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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看着柔止的时候,她总会无端端想起另外一个人来。
十几年前,她教导的另外一个丫头沈心珠,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一样的聪明乖巧,一样的勤奋好学,一样的倔强和善良,可是,每当想起心珠,想起心珠临死前那双苦苦哀求和痛苦绝望的眼睛,陈司饰每次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忍不住闭目叹息。
如果当年我不是那么胆小和懦弱,如果当时我努力去为她争取一点时间,并将那件事情报告给卫尚宫,那么心珠的结局又会怎么样?她还会无辜枉死吗?
“姑姑,司乐坊舞女们的这些衣裙小的全都熏好了,小的现在就将它们送往司乐坊好吗?”
柔止清脆的声音将陈司饰从遥远的记忆中拉了回来,陈司饰轻轻转过头,恍恍惚惚中,只觉心珠的面颊和柔止的小脸逐渐重叠在了一起,她甩了甩头,看了看她手中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遂皱眉道:“司饰房的其他丫头呢?怎么一个都不在?”
柔止笑道:“姑姑忘了吗?她们都去宣德门探视自己的亲人去了。”
“哦,是啊,瞧我这记性。”陈司饰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地看向柔止:“那你怎么不去?”
柔止涩滞地低下头:“小的…小的没有亲人。”
“原来你没有亲人?”陈司饰“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什么,只是目光有些飘忽地望着银白的窗外,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就只有你将这些东西送过去了。今晚成王的寿宴她们要急着穿,可别耽误了才是。”
“是,小的赶紧送过去。”
柔止急忙点了点头,折叠好手中熏好的衣裙,装入匣内,推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细雪纷飞,耀眼的雪光弥漫在天地间多么明亮。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连连下了有好几天,鳞次栉比的宫楼檐脊全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御道的两边,挺直的青松和翠柏也全被压得白皑皑一片。当害冷的北风一阵阵吹过面颊,柔止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带伞。雪花轻盈地落在她的头上和肩上,她一只手抱着衣匣,一只手将雪兔毛沿边的衣襟往上竖了竖,最后,当她抬起头望向低垂天际时,只见一群野画眉在天空中飞来飞去。
据说出门看见野画眉会有好兆头,柔止弯了弯唇角,极力勉强一笑。显然地,她是在努力撇去没有亲人可见的遗憾和伤感。
就这样急匆匆走着,刚要走向一座三拱石桥时,忽然,前面不远处传来两名宫女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嘻,明大人好,明大人,您好久都没到这宫里来了吧?奴婢都们可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看见您了呢。”
☆、第25章 求情
柔止循声一瞧,只见石桥的旁边,一名身披珍珠雪裘的男子正和两名宫女打着招呼。柔止一触及那男子的五官,心“咚”地一跳,忙不迭地背过身去——
这个明大人,已不知多久没见和他碰过面了,若不是此时出现在这个地方,她几乎就要快忘记这个人了!可是,自己真的要去和他打个招呼吗?柔止想了一想,摇头忖道,还是算了,每次和这人的碰面都有些尴尬,还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好!于是,她瞥了瞥四周,决定绕过另一处月门,溜之大吉。
“这不是薛宫女吗?薛宫女,没想到我们又碰面了。”
刚踏出半步,一道清朗的男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柔止足上一顿,无奈地乍了乍舌,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朝来人福身一笑:“奴婢见过明大人!啊?明大人,你也在这里,真是好巧,好巧。”她露出编贝般的牙齿,眼睛笑成月牙儿般,看上去虽是一脸谄样,可脸上分明写满了不安和尴尬。
明瑟撑着一柄乌骨油伞缓步走了过来,目光在柔止脸上盘旋了一圈,笑道:“是啊,还真是巧。不过,看样子,我得跟薛宫女道声喜,恭贺你如今高升成一名内人是不是?”
柔止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笑道:“那个、那个,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大人你还记得奴婢啊…”
“有些人,真是想记不住都难啊。”
明瑟笑了,清澈的笑容如三月的春水漾开,柔止“啊”的一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明瑟一边缓步上桥,一边悠悠然笑说:“你想啊,本官长那么大,会有谁敢将一瓢水泼到我的头上来呢?如果这样的人都记不住的话,本官岂不是太健忘了吗?”说着,他转过身,故意盯着柔止笑道:“薛内人,你觉得我说的是不是?”
柔止听了这话,忙不迭地低下头,嘴里小声嘀咕起来:“本来以来大人你很大度,原来你也一样这么记仇的…”
“唔?薛内人,你说什么?”
明瑟唇角微翘,目光含笑地看着柔止。这时候,两人已经下了桥,柔止看着分叉的路口,眼珠儿转了转,打了个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啊,那个,对了,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奴婢正准备去宝月阁的司乐坊,奴婢看…”
“司乐坊吗?正好,我也要去宝月阁,顺路走吧。”说话同时,明瑟动作自然地将手中的油伞遮向柔止头顶。柔止仰头朝他笑笑,只得硬着头皮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薛内人是去司乐坊送东西吗?”走了一段,明瑟问道。
柔止点了点头,“是啊,奴婢听说舞女们今晚要去宝月阁为成王殿下的寿宴表演曲子,所以奴婢将衣服巴巴地熏好了送过去。”说到这里,她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大人,您到宝月阁,该不会就是去赴成王寿宴的吧?”,三皇子夜宴邀请,他们这些皇室贵胄岂有不去的道理?
明瑟微微一笑,颔首道:“是的,我去宝月阁,正是去赴成王寿宴的。”
柔止“哦”了一声,再次笑笑,两人不再说话。一路上,雪落无声,整个旷阔的御道只听得见两人足靴踩在雪泥上的沙沙声。偶尔,几名扫雪开路的宫婢朝明瑟恭敬地行了个礼,末了,还时不时回过头朝柔止看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一个堂堂相国公子,怎么会和一个小小宫婢走在一起?
柔止被她们这样的目光刺得很不舒服,转念一想,这也难怪,这个明大人如此风度翩翩,气质优雅,而笼罩在他身上的一切光环无一不显示着,他和她各自生活的阶层和圈子应该有多么的不同啊!
不过,她很快地又将这种自卑和敏感丢开,找话题问道:
“说起来,大人应该是成王殿下的表兄吧?”
“算吧,可是我和他并不熟悉。”
柔止心忖,也是,三皇子在外守了那么几年的陵,不熟也是自然的,想到什么似的,她又无比遗憾地叹了口气,啧啧摇头:“看来成王殿下有大人这样的宾客,这个寿辰也不见得会多么欢喜和开心。”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明瑟笑着转过头:“薛内人此话何解?”
“你想啊,参加寿宴的达官贵胄那么多,满堂的祝贺热闹之辞,却没几个是出于真心的。”
“哦?是吗?”明瑟看了柔止一眼,忍不住打趣笑道:“小丫头倒是看得蛮透彻,那请问薛内人,你过生辰的时候别人都是真心为你祝贺的吗?”
“那是当然!”柔止心中一时得意,竟然开始滔滔不绝地回忆起从前的幸福时光,“你不知道,以前每年我过生辰的时候我娘都会给做新衣裳,给我做喜欢吃的糕点,像玫瑰蒸糕、藤萝煎饼啦,对了,我是花朝节那天出生的,娘亲还将那天的玉兰花的花瓣裹上稀稀的面糊,放在油锅里炸,你不知道那滋味…”柔止刚要做个流口水的动作,忽然住了嘴,怔了!她是怎么了,怎么在这位大人面前说这么多话?而且,她居然自称‘我’,而不是‘奴婢’!
当她尴尬地抬起头时,只见明瑟嘴边噙起一抹温和的微笑,像是在认认真真地听她说话。
柔止脸上微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人,那个、那个您一定是觉得奴婢很可笑是吧?”
明瑟摇了摇头,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真挚和坦诚:“不,我是在想,薛内人以前一定有个很幸福温馨的家庭,也有两位很不凡的父母。”
“为、为什么?”柔止驻足,表情茫然地望着明瑟。明瑟浅浅笑了笑,分析道:“上次在藏书阁的时候,薛内人对我说了句话,时至今日,那句话都让我印象深刻。”
“奴婢说了什、什么话啊?”柔止开始结结巴巴起来,该不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或者不知轻重的话吧?
哪知道明瑟却是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边走,一边微笑着说:“你说,你爹爹曾经告诉过你,如果一个人有梦想,就要好好地去守护它,除非是涉及生死上的大事,都不应该轻易放弃的…”顿了顿,续道:“所以,我当时就在猜想,你爹爹也应该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柔止心窝一热,张了张嘴,面对这样的称赞,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与此同时,一阵雪风吹了过来,空气中飘来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香,那香味既不热烈,也不刻意张扬,竟然有点像香兰茎叶散发的天然清香。柔止被明瑟身上洁净的衣香一触,脑中立即一阵清醒,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是了,他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身份如此贵胄,说不定他的一句话顶得上别人的十万句,所以,如果他去跟内廷局打声招呼,那么将采薇从浣衣局解救出来绝不是一件难事吧?
如此一想,忙又摇了摇头,这样利用别人的好脾气,会不会显得自己很是卑鄙?而且,他凭什么要答应自己?自己又哪来的面子让他答应呢?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柔止一震,呆怔地抬起头。
是啊,豁出去了!毕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搞不好以后再遇见他的机会都没有。于是,她看着明瑟,厚着脸皮道:“大人,奴婢、奴婢…奴婢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嗯?”明瑟停下脚步,转过头,像是在等待她开口,温和的眼眸让人如沐春风。
柔止像是被这样的目光所鼓励,于是,她更加大胆地与他对视:“是这样的,奴婢有个好姐妹,她叫薛采薇,其实大人你是见过她的…”她一口气说完,末了,又吞了口唾沫,很是矫情地添了一句:“嘿,如果、如果大人您觉得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这问题不难,我答应你!”
明瑟点了点头,不加思索地答应,柔止丝毫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心中大喜,一时间高兴得差点没跳了起来:“谢大人!谢大人!”
明瑟笑了笑,不再说话。两人继续走,走不多时,一座朱红的大门立在两人面前,上面匾额上用瘦金体书写着“司乐坊”三个大字,柔止抬头望了望,然后侧身笑说:“大人,奴婢到了,谢谢您的伞…额,那件事、那件事就拜托大人您了啊!”
明瑟颔首,声音清朗:“好。”
柔止开心地朝他一笑,雪光映照下,美丽的脸颊像被风吹开一对甜甜的梨涡,当她再次朝明瑟鞠躬行了个礼时,最后才转过身,高高兴兴地提步上了台阶。
明瑟看着她步履轻快的背影,摇了摇头,也笑着转身走了。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西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