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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驾崩,全国举哀。
自亲王至品阶宗室,内外命妇自公主至品阶宗室之妻,皆于清宁宫前,设几案焚香,跪奠酒,举哀。王侯公伯夫人及官员命妇,皆集于承安门外,序立举哀。都要每日按时进宫,在后妃内命妇的带领下,举哀守丧。次日,皇帝梓宫安奉崇政殿,王公百官朝夕哭临三日。自第四日起,王公百官皆斋宿二十七日。过此则日哭临一次,军民丧服除。品官百日内停止音乐、婚嫁;军民停止嫁娶一月,停止音乐凡百日。百日内文移用蓝印,批示用蓝笔。四十九日内禁止屠宰。京城自大丧日始,寺、观各敲钟三万杵。越日于承天门颁遗诏,群臣皆素服,三跪九叩。宣毕,举哀。由礼部誊黄颁诏各省,诏至之日,各该长官率属素服出郊跪迎,入公署行礼,听宣后举哀,同服二十七日除。各地军民男女服十三日。
正如陈嬷嬷所说,天亮开始,她就要连续进宫举哀守丧,不论是靖北侯夫人还是安宁郡主,她都要举哀二十七日。这将近一个月,天天要早出晚归,进宫守丧,还要按时哀哭,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颤了。
感叹着,邱晨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倒是睡得很沉,似乎刚刚合上眼睛,就被陈嬷嬷给唤醒了。
“几时了?”邱晨一边起身,一边含糊地询问着。
“已经卯正一刻了。”陈嬷嬷低声回答了一句,一边扶住邱晨下了炕,春俏上前来半跪着替邱晨穿了鞋袜。
邱晨垂眼看了眼脚上的厚底软鞋,暗暗点了点头。这一去宫里,几乎一天时间都要跪着,软鞋无疑更舒服。而厚底……
陈嬷嬷在耳边已经给了她提示:“跪的累了,夫人可将鞋子垫着歇歇。”
两只厚底软鞋合起来,足有一寸余,当做垫子坐着歇会儿,确实能够很好地隔凉隔潮……当然,这种事也得惊醒着些,万一被人看到,说不定就成了不可赦的罪状!
起身活动了一下,邱晨转眼看到桌子上放的一双厚护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转身进净房梳洗去了。
卯时中,忽有宫中的内侍上门。
已经按制穿戴好的邱晨连忙命人请进来,她也匆匆带了陈嬷嬷和承影月桂往沐恩院一进花厅迎接宫内来使。
宫使来的很快,邱晨刚刚走进大花厅,一身素服的宫使也随即到了,邱晨一边吩咐请进来,一边起身迎上去,看到匆匆走进来的人,邱晨微微一怔之下,总算是暗暗舒了口气。进来的人很年轻,却是她的一个熟人,竟是之前一直跟在雍王杨璟庸身边的安辔。
安辔既然成了宫内来使,其结果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安辔?”邱晨惊讶之下终究是忍不住脱口叫了一声,随即失笑颔首,歉然道,“安公公莫怪!”
“夫人,安辔无论何时还是安辔,您可万不要外道了。”安辔连忙拱手施礼说着,一边上前一步虚扶住邱晨往上位落座,邱晨也不客气,由着他的意思在主位坐了,然后,安辔也不落座,只恭敬无比地从袖中取出一份手谕来,双手捧给邱晨,低声道,“此乃王爷的手谕……先帝大行前当众宣了传位诏书,将大宝传给我们王爷,咳咳,其实应该称为皇上了,可王爷说了,先帝大行,他无暇他顾,一切诸般皆不更改,都待登基之后,再次改过!”
“如此就好!”邱晨彻底放了心,眼中也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喜意来。
一边应和着,一边双手接过杨璟庸的手谕来,展开来一扫而过,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却是杨璟庸命安辔特此过来安抚邱晨,不要担心。又特意嘱咐,由安辔陪同邱晨入宫,万事皆有安辔打理安排,以防邱晨太过劳累伤了身体。
当然,杨璟庸作为即将继位的新帝,事关父子孝道,他不可能把一些话说的太明白。但其中隐喻交待的很仔细,邱晨也自然明白,在这种时候,杨璟庸特特地打发了贴身内侍安辔过来,并非只是给自己送信,还有一个陪同护送照顾的意思,也亏得他一片细心惦记,让邱晨不免感动之余,也着实有些棘手。
有安辔在身边陪同照料,自然不怕会太难过,热了冷了渴了饿了都能得到最快最好的照料。
先帝刚刚大行,新帝尚未即位,她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郡主就越过众多公主、后妃,被待以如此厚遇,无疑是太过招摇了!她的性格和行事准则都不允许她这么做。但,作为刚刚皇位即将登基成为一国主宰的新帝,有可能是第一道发出来的手谕,其中异议和分量之重远非普通圣旨可比,这样一道手谕,若是她拒绝了,或许杨璟庸不会当场翻脸,但心里总会生出不快来。对于当初还是王爷的杨璟庸,邱晨和秦铮共同的态度都是表面随意,内里恭敬,更别说已经更换了身份,即将登基成为一国之君的杨璟庸,邱晨自然更不会做出忤逆他的举动来。
杨璟庸这份好意她要领情,但怎么做,就值得她仔细斟酌着,好好把握其中的一个度才行了。
心思飞转之下,邱晨也含蓄地跟安辔说了其中的关碍:“……新皇尚未登基,正是举国瞩目之际,我等更当为他着想……这样,安辔你把我带进宫即可,随后可指派个小内侍给我,若有什么需求一个小内侍也就够了。你还是回皇上跟前去,你在他身边惯了,这种时候,他才是最操劳哀伤之人,正应该你在跟前,换个不熟悉不贴心的哪成!”
新旧朝更迭之际,安辔内心里也愿意陪侍在新皇跟前,避免被人抢了欢喜是一,真心惦记新皇的身体才是主要的,毕竟从小伺候在杨璟庸身边十多年,主仆感情深厚,也数次同生共死,远非普通主仆关系可比。
听邱晨这一番说辞,恳切诚挚,并没有因得了新帝另眼相看而生出骄傲之情来,反而谦逊和蔼,温柔敦厚,句句都是对新帝的关切,也句句体现了跟安辔的亲近,推心置腹……安辔自然是感动、心动,略想了想,也就点头应允了。
“夫人所言有理,不过,还是由小的送夫人您进宫,安置妥当了,小的再回去伺候不迟。”
邱晨也不再勉强,含笑应了下来,又自然地询问了安辔一些注意事项、禁忌诸般,一边收拾了,拿了两副崭新的貂皮护膝给安辔:“一副给……这几日他是最哀伤劳累的。另一副你自己用,你陪在他跟前,也有的累了,你也先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骨才成。”
这种小东西哪怕是貂皮的也值不了多少,难得的就是这一份贴心和关怀。越是往高处走,安辔的体会也越深,巴结的越来越多了,送金送银送各种珠宝珍玩的都越来越多,却没有哪个想着给做一副护膝……皇上守丧这几日跪的多不说,他们这些太监们日日伺候在皇上跟前可是终日站着的,少不得都患有各种腿疾,这样一双护膝或许治不了大病,去不了病根,却难得的是一份温暖!
欢喜地接了护膝,郑重谢了,安辔也陪着邱晨离开了靖北侯府,乘上蒙了白布的马车,一路缓行,往皇宫去了。
曾经辉煌庄严的皇宫内外,宫门、大殿、乃至各种内宫院门、甬道上,各处门匾楹联灯笼等等诸般都蒙了白,一个个内侍宫女也都是丧服光头,没有半点儿点缀。
邱晨扶了承影、含光,同样素着头,穿了青色翟衣在宫门口换乘了轻轿,又安辔亲自引着,一路穿门过院,径直来到了一处宫门外,轻轿落地,邱晨缓步走出轿外,抬头看去,却见宫苑大门之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三个字:养心殿!
或许是开国皇帝是穿越同仁的缘故,这个皇城构造跟历史上的紫禁城规格构造大都相同。唯一不同的是,皇帝上朝工作在乾清宫,休息就寝的寝宫也在乾清宫。养心殿则是藏书和书房的所在,景顺帝之前偶尔闲暇会到这里看书,或者接见制造处的匠师们,讨论瓷器、琉璃、珐琅等器具的规制、样式、色泽种种,还有御用印刷等等,算是怡情养性的所在。
景顺帝年老后,雍王杨璟庸署理内务部,制造处也属他统协之下,是以,跟匠师们商讨制定各种瓷器、琉璃、珐琅等御用之物的事情,就被雍王接手,商量出个基本意见再由雍王拿给景顺帝圈定,然后交付匠师们执行制作。
呆在养心殿的时间长了之后,雍王杨璟庸渐渐地把一些文书折子也带到养心殿里处理,包括景顺帝安排吩咐事宜,也是让人去养心殿找这个儿子……渐渐地,养心殿从景顺帝的书房逐渐逐渐演变成了雍王在宫内的办公所在。
这些情况,众所周知,不过雍王热衷于各种器具制造、跟匠师们走的近,则是许多人乐见的。谁也没在意,在不知不觉中,看似沉湎于奇巧淫技的雍王爷,已经将办公室搬到了皇帝的帝宫一侧,这个位置,比之前朝太子宫也不逊色,甚至跟皇帝的距离更亲近,更进一步。
邱晨知道这些,也知道景顺帝停灵应该在乾清宫,她作为外命妇,不应该进乾清宫举哀守丧,却也不应该来养心殿。
微微讶异着,邱晨皱了眉头回头望向安辔。
不等她开口询问,安辔已经趋前一步,低声解释道:“夫人莫担心,是我们王爷吩咐的,让小的带夫人来此处安置。”
话音未落,安辔又紧跟着再次压低了声音解释了一句:“我们王爷毕竟刚刚承位,宫中局势……嗯,只有这一处,王爷可以完全放心。”
杨璟庸之前就在养心殿办公,几年时间,有什么钉子也该被他拔除了。杨璟庸之所以敢这么说,此处必定让他经营的如铁桶般,万无一失。说起宫内种种的隐晦暗黑,邱晨还真是每每进宫都有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是能够有这么一个完全可以放心的地方,无疑是她不能拒绝的,杨璟庸这份好意她倒是很愿意接受。
略一思忖,邱晨微微含了一丝笑应下来,随着安辔迈步走进养心殿。
养心殿前殿后园,前殿院子豁亮轩敞,殿前还没有修建檐廊,窗户上却已经率先用上了玻璃镶嵌,乃是皇宫中仅次于乾清宫的一处。邱晨是第一次来到此处,不由地放慢了脚步,边行边看,一边还在心里跟记忆中的故宫养心殿比较着。比较一番下来,邱晨不由又暗暗叹息,那位穿越同仁之所以将皇宫建成紫禁城样式,除了拿来主义之外,是不是也代表着那位对现代的眷恋和怀念呢?
安辔带着邱晨径直走进养心殿前殿,东暖阁。
若说此处外观、规制跟紫禁城养心殿相似的话,看到内部设施,邱晨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这里跟记忆中故宫养心殿的格局可就相差甚远了。
东暖阁中没有临窗的暖炕,而是放着一圈会客的太师椅和方桌、方几,东西两面墙都有顶天立地的橱柜,不过一个是书橱,另一面橱柜里则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瓷器、琉璃器和玻璃、珐琅器皿,应该是制造处制造出来的御用品样品,或者留样之物,一个个精致漂亮,美轮美奂。
邱晨的目光在多宝格上的种种珍玩一扫而过,又大略地看了看书橱上的书籍。这一扫之下,不由暗暗感叹,不愧是御用书房,藏书的书册数量并不是太多,却包罗万象,丰富广泛,涉及百科万种、学科经略农工商学凡此种种。
尽管心里很想取几本书看看,但邱晨却知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她今日进宫可是来举哀守丧的,并不能在此处长久逗留。
“夫人且歇息片刻,时辰还早,略略歇息一回,再过去也不会耽误。”安辔引着邱晨在一张太师椅上落了座,随即就有宫女垂着眼捧了热茶点心诸般送上来,另有宫女捧了脸盆、巾帕、香皂、香膏等等送上来,伺候着邱晨洗了手,又无声无息地鱼贯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