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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的吗?”堂路易再次问道,“他们中的一个竟这样不谨慎,这可能吗?苹果一定是他不注意时掉的……或者天色大黑他没有找到。”
他总是认为这不可能,于是想出种种理由来解释。可是事实摆在这儿。两排牙齿,在薄薄的红皮上啃出了一个半圆,在果肉上留下了清晰的整齐的印痕。上排是清清楚楚的六颗,下排则是弯弯的一线。
“虎牙!……”佩雷纳轻声叫道,盯着这两排印痕不放。虎牙!韦罗侦探那块巧克力上面印的就是虎牙!多么出人意外的巧合!难道能假设这是偶然的吗?难道不应该认定,这只苹果和那块巧克力都被同一个人咬过?韦罗侦探把那块巧克力当作不容置疑的证据带回警察总署。
他犹豫片刻。这个证据,他要不要留下,以便开展个人的调查?或者把它扔下,让司法机关去搜查发现?他拿着这个苹果,觉得那样厌恶,那样不舒服,就把它扔下,让它滚回杜鹃的枝叶下面。
他心里反复念着:
“虎牙!……猛兽的牙!”
他关上通向花园的门,插上门闩,把那串钥匙放回桌上,对马泽鲁说:
“你跟总监通过话啦?”
“对。”
“他来不来?”
“来。”
“他没有命令你打电话通知警察分局?”
“没有。”
“他是想先把一切亲眼看了再说。好哇!可是保安局呢?检察院呢?”
“他通知他们了。”
“亚历山大,你怎么啦?你好像不情愿答话似的。好吧!后来哩?你怎么这么奇怪地望着我?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
“好吧。你大概被这案子搅胡涂了。确实,是有点不合适……总监是不会开心的……尤其是他把这事交给我未免有些轻率;人家会要他解释我为什么在场……啊,说到这事,你最好把我们所做的一切全部承担下来,对吧?这对你只有好处。再有,你要痛痛快快站在前面,尽可能把我遮住。尤其是——我想,你大概没有想到这细节会有什么麻烦——别说蠢话,要咬定你昨夜在过道里一秒钟也没睡。否则,责任就会落在你身上。再则……再则……我们说定了,嗯?现在我得离开了。如果总监要找我,我预计他会找的,就叫人给我打电话好了。我在波旁宫广场自己家里。再见。我参加调查并无益处。人家会认为我不宜在场。再见,伙计。”
他朝过道门走去。
“等一会儿。”马泽鲁叫道。
“一会儿?可是……”
马泽鲁冲到他前面,拦住他的去路。
“是的,一会儿……我不同意您的意见。您最好耐心等到总监来。”
“不过我可不把你的意见当回事。”
“那也可能,不过您别想出门。”
“什么?嗬!亚历山大,你是不是病了?”
“别走,老板。”马泽鲁软下来,求道,“这对您有什么益处呢?总监要和您交谈交谈,也是很自然的事啊。”
“嗬!是总监要和……?好吧!小伙子,你告诉他,我不由他指挥,不属任何人指挥。就是共和国总统,就是拿破仑一世本人拦我的路……嗨,得了,啰嗦这些干什么呢?让开!”
“您别想过去!”马泽鲁伸开双臂,坚决地说。
“这真可笑,这样子。”
“您别想过去。”
“亚历山大,一直数到十。”
“您要愿意,数到一百也行。可是您别……”
“啊!你说来说去就是这一句,把我搞烦了。去你的,走开!”
他揪住马泽鲁的两个肩膀,把他扭过身子一推,推得老远,碰到长沙发,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打开门。
“停步!不然我开枪了!”
是马泽鲁在喝令。他已经站起来,举着枪,一副凛然不可改变的表情。
堂路易大吃一惊,站住了。他根本不把这个威胁当回事,面对着这里黑洞洞的枪口,他也毫不惊慌胆怯,只是马泽鲁,他从前的同谋,狂热的弟子,忠心耿耿的仆人,竟敢对他发出威胁,这是多大的奇迹?
他走拢去,轻轻地按着那伸直的手臂,问:
“是总监的命令,对吧?”
“是的。”马泽鲁嘟囔道。
“命令你把我留住,直到他来?”
“对。”
“还命令你,要是我表现出走的意图,就要阻止?”
“对。”
“不惜任何手段?”
“对。”
“甚至给我一枪?”
“对。”
佩雷纳思索片刻,认真地问:
“马泽鲁,如果是那样,你真会开枪?”
马泽鲁低下头,轻轻地说:
“对,老板。”
佩雷纳没有生气,反而以怜爱的目光看着他。对他来说,看到从前的伙伴如今受这种责任与纪律的意识所支配,是十分感动的。这种意识超出了一切感情。即使马泽鲁仍然保留着对主人的钦佩与敬爱,也得服从这种意识。
“我不怪你,马泽鲁。我甚至赞同你这样做。只是,你好好告诉我,总监让你留住我,是出于什么原因……”
马泽鲁没有答话,但他眼里的表情是那样痛苦,堂路易霍地一惊,顿时恍然大悟。
“不……不可能……”他叫道,“这很荒谬……他不可能这样想的……你,马泽鲁,你也认为我是罪犯?”
“啊!我,老板,我相信您,就跟相信我自己一样……您没有杀人,没有!……可是,有些事情,有些巧合,总免不了……”
“事情……巧合……”堂路易慢慢地重复道。
“对……其实……你说的话是有些事实……对,这一切,凑巧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哩?我与柯斯莫·莫宁顿的交往,我到巴黎来听人开读遗嘱,我执意要守在这儿过夜,弗维尔两父子的死大概将使我得到好几亿……还有还有……你的总监,他有成千上万条理由!……尤其是……总之……总之……什么!我是坏蛋。”
“喂,老板……”
“叫坏蛋,伙计,脑子里好好记着,叫坏蛋……不过,亚森·罗平,那个前侠盗、那个前苦役犯,那个前什么什么的,随你怎么称呼,可不是坏蛋……在那方面,我是无可指责的……但堂路易·佩雷纳,这个正人君子,这个遗赠财产的承受人,等等,确实是坏蛋。不过,这事儿也办得太蠢!因为要是把我投进大牢,谁来查出杀害柯斯莫、韦罗和弗维尔两父子的凶手呢?”
“喂,老板……”
“闭嘴……听着……”
一辆汽车在大马路上停下来,接着又是一辆。显然,总监和检察院的官员到了。
堂路易抓住马泽鲁的臂膀,说:
“只有一个办法,亚历山大,就是别说你睡着了。”
“老板,这不可能。”
“蠢东西!”堂路易低声骂道,“蠢到这一步!你做老实人,真叫人倒胃口。再说,你这样做图什么?”
“老板,您将查出罪犯……”
“咹!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泽鲁也抓住佩雷纳的臂膀,仿佛绝望中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含泪说道:
“老板,您将查出罪犯。不为这个,您早就没事一身轻了……这是肯定的……总监对我说的……得找到一名罪犯,好向法院交待……而且今晚上就要……必须要一个……请您去查出来……”
“你真会开玩笑,亚历山大。”
“对您来说,老板,这只是个游戏。您只要愿意,就查得出来。”
“可是没有丝毫线索。傻瓜!”
“您会发现线索的……必须查出来……我恳求您,交出某个……要是把您抓了,我会很难过。尤其是,老板,您会被指控犯了谋杀罪!不……不能……我求求您了,查出凶手,交给法院……您有一整天时间查访……罗平要是有这么多时间,还能干好些事哩!”
他绞着双手,含着眼泪,语无伦次,那张可笑的脸都扭曲变了形。在主人面临危险时,他这么痛苦,这么惊慌,真叫人感动。
德斯马利翁的声音已经在前厅响了起来,透过遮住过道的帏幔传进来。第三辆汽车在大马路上停下来,接着是第四辆。两辆汽车大概坐满了警察。
公馆被包围,被封锁起来。
佩雷纳不说话了。
旁边,是马泽鲁那张着急的脸,似乎在哀求他。
几秒钟过去了。
接着佩雷纳郑重其事地说:
“亚历山大,仔细思考之后,我承认你对形势看得很清楚,你的担心有充分的理由。要是我在几个钟头之内,查不出杀害伊波利特·弗维尔父子俩的凶手,并把他或他们交给法院,那就该我本人,堂路易·佩雷纳,在今天,四月一号星期四晚上,去睡牢里那堆潮乎乎的稻草了。”
三 黯淡的绿松石
大约上午九点钟,警察总监走进工程师的工作室。那神秘的不可思议的双重谋杀案就发生在这里。
他甚至没有跟堂路易打招呼。倘若保安局的长官不问这个私自闯入的家伙是什么角色,检察院的人还以为他是马泽鲁的助手。
总监匆匆检查了两具尸体,就让马泽鲁简要地汇报情况。
接着,他回到前厅,上楼去二楼的客厅。弗维尔夫人听说他来了,赶紧出来接待。
佩雷纳一直在过道里没动,这时溜进前厅。公馆的仆人这时已经得知发生了谋杀案,都在前厅进进出出。他走下几步台阶,来到大门口。
有两个人守在门口。其中一个说:
“不准出去。”
“可是……”
“不准通行……这是命令。”
“命令?……谁下的?”
“总监本人。”
“真不巧,”佩雷纳笑着说,“我守了一夜,饿坏了。没办法去弄点东西塞塞牙缝吗?”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示意西尔威斯特过来。仆人走过去,与他交谈几句,便朝厨房与配膳房走去,从那里拿来一只羊角面包。
堂路易道了谢,心想:“好,这下探明了,我已经被禁闭了。我想知道的正是这点。不过德斯马利翁先生少了点逻辑头脑。因为,他若是想把亚森·罗平扣留在这里,这几个老实巴交的警察根本不够用!如果是扣留堂路易·佩雷纳,这些警察就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既然开溜的佩雷纳先生从真佩雷纳先生那儿夺来继承好柯斯莫钱财的机会,这些家伙我当然没放在眼里。”
他果然又在过道里坐下来,静候事态发展。
从工作室敞开的门口,他看见检察官正在房间里作调查。法医对两具尸体作了初步检查,立即发现了中毒的迹象,就和头天晚上在韦罗侦探尸体上发现的一模一样。接着警察抬起尸体,搬到三楼两间相连的房问。从前这是父子俩的卧室。
总监这时下楼来,对检察官说:
“可怜的女人!她不愿明白……当她听懂我说的话后,身子僵直地往地上一倒,就昏过去了。你们想想,丈夫和儿子一下子就没了……可怜女人呐!”
堂路易听见了这些话。这以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工作室的门关上了。总监大概在外面,从花园通往大门的通道上下了些命令,因为那两个警察来到前厅,来到过道口子上,一左一右,守在帏幔两边。
“显然,”佩雷纳寻思,“我的身价并没有提高。亚历山大该会多么不安啊!多么不安啊!”
中午,西尔威斯特拿只托盘,给他送了些吃的来。
饭后,又开始了漫长的、难堪的等待。
在工作室和公馆里,被午餐中断的调查重又开始了。检察官和警察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到后来,他觉得困倦、乏味,就仰靠在扶手椅上,睡着了。
马泽鲁叫醒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