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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看到阿满,我就想起我刚过门儿时你的模样,小妮儿真真和你小时候一个模样……长大了也必定是个好模样的……你那会儿,模样就出落的十里八村儿没有比得过的,咱爹咱娘都想着给你找个日子宽妥的人家,富富裕裕地过日子。也有的是那县里的镇上的富户上门说亲,你都不肯应承。可挑来挑去,你却看上了只去了一回的林升……虽说林升救了咱爹一命,可毕竟家里日子太艰难,还拖着一个弟弟,又连个帮衬的近支亲族都没有,咱爹娘都不愿意,你却看好了林升的为人……那时节,你二哥刚娶了亲没多久,咱娘常年吃药,再加上咱爹断腿后延医抓药的,家里拖了一腚饥荒,连件像样的物事都没能给你陪送,唉,说起来,你这几年是真真遭罪了,咱爹咱娘每回提起来都忍不住抹眼泪。等咱家好过些了,再过来,你啥都说好,给你带点儿啥来你都不要……如今,看你日子好过了,人也通透了,再说给咱爹咱娘,他们二老也能宽宽心了……”
毕竟周氏赶了一路也累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缓含混,渐渐睡了过去,邱晨这才算是舒了口气。
替他们盖了盖被子,邱晨轻手轻脚地下了炕。
原来,曾经的海棠还是那么个执拗性子。听周氏的话音,海棠因为当年婚事与父母产生了芥蒂,竟一直耿耿不忘,之后连父母亲人的帮助也不要,只为赌一口气么?
邱晨默默地摇摇头。
就她如今看来,杨家父母不同意海棠与林升的婚事,也都是为了自己女儿着想。可作为当事人的海棠,阻碍了她和爱人结合,或许就会难以接受,甚至之后经年仍旧耿耿于怀……两人立场不同,邱晨也不想批判什么,只不过,经过了解之后,确定了杨家都是朴实憨厚之人,对待自己,或者说对待‘海棠’都没有作假算计之心,她不由就真的生出了几份亲近之意来。
人活在世上不容易,她既然来到了这里,占了人家闺女的身体,顶替了这个身份,自然也该尽到作为女儿、妹妹,甚至姑姑的责任。人是感情动物,需要各种感情的交流和抒发,处好关系,有亲近之人往来,互相扶助,互相关怀,也是很让人欢欣愉悦的事情。
姑嫂俩说话不觉时间,她出来林旭已经去上学了。也有送药的开始上门。
邱晨理了理头发,就去前边忙乎。送药的不少,大魁媳妇倒是没有再来搅闹。
药收的差不多的时候,院子外传来马蹄踏踏的声音,隔着篱笆墙,大老远就看到自己的栗红的马儿,二魁坐在车辕上赶着车。是二魁两口子回来了。
邱晨正好收完了药,自然就快步迎了出去。兰英和庆和家的、青山媳妇则都有活儿忙乎着,稍稍慢了半步,才跟在后边出来。
一众人将二魁两口子送到兰英家的西厢房里,兰英抱了些柴禾过来,烧着炕,就和庆和家的、青山媳妇一起回了林家。
邱晨则停了一步,待兰英几个离开,二魁也去林家送马车,这才坐在炕沿儿,和二魁家的说话。
关于分家的事,该安慰也安慰了,更何况邱晨知道,能够分家出来,哪怕是没得什么财物,二魁媳妇也不怎么在乎,于是就直接将自己打算好的,和二魁家的说起来。
旁人都离开了,只在邱晨面前,二魁媳妇也就不躺着了,起身要去给邱晨倒水。
“你别和我客套,快来坐下。”邱晨拉着一脸感激掺杂了些许窘迫的二魁媳妇坐下,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袋子来,递过去。
二魁媳妇疑惑地打开袋子一看,登时慌张地推了回来,“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袋子里是前天大伙儿凑得钱,因为二魁媳妇并无大碍,所以抓药也没用多少钱。一共凑了一两银子两吊八百二十五文钱,抓药花了五百文,还剩一两银另两吊三百二十钱。邱晨又给添了一两银,一回给二魁家拿过来了。
交待了钱的来历,邱晨将钱袋子放进二魁媳妇手里,又道,“你们如今这境况,什么都需要重新添置,且拿着先用,人只要好好的,债可以慢慢还。”
二魁媳妇攥紧了钱袋,红着眼点点头:“我明儿就去做被子!”
邱晨连忙笑着摆手,又低声道:“你可别急,咱们怎么的做戏也的做全套了呀,你明儿就去做活儿,那不就露陷儿了。你啊,明儿好好歇一天,这家里的物事儿也要拾掇拾掇。后儿,你再过去做活儿也不晚。那被褥我又不急等着用,你甭着急上火的。”
接着又道:“另外,我想在后院建个马棚,需要用人帮几天忙,我就想过来问问你,二魁得不得空。”
看到二魁媳妇想要开口,邱晨抬手止住她,道:“你别急着答应。等会儿二魁回来,你和他商议一下,每天我给八十文钱,管两顿饭!”
二魁一家子被净身出户,别说田地,连房屋都没得一间,自然也就没有地里的活计要忙,即使林家不提盖马棚的事儿,安顿下来二魁也要去找伙计赚钱养家的。林家这么及时又近便的活计,二魁媳妇怎么肯不答应。
这么优厚的报酬,二魁媳妇哪里不知道是邱晨变着样儿地帮衬他们,心中感激,自然连连应承:“二魁懂得不多,就是有把子力气,有什么脏活累活儿尽管让他干!”
邱晨知道太客气了,反而让二魁家的不自在,也就笑着应了。
然后又嘱咐二魁家的还是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就起身告辞,将要下炕送她的二魁媳妇按在炕上,转身出了门。
回到家里,大哥杨树勇已经起来了,正在后院围着栗红马儿打转儿。
看到邱晨过来,杨树勇一脸惊喜地问:“妹妹,你这匹马真是从春会上买的?不少银子吧?”
邱晨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确是在春会上买的。刚刚我也和大哥说了,是凑巧了买了这套车马。没花多少银子,连马带车一共花了二十两。”
“二十两?还连马带车?”杨树勇惊得几乎跳起来,貌似还有些不相信,连连摇头道,“别说还有车了,光这匹马最少也得八十两开外。你是不认识啊,这马可是大有门道。这可是漠北的名马胭脂雪。虽说你这匹只有胭脂,没有雪点儿,但也是极难得了。平日里,这种马根本不会流入集市,都会被直接送入军中充当战马。……”
充当战马?邱晨心中一紧,若是被人发现她一个农户用了这种马匹,会不会被收缴?更甚之……会不会因之获罪?
继而,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怒气。她就说了,那个青衣人干嘛不认不识地让人帮她挑马,好嘛,原来这后边还给她挖了这么个坑呐!
那人一定知道这种马要充军老百姓不能随便买卖,也就是自己这个天外来客,傻乎乎的啥也不了解,居然就睁着眼跳进了坑里……亏得之前还自以为得了便宜呐!
惊疑间,就听杨树勇略一沉吟,接着道:“我寻摸着,你这匹马之所以流落到春会之上,可能因为是一匹骒马。骒马充当战马战力略有不足,但对于我们农家人来说,却是最难得的好处。这匹马刚刚我看过了,刚刚满两岁口,再过一年,就能下马驹子了。胭脂雪啊,一匹马驹子也绝对不低于五十两,若品相好于这一匹,那价格还可能翻一番,甚至几番,胭脂雪点一样不少,模样周正体格强健的儿马,甚至能卖到五百两以上。”
说着又摇摇头,话虽这么说,但要想进一步改良马匹的品质,也得有血统更优良纯正的儿马才行。在村子里像这匹栗红马儿一般的已属罕见,更别提血统更纯正的马儿了,想要找来一匹儿马与这匹骒马相配,又谈何容易。还是可惜了!
听杨树勇这般说,邱晨也就放下心来。既然杨树勇都没有表现出担心害怕来,想必一匹马也不会带来什么灾祸。倒是对小马驹值多少钱没多么在意,也没注意杨树勇之后的摇头惋惜。
邱晨这人平日大大咧咧,待人接物也不算热忱,但她有个毛病,那就是只要被她接受的人或物,她都极护短,而且轻易不肯舍去。想来,将来栗红马儿即使产了小马驹,她也舍不得卖了去。不卖,值多少钱就没多大意义了。
刚刚杨家大哥大嫂谈及家里事儿,邱晨都搭不上话,她也察觉到杨树勇周氏都有些情绪低落,这会儿看到杨树勇对马匹这么感兴趣,登时有了注意,于是笑着道:“大哥,你别只看那马儿啊,你看看我这车架,怎么样?”
说着,邱晨还朝着杨树勇挑了挑眉,流露出一股子小儿女的娇憨之意来。偏偏杨树勇最熟悉的妹妹就是那般骄傲活泼的性子,邱晨一个无心的表情,竟让杨树勇真正高兴起来。
他有些不舍地放开栗红马儿,凑到那车架前,细看了片刻,就哈哈笑道:“妹妹啊,你这回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这车架别看旧了些,可通体都是成材的枣木打造。打制这样一架新车,至少也要三十两银子啊!嗯,这车用的有些年头了,从这些残漆看,至少油了七八回了,大户人家一般都是一年油一遍新漆,照这么推算,这架车至少用了十年了。不过啊,即使十年,这车也只是稍有磨损,檎铆可是没有丁点儿走样。爱惜着用,再用二十年也不成问题啊!”
邱晨得了这套马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占了便宜,却也只以为占个十两八两便宜而已,听杨树勇这么一番解说,两厢里合算起来,竟至少有几十两好处!她这何止是捡了便宜,这简直是捡了大漏儿啊!虽然,这漏儿貌似有人故意放水之嫌!
杨树勇将目光从车架上收回来,一转眼就看到妹妹一脸惊诧,杏眼圆睁小嘴儿微张,虽是妇人打扮,却生生让他恍惚看到了妹妹小时候活泼可爱的模样来,心底那丝丝疑惑和疏离感片刻烟消云散,忍不住抬手放到妹妹的头顶用力揉了揉,看到妹妹回过神来朝着他嘟起嘴吧来,就爆出一串哈哈的笑声。
“哈哈,我还以为妹妹眼力长进了,看你这样儿倒是误打误撞上了。也就是你福运深厚……”杨树勇满心高兴的顺嘴说出了这么一句,却猛地想起妹夫刚刚传来的死讯,那笑声不由戛然而止,略顿之下,杨树勇终不忍在妹妹眼前流露出什么哀戚之色来,咧咧嘴,牵了栗红马儿,匆匆扔下一句,“我牵着马儿去溜溜,你和你大嫂说一声。”
邱晨答应着,杨树勇已经牵了马走远了。
走到香獐子棚那边,拿了草喂给大小香獐子一家。邱晨怔住了,片刻,手心的湿热触感让她回过神来,就见小香獐子正睁大了一双黑溜溜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还不时地伸出舌头来舔舔她的手心,那模样好像是提醒她冷落了它似的!
这小家伙腿上的伤好了后,是越来越调皮了。
上前,将小家伙抱住,邱晨转身在车架上坐了,伸手拿了一瓢喂马的细料给小香獐子吃。两只大香獐子也凑乎过来不客气地吃起来,邱晨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两只成年香獐子也已经不排斥她的碰触,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甩甩头,哼哧一声,反而惹得邱晨呵呵直乐。
“既然在这个家里安顿下来,那也得给你们起个名字啊!”歪着头看着雄麝长长地獠牙,邱晨就想起了电影中的龅牙苏,于是笑眯眯地道:“你就叫苏苏吧!”
“你叫苏娘子!”这只是母麝。
“你,就叫小小苏吧!”这只小香獐子也是雄性,将来也会长出一对龅牙!
邱晨念叨着几个名字,脸上表情不知是笑还是什么,只觉得,前院里兰英三人和几个孩子说闹笑骂,热闹而欢快,反衬的后院格外的寂静清冷。
她躲在这里,就像她独自一人看着这个世界,没有人懂她,理解她!
她为了生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