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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打量四周,不住惊叹,这得多大的工程啊。
由姚兵领队,我们穿过隧道,钻过那半悬的闸门,来到里面。队伍人一多,胆气也大,不少人哈哈笑,完全没把这里当回事。漆黑走廊里,闪光灯不断,不少人都在用手机或是微单进行拍照留念。
我们越过牢房,来到防空洞里的基地核心区域,姚兵带我们七拐八扭,来到了放映室。在基地里,有一处专门的房间作为资料存档和录像放映的地方。它的地点就在上一次发现容器人头的药剂室旁边。
放映室不算大,但容纳我们这些人是够用了。几排木质的长凳子,蒙着暗灰色的布罩。地上落着厚厚的灰尘,不过能看到先前有人来过,踩出不少脚印。
姚兵说:“有人先我来过这里。我到的时候,已经有了脚印。而且……”他一指放映机,里面正卡着一卷胶片录像带,看样子已经放映了一段时间。
杨慕云脸色不好看:“什么人做的?”
“不知道。”姚兵摇摇头:“可以肯定的是,这卷带子那个人已经看过了。”
“先别管他,放吧。”杨慕云交待。
那种老式的手摇放映机结构还挺复杂,不过先前进来的这个人看样子技术挺厉害,已经调配好了放映机和胶片录像带。大家各找地方坐下,姚兵来到放映机后,慢慢摇动把手,正前方一个灰白色的白布屏幕渐渐亮了起来。
屏幕上直接就出现了一个硕大的人头。正是水部岸次郎。他的人头上插着许多电极,脖子下面是一个白色托盘。因为摄像机的景深有限,白色托盘下面应该还有一个更大的精密仪器,但没有拍摄下来。
画面上什么都没有,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大人头。大家没有思想准备,一上来就被吓了一跳,就像看到一段没头没尾的恐怖片。
谁都能看出这是个没有身体的人头,在人们潜意识中,单单一个头颅就是个器官,是个死物,是不可能有主体意识的。比较诡异的是,偏偏画面上的人头,睁着眼,表情宁静,对着摄像机说了一句话。
杨慕云,姚兵,陈医生和我都见识了这个人头的神奇和诡异,所以对摄像机里出现的情景有一定的心理免疫力。其他不知情的人顿时炸了锅,议论纷纷,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杨慕云拍拍手:“大家静静,安静看片,看完之后再发表看法。”
他又回头看姚兵:“这不是影片开头吧?”
姚兵点头:“先我们之前进来的那个人,正看到这里。”
“人头说的是什么话?”杨慕云问。
姚兵沉默片刻,对钟秀道:“小钟,你说吧,能不能读出日语的唇语?”
姚兵摇动把手,把这段又倒回去放了一遍。钟秀很仔细地看了看,说:“这个人头说的话是,‘这就是阴间的故事’。”
这句话一出口,其他人还没怎么,而我浑身的毛顿时炸了起来,心跳骤然加速,几乎窒息。
我一下想到了小林给我讲的故事。
这时,人头忽然又说了一个词。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问。
钟秀十分认真地看着口型说:“他说的是‘蚯蚓’。”
我坐在那里已经全身僵硬了,还记得容器里的人头在加大电流烧毁的最后一刻,说了最后一个词,当时我就看到姚兵表情迟疑了一下。我还记得那个口型,人头说的这个词,现在知道了,就是“蚯蚓”。
蚯蚓?这是什么意思呢?
杨慕云有点不耐烦:“倒回去,重头开始放。这没头没尾的,看着有什么意思。”
姚兵开始回摇把手,屏幕上的画面如同时光逆流,一帧一帧在倒着回放。前面很长一段,是这颗人头在自说自话,可能就是在讲述那个故事吧。
等到这段跳跃去过,再前面的场景是在手术室里。手术的对象正是水部岸次郎,一群白大褂的医生正在对他做着人头分离手术。摄像机的角度始终没有移动过,应该摆在手术室的角落里,画面上偶尔一闪而过躺在床上的水部岸次郎,其他时间都是这些医生和护士的背影在穿插走动,看不到手术的过程和全貌。
有人嘟囔一声:“这样回转来看就没意思了,像提前剧透一样。”
姚兵越摇越快,画面闪动非常频繁,我们呆呆看着,一时竟然连接不上画面和画面之间的逻辑关系。就像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片段,看似都笼罩在一个大的主题之下,但其实细节上哪哪都不挨着。
大家索性不看了,互相交头接耳,小声说笑。
这时,“嘎”一声脆响,录像带回到了最前面。众人正襟危坐,姚兵缓缓摇动,屏幕上开始播放起来。
第五十四章 蚯蚓
按说这样的录像带,片头都会有文字说明,某某某拍摄,为什么拍摄,或者还有警告之类。但是,这卷胶片从开始就直接进入主题。
因为录像带拍摄时间较早,是没有色彩的,完全的黑白胶片。虽然如此,这种历史题材的片子却因为黑白效果,反而有了某种特殊的沉淀和压抑感。画面中的人物都有一种意象上的纵深,让人觉得意犹未尽,大有深意。
最前面的画面是地下的场景,密密麻麻数以千计的劳工正在工作。可以看出现场很少有机械设备,几乎全是人力手挖肩挑。日本士兵在四下巡逻。屏幕上没有一点声音,完全的默片。我们都知道眼前这一幕是真实的历史,而不是什么抗日剧,观影心情格外的压抑。
画面上的日本人表情冷漠,他们都脸色瘦削,有的留着胡子茬,看上去身上有着一股很难言的奇怪气质。和在场干活的中国劳工,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
而中国劳工呢,表情略有些愚昧呆滞,只知道干活。这仅仅是表面现象,谁也不知道一张张黄色的面孔后面藏着什么。秀才就曾经策划过一次越狱行动。
这段建立基地的画面很快结束了。拍摄者没有把这段当成重点,只是作为一种历史的资料进行记录。
下一部分场景,发生在打开阴间之门的核心实验室里。突然出现这个影像,逻辑跳跃有点大,和上一部分并没有很好的逻辑和时间上的承接。如果作为电影,那是不合格的。
画面出现一排排手术椅,每个椅子上都绑着一个中国实验者,他们穿着囚服,脑袋上扣着布满电线的头盔。每一台手术椅旁边,都站着日本士兵,握着枪,表情阴沉。
这组画面都是长镜头,摄像机在极为缓慢地移动,景深始终不变。一排排手术椅,一个个惶恐的实验者,一个个脸色苍白的士兵。胶片年代久远,画面上布满了粗糙的颗粒,不时冒出多余的抖动,让人看了非常压抑。
放映室里鸦雀无声,大家在静静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画面里似乎前面一台大型仪器的指示灯亮了。因为距离太远,效果也比较模糊,加上指示灯太小,也仅仅能看到肯定起了变化,具体是什么说不清。
椅子上的实验者就像突然集体中了魔法,动作非常统一,身体猛地一抽,全部陷入一种昏迷僵死状态。看上去就像是几十个人同时发生癫痫,那种视觉冲击力还是很强的。
这时,就看到由一队士兵押着几十个人出现。他们身上锁着铁链,挂着手铐和脚镣,一步一步走向实验室尽头巨大的混凝土槽子。
能看到其中有一个人,正是清水亮。
我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姚兵此刻藏在摄像机的光线后面,黑糊糊的,看不清表情。
看样,那个槽子就是阴阳相交的大门了。眼见得一个又一个人走了进去,随即消失在槽子底部。
这里有个细节很值得关注。走阴和实验者戴头盔的这个行为之间是有逻辑关系的。也就是说先有实验者戴头盔,后有这些人到阴间。这两个现象是不是互为因果呢?以前听姚兵说过,打开阴间之门,似乎要利用人的恐怖和紧张的情绪。
这时,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幕布上处于一片漆黑的状态。
等了一会儿,幕布再次亮起来,颜色却极为晦暗。如果不是有些许黑白影像的变化,我们肯定以为还是影片过场的黑暗。
画面上不易察觉的黑白变化,让人有种胶片录像带是不是坏掉的错觉。这拍的是什么啊?杨慕云给姚兵做个手势,示意他进度稍微快点。
姚兵加快了摇把的速度,幕布上黑白变化开始加快,愈来愈明显。有人喊了一声:“这是浓雾。”
我们一下醒悟。那时,因为摄像机的拍摄效果所限,有些场景的表现力是非常差的。比如说眼前这样,如果摄像机处于浓雾之中,那画面肯定模糊一团,什么也拍不清。
浓雾?!我一下惊醒,据姚兵描述,当时在阴间世界,他就是看到了一团团的浓雾。
难道说摄像机现在出现的画面,已经到了那个阴间?
好一会儿,浓雾才消散,画面抖动得非常厉害,一望便知,当时摄影机是在摄影师手里,高速移动。移动的方向看不清,也不知是往外跑还是往里进,就看到浓雾骤起消落,而且左转右转,看得我头有点发晕。
就在这时,画面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实在是太远,那人仅仅是个黑色剪影,不过能看出这是个女人,因为留着很长的头发。
她似乎盘膝坐在一堆东西上,实在是说不出那是些什么东西,都是些圆球状堆积起来的。你要是叫我猜,我能充满恶意又十分应景地猜测,那是一堆人头。
这个骤然出现的女人表现很怪异,不知在做什么。就看到她在不停摇晃着身体,头发随之甩来甩去。这时镜头固定不动,可以推测出摄影师看到这一幕,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停在原地。画面也不抖动了,远处场景虽然模糊,至少稳定了许多。
那女人一直在那样动着,就像是通了电的人偶。这种感觉非常诡异,因为她的动作十分僵硬。阴沉沉的幕布背景下,如此怪异的女人,整体效果很是恐怖阴森。
全场人默不作声,大家看得非常入神,几乎都摒住了呼吸。
这里有个很大的问题,一旦意识到,是非常恐怖的。这个女人显然不是跟随他们一起下去的一员,这个实验的实验者全部都是男犯人,并没有女人。
那么这个女人哪来的?
只有一个解释,这个女人就是属于阴间。
这不算是个很难推导的结论。我们在场的这些观众,显然都猜到了这一点。
从幕布上的画面来看,摄影机固定在原地,摄影师在调控镜头,缓缓对焦,推到最大焦距,在尽力拍摄着这个女人。
即使是这样,也还是看不清女人的相貌和动作。偶尔闪过的脸,几乎就是一堆色块,马赛克。她的动作也很模糊,在我的理解里,就像是一个女孩在河边洗着长发。她一侧头,长发从耳际飘然而下,落在水里。紧接着,向另一个方向侧头,长发从那一边耳际落下。她反复做着这个动作,就像是程序进入死循环。
这段镜头一直延续了五分钟。开始我们还看得有些新鲜,到后来,情绪就完全变成了一种不耐烦和饱受未知折磨而生出的焦躁。摄影师,你是跑还是上去看个仔细,能不能来个痛快的?就在原地这么拍,镜头无头无尾,诡谲异常,那气氛就跟希区柯克的电影一样。
杨慕云有点坐不住了,刚要示意姚兵加快速度,下一幕场景的变化让我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