府里等着你。”说罢低声交代了车夫几句,调转马头便往楚国公府的偏门骑去。
陶嫤忙掀起帘子,探出脑袋往后看时,他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
楚国公府有一处侧门,侧门旁边便是殷岁晴的摇香居。平常这门不会开,只有府里的丫鬟出门购置物品时才会打开,陶临沅过去的时候,这门自然是关着的。
他勒马停住,穿过墙壁看向前方一树树的桂花瓣,尽管隔得有些远,但已然能闻到淡淡花香。
殷岁晴喜欢桂花,每年此时便会用桂花做各种糕点,连她身上都是桂花馨香。
以前她给他做桂花糕时,他几乎没怎么吃过。现在就算他想吃,也吃不到了。
陶临沅站在门外许久,直至暮色。降临,天上悬起一轮弯月。他抹了把脸,这才骑马离去,只是那背影在沉沉夜色中,看着格外孤寂。
*
陶嫤比陶临沅回来得早,她回到陶府时天还没黑。正如陶临沅所说,陶靖一早便在门口等着她回来。
五天没见,陶嫤非常想他,尚未走下马车便远远地叫到:“哥哥!”
她活蹦乱跳的,也不怕从马车上摔下来。陶靖看得心惊胆颤,扶着她的手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阿爹呢?”
陶嫤踩在平地上,让白蕊玉茗把她的东西搬下来,其中还有几位舅母送的好几盒首饰。她语气轻松道:“阿爹让我先回来,他要去个地方。我估计是偷偷找阿娘了,不过阿娘可能不会见他,所以他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陶靖一愣,“他找阿娘干什么?”
东西都搬得差不多,陶嫤便跟着他一起入府,“不知道。”
陶靖一阵沉默,没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