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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关碍比她明白的多。询问一声,也不至于走岔了门路,反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此次出门,邱晨带了陈氏和月桂。
在车上坐定,月桂跪坐在门口,陈氏则坐在车子侧边。
看着邱晨一脸的沉思,眉目间没了在家时的轻松淡然,而是多了一抹沉重和疲惫,陈氏沉吟着,开口道:“太太,奴婢曾经在京里,倒是听说过几回差不多的事儿……”
邱晨目光一转,看着陈氏展颜笑道:“瞧我,真是急糊涂了。竟想着别人了,忘了陈嫂子经的事儿也不少……嗯,你跟我详细说说。”
陈氏本就想建言,消除邱晨的忧虑,自然也不会推辞,笑着应了声,直接开口道:“当今子嗣不丰,之前不过诚王一个成年皇子搬出宫开府建牙……”
听陈氏一开口就提及皇子,邱晨就禁不住微微挑了挑眉头。
自从事出之后,她跟林旭议论都是遣开丫头们的,这陈氏仅仅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就能如此笃定地判断出事关皇子……看来,这位的眼光和机敏都非普通婆子仆人能够比拟的。随之,邱晨不由又暗暗叹息,难怪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曾经说‘就是咱们家那二三等的丫头放出去,也比那些普通人家的小姐们好’,这高门大户里出来的,眼界、气度,乃至心思机敏、眼力判断力,莫说平常百姓人家未见过世面的,就是普通富户官吏家也没得比。这是生长于高门大户的先天优势,更是高门大户中人才济济后天竞争激烈优胜劣汰的结果。能够大浪淘沙留下来,并熬成主子看得上的,哪个都是人物!
心里胡乱转着思量的同时,邱晨也努力集中精力听陈氏讲述京里的旧闻。
“……因为成年皇子少,事关皇子的倒是不多,但京里最不缺的就是王公侯伯勋贵人家,还有宗室皇亲也是比比皆是,这些人家自然有那成器的,承爵承业,可也有的是那不成器的纨绔,更有那旁支庶房,因家产贫乏,往往会做出些让人咬牙的事情来。
……上数四五十年,大明朝过了开国最是艰难的岁月,国力日隆,当初跟随太祖打下江山的十八功臣勋贵名门,却大多已经两代,许多人家钟鸣鼎食的日子过惯了,就忘了祖训,渐渐流于声色犬马,子弟也多不学无术,甚至有那些不成器的,天天豪奴簇拥着呼啸来去,走马章台,寻花觅柳。这样的人多了,又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难免会有冲突,老辈儿们经常说,那些年是京里最热闹的,不几天就有哪个国公家跟哪个伯家的子弟打起来了,这打架的也多是为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或在青楼争风吃醋,或为了挣某样玩物,或只是因为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这一番热闹是热闹了,却把一个好端端的京城搅得天天乌烟瘴气的,渐渐,民怨四起,好些勋贵们做下的事儿捂不住了,就一个个被罢了爵位,毁了铁书丹劵,十八名臣功勋赫赫,却也脱不了后辈子孙不肖,将祖宗们浴血得来的家业葬送的干干净净……
……其中,就有安国公的一个孙子,这人并不像那些功勋子弟那般张扬,也不逛青楼打群架,可这位贪财如命。试想想,安国公位列当年十八名臣之首,几十年下来,积攒下的家业何等丰厚,又何须他这般处心积虑四处搜刮……可这位偏偏就钻了钱眼儿,只要看中哪家的铺子赚钱,就一定想办法夺过来……普通的百姓商户受了欺压也是有苦无处诉,说不定还得打掉牙往自己肚子里咽,赶紧收拾东西带着家人远避祸端。可夜路走多了,总有跌跤的时候,这位看中了一处琉璃坊,专烧各种精美的琉璃,别说在京里是独一份儿,就是在整个大明朝,也别无分号,这银钱自是无数。这位看中了琉璃坊,暗中打探了,这琉璃坊的东家不过是一门商户,无人出仕,更别说爵位品级了。好了,他就打发人撵了两个闲汉进门,冲上去一通乱打,等琉璃坊里的掌柜伙计冲上来驱赶,那群打人的轰然而散,被打的两个人却已经死了。出了命案,自然官府过问,就把掌柜和伙计们拘了去问话,作坊铺子自然也开不下去了。安国公的这个孙子就遣人上门提出收购琉璃坊,并自言能够帮着把所拘的家人开脱出来……不想,这一招惯用的伎俩人家琉璃坊坊主不买账,一口就给拒绝了。好了,又过了两日,这琉璃坊的坊主出门,路遇撞车,随行的小厮当场摔死,琉璃坊的坊主也摔断了两根肋骨一条腿……这回,安国公的孙子又派人上门收购琉璃坊,却被再次拒绝。那家人也是横行惯了的,一而再地被拒绝也恼了,当场就骂了,扬言要是琉璃坊的坊主仍旧攥着琉璃坊不撒手,以后就不是铺子里死个人,坊主摔断腿的事儿了,说不定哪一天就给灭门了……这话一出,傻子也知道之前的事是怎么回事了。这琉璃坊坊主一时气恼,让人抬了径直去宫门请见……原来,这琉璃坊坊主的祖父竟是太祖的一名挚友,打江山时没少出力出财,当初开国,太祖提出封赏,被人婉拒了,只愿意隐于坊市间,不愿入朝。于是太祖赐了烧琉璃方子,还赐了一面金牌,以保挚友后辈平安。没想到几十年的旧事,人家琉璃坊坊主一家又低调的很,除了烧琉璃再不关碍其他,此事当初也没有张扬,就被人渐渐忘了,偏偏安国公的孙子不长眼上门一再地算计人家,被琉璃坊坊主一状告到御前,而且还把太祖赐下的琉璃方子缴了回去,只恳请严惩凶手,自己带着合家搬回原籍,耕读度日。安国公府因此被封,一通搜检下来,自然不缺罪名,安国公被夺爵为民,丹书铁劵也毁了……那个当初天天算计人家的自缢在刑部大牢中。”
陈氏这个故事说的有些长,期间夹杂着一些京城的关系铺垫,稍嫌啰嗦,可邱晨却仍旧听的若有所悟,抬眼看着陈氏,目光若有所询问。
陈氏也不避不闪,坦然地回望着邱晨,淡淡笑道:“太太如今这事儿,虽说还不至于跟那琉璃坊一样,但若是此次不得手,少不得还会有后手,与其隐忍到最后,连自己也受了重伤几乎搭上命,还不如早做决断……”
邱晨眨了眨眼睛,失笑道:“可我哪里去寻摸一块金牌来,去告御状啊!”
陈氏也忍不住笑了,看着邱晨的目光却很是郑重:“太太说笑……您没有金牌,可有诰授啊,您可是诰授三品淑人,有权直谏天子!”
邱晨敛了笑,对着陈氏看了一会儿,终是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有诰授不错,可如今朝中风云诡谲、暗流汹涌……我若是冒冒失失冲上去,随便哪个小漩涡都能让我、让整个林家连点儿渣渣都不剩。”
垂了眼,邱晨掩去眼中的情绪,只见神色淡然,嘴角含着平和宁静的淡淡微笑,道:“况且……我若是贸然出手,万一给人带来麻烦,那就得不偿失了。反正不外是一个制皂方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要尽管拿去好了。”
陈氏见邱晨听的投入,原本还以为她听进去了,没想到,到头来却根本没有什么改变,不由有些着急道:“太太……若是觉得不想受这委屈,大可不用这么百般周全,却只委屈了自己。”
邱晨抬眼看向陈氏,微微一笑挥手道:“没有,这些东西与我真是无足轻重。如今咱们家田亩不少,大不了不做买卖了,只专心回去种田,做个田舍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多少惬意!多少好!”
陈氏看着脸色淡然的邱晨怔怔然半晌,终于轻轻透出口起来,也跟着微笑起来:“既然太太真的无心争执,那奴婢也就不再多想了,以后反正跟定了太太,不论太太做买卖还是做田舍翁,奴婢跟着就是了。”
邱晨目光在陈氏脸上打了个转儿,笑着颌首应下。她刚刚有一瞬很想问,陈氏难道不回京城的靖北侯府了?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了。不管怎样,陈氏自从到了林家,就尽心尽力,还真没有那种临时工的感觉,她能感觉的到,陈氏不管之前听命于谁,可对她却是实心用意地伺候的。而陈氏的能力见识,也让邱晨越用越顺手,还真舍不得放了陈氏离开了。反正如今陈氏的身契属于她,属于林家,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说着话,不多时,林家的马车在秦礼、沈琥的护卫下进了唐府大门。
交往密切之后,两家往来频繁,上门拜会也没了最初的拘谨,邱晨要过来,也不过是提前一步打发人过来支应了一声罢了,并没有弄拜帖什么的那一套。
吴氏穿着一身薄荷冰色的软烟罗半臂褙子,内着一件樱草色的连臂百褶裙子,褙子下衬着靛蓝色绣着鱼戏莲叶的阑干,一身衣服素雅清秀,薄施脂粉,发间也仅仅攒了一支冰玉荷叶簪,气色红润,看着竟是喜气盈盈的。
邱晨缓步上前,两人笑着见了礼,互相说笑着一路进了后院正房,因是四月中,外头的太阳日渐热烈,屋里却还没有暑气,从大太阳地里走进屋门,顿时就觉得浑身一舒,连呼吸似乎都舒畅了许多。
“这天气,还只是四月中,就这么个热法,若是进了暑,还不得把人烤熟了啊!”吴氏笑着让了邱晨在榻上落座,一边看着小丫头们上茶上点心,一边笑意盈盈地说着闲话。
邱晨也笑着道:“这初冷乍热,都是最难受的时候,等天气真正热起来,人也适应了,反而没这般难熬了。”
吴氏笑着睨了邱晨一眼,不再说这个话题,让着邱晨一起捧了茶。喝过茶,又让着吃了块唐府自制的马蹄糕,吴氏这才擦着手上沾的点心屑,一边笑着道:“你只要没事儿就恨不能即刻回到老宅里去,害得我平日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说吧,这么热的天赶着进城又是为了什么事儿?”
邱晨笑着道:“我就是懒散的,得了空就恨不能天天懒在老宅子里混吃等死,太太知道也就是了,偏偏就说出来……”
话未说完,说的听的都忍不住笑起来。
笑过一回,邱晨没等吴太太再次询问,先向吴氏使了个眼色,吴氏立刻会意将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统统打发了下去。邱晨也叮嘱陈氏带着月桂去门口候着。看着众人齐声应着,倒退了出去,邱晨这才起身四处里打个几个转转,确定无处有人偷听,这才返回吴太太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太太知道的,我开了个制作香皂的坊子……雇佣的都是周围村子里老实本分的庄户青壮……可不知怎地,居然说我的作坊里窝藏了逃犯,一群官兵冲进去,捉走了两个人……”
邱晨很快将情况删繁就简地说了一遍,吴氏听得一脸惊讶,“怎么会这样……”
略顿了顿,又道:“你别着急,虽说是驻军动的手,不是我们老爷直属,可他们既然一府为官,一文一武自然也能说得上话。只不过,这些事儿我也知道的有限,你既然来了,索性就留了吃午饭,我给老爷捎个信儿,让他中午回来一趟,我细细地问一问,问他个主意,看看怎样处置最好……不是我气馁,外头这些事儿说起来,男人们比咱们要有主见的多。”
吴氏这话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意见,却句句都是实在话,没有半分推诿之意,邱晨自然起身道谢。
“你我还谢什么!”吴氏拦住要拜谢的邱晨,让着她重新坐了,又问道,“这件事,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你大致说一说,见了我们老爷,我也好跟他讨主意。”
邱晨点点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最后道:“……方子什么的终究都是死物,给了也就给了,况且,方子给了,也不过是分薄一些收益,作坊照旧能开。但人要是没了,就什么都谈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