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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芷笑嘻嘻地低头把玩起两支径直的香露瓶子,因为欢喜,又恢复了些许活泼灵动之态。
没说几句话,郭家宁太太带着两位少奶奶许氏和金氏也到了。邱晨起身走到屋门口将三人迎进来,众人厮见了,没等落座,又有安定县县令太太、廖家的大奶奶二奶奶、安定县的朱员外太太……许多邱晨见过的没见过的登门来访,更多的则是许多有来往的人家打发了婆子下人上门送上贺礼……内外一片忙碌喧闹着,前头有小丫头快步走进来禀报:“送聘的队伍到门首了。”
屋里的说笑声随着这一声齐齐地停了下来,众人都一起看着小丫头,把小丫头看的几乎都站不稳了,不过,很快,众人的目光又一起转到了邱晨身上。
宁氏年纪最大,却留在了西屋跟杨家二老说话,这屋里不管年龄大小都是同辈论交的,说起来,还是邱晨的品级最高,就是吴氏也低了一品。
这会儿吴氏就笑着打破了一片的寂静,笑着道:“巳时两刻,真真是半分不多,半分不少!”
邱晨本来没觉得怎样,被这么多人暧昧地笑着看过来,也觉得多少有些不自在,禁不住颊染薄晕。
好在青杏带着含光和几个小丫头端着一盘盘水果送上来,这才解了邱晨的尴尬。
周氏连忙笑着招呼众人道:“来,来,咱们吃着果子等着过会儿看聘礼了!”赵氏也跟着让着身边的几位安平城的太太。
众人也都知趣地转开目光,寻找着话题,用盘中的银叉插了切成片块的水果送进嘴里。
这个季节,秋季成熟的水果多已腐坏,就是用秘法保存下来的,也多失了水分干瘪难吃,新果子又还没下来,也正是青黄不接之际,有这么一盘水灵灵香甜可口的水果可吃,哪怕在座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这会儿也忍不住要吃上一口。这一吃,就有人品出味儿来了。
“咦,这竟然是黄瓜……这一片是雪梨……”
“这红色的是柿子,去年夏天得了几个,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
“这一块是寒瓜么?这日子怎么能有寒瓜?”
众人或低语或惊呼,纷纷议论起来,也吸引着更多的人的注意力去了水果拼盘上。
邱晨让着兰芷:“这东西性寒,你少吃几片就好,待会儿我给你带上两颗,回去慢慢吃去。”
兰芷笑眯眯着眼睛,几乎靠到了邱晨身上:“海棠姨,我真想留在你这里呀!”
吴氏在另一旁听到女儿的话,忍不住笑起来:“行了,你就留下吧,省的天天跟我淘气!”
“好,这就打发人去收拾屋子……”邱晨笑着毫不含糊地接话,又拍拍兰芷的手道,“以后,咱们娘俩儿还能一起淘澄花露,花粉,多好!”
众人没听到兰芷最初的一句话,只因为吴氏的声音稍高转过了目光,却把邱晨的两句话听得清楚,都跟着附和着笑起来。
说笑着,陈氏从外头进来禀报:“太太,梁国公府打发的嬷嬷们在外头候着了。”
邱晨点点头,站起身来,对在座的众人略略一曲膝,笑着道:“我去外头见见,怠慢诸位了。”
大伙儿都知道,邱晨虽然是待嫁之身,这婚事还是家事都是她一个人做主的,这会儿,她起身去见婆家的客人,也没人想到什么规矩礼法……寡妇再嫁由己,本就如此么!
走到槅扇前放置的落地穿衣镜前,邱晨停住脚步,瞄着镜中略略正了正发簪、衣襟,玉凤在旁边给她抿了一下鬓角,邱晨神色淡定如常地,施施然走了出去。
邱晨并没在堂中停留,而是径直穿过堂屋进了西次间。杨家二老来了仍旧住在西里间,阿福则住在西次间的榻上。这会儿天气仍旧有点儿冷,屋里的角落里生了两只熏笼,屋里暖煦煦地不冷不燥,刚刚好。
邱晨进来,跟宁氏行礼问了好,就挨着宁氏在下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使了个眼色,玉凤曲膝应了一声,退出门去,亲自去迎那四个婆子了。
不过盏茶功夫,四个婆子跟在玉凤身后鱼贯绕过槅扇,来到了西次间。
两名身着秋香色织锦缎袄子靛青裙子的两名婆子站在前头,头上手上戴的也是赤金之物,明晃晃的。她们身后站着两名青衣青裙只戴着一支赤金发簪的婆子,气度仪表迥然不同。
含光站在邱晨身后,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前头两个是国公夫人身边的两个嬷嬷,后头两个没见过,应该就是宫里请来的教习嬷嬷。”
邱晨点点头,含光的介绍跟她的猜测不谋而合。再看那两个穿着绫罗戴着赤金的婆子,这土豪样儿倒比她更像是暴发户啊!转念一想,邱晨也就释然了,李氏出身没落家族,相对于秦铮母亲的越国公,虽然说起来名头都是国公府,但身价差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又落后一步成了低人一等的继室……其他的争不过了,也没办法争了,要在衣着奢华上争口气也属于正常现象不是!
四个婆子进了西次间,神情都有些倨傲,好在还没敢太过分,走到榻前略一停顿,玉凤在旁边介绍:“这是我们家老爷子、老太太,这是郭家宁太太,是我们家太太的伯母。”
陈氏就站在刘老太太身边,宁氏坐在对面,杨老爷子坐在上手。
那四个婆子目光扫过来,前头两个似有些轻视之意,后头两个却一直神色恭谨,不动如山。
略以迟疑,前头两个婆子还是带头跪倒在地,叩头请安:“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给宁太太请安!”
三人受了四个婆子的礼,刘氏连忙笑道:“快将几个老嫂子扶起来,这么大冷的天、大老远地从京城赶来,一路上受累了!”
陈氏在旁边笑道:“我们家老太太心善,这么体恤人!”
说着,就从袖子里摸出四个荷包,递到四个婆子手里:“孙家的、钱家的,还有两位嬷嬷,这是老太太赏你们的,受累了。”
陈氏的这个称呼并不算恭敬,但陈氏是前任夫人的心腹婆子,之后又做了国公府嫡长子的奶娘,孙氏和钱氏对上她,年纪不及,资历不及,这么叫她们,她们也只能听着。
只是一下子看到陈氏,孙氏和钱氏都有些惊讶,这位不该在靖北侯府么?怎么这会儿,侯爷府的人倒比国公府的人早到了?而且,看陈氏的举止言行,她们都有些怀疑,自己走了二十几天路走错了门,走到靖北侯府去了。
而且,赏钱不是该最后打赏的么?怎么一开口就打赏起来了?
沉甸甸的荷包接在手里,孙氏和钱氏都有些暗暗惊喜,没想到传说中不堪穷困的人家,出手居然如此大方。当然,刚刚进来一路看到的房子实在局促,别说梁国公府那种百年大宅,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也比这强太多了。至于窗户上镶嵌的明亮的玻璃,至于椅子上搭的半新不旧的织锦缎椅袱……都被她们不经意地忽视了。
得了赏钱,四个嬷嬷自然又要跪下去磕头谢赏。不管怎么说,她们是仆,刘老太太是主,名分在这里,她们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丢的只能是他们家李夫人的脸。
不过,这一回,刘老太太没有让她们跪下去,看她们弯膝盖就连忙打发身边的陈氏、雨荷等人上前扶住,又搬了四个脚凳过来放在下手让四个嬷嬷就坐。
有了陈氏在这里,礼数上她们自知找不到什么毛病了,也就规规矩矩曲膝谢了座,坐到了脚凳上。
四个人心里都有些疑惑,榻上二老、下手的宁太太都有人介绍了,那再往下手坐着的年轻女子是谁?这年纪倒是跟那位待嫁的女子相仿,可这气度、这容貌都不像啊,不是说有了两个孩子,之前家里贫苦的连肚子都吃不饱么?怎么可能有这般年轻细嫩的容貌肌肤?怎么可能有这般端庄娴雅仪态万方的气度?
再说回来了,今儿可是给她下聘,她一个待嫁之人,哪怕是再嫁之身,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呀!
四个人心里都暗暗疑惑着,奈何一屋子人仿佛遗忘了邱晨,根本没人给她们介绍。她们想着问,一时半会儿也无从开口。
还是先说正事儿吧。孙氏从后头接了一个精致的雕花檀木匣子上来,双手捧着递给陈氏,陈氏又递给刘老太太,刘老太太往宁太太那边推了推,宁太太就打开匣子,从里头拿了一份单子看了起来。
这边,刘老太太则是一脸和蔼地问起四个嬷嬷话来。刘老太太虽然不识数不认字,可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了,拉家常的功夫还是有一些的,笑呵呵地开口询问起国公爷、李夫人的情形,又问她们一路上来可受了什么苦没有……刘老太太差不多问完一边,宁太太又接了口。
宁太太将手上的单子折好,放回匣子里,笑着道:“看这单子也算用心了,礼数上都是不少的……难得的是一对活雁,这会儿,大雁可还没有北归,想捉对活雁送过来可不容易!”
下头孙嬷嬷笑着道:“是呐,奴婢们当时听说也稀罕着呐,后来才知道,是我们家大公子亲自去捉的雁。”
不称呼侯爷称呼大公子……宁氏微微一笑,低头喝起茶来。
刘老太太对这些个勋贵人家的讲究不太清楚,但她相信宁氏的话,既然宁氏这么说,也算能放心了。笑着点头道:“难为那孩子有心了!”
宁太太笑笑,接过去话去道:“你们家大公子不必说,我倒是听说你们家其他几位公子都没有从武的?”
孙氏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回头跟钱氏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钱氏笑着点头道:“回太太话,是,我们家四公子自小文弱,就没有从武。不过,四公子书读的极好,家里的先生日日都在夸呢,说……”
宁太太含笑听着,刘氏和邱晨也没有作声的,都含笑听着两个婆子轮番夸赞起那个文弱却惊才绝艳的四公子来。
两个婆子夸了好一会儿,也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宁氏的垂着眼的眼底,却满满地都是鄙夷。
梁国公府没人了么,怎么打发了这么两个蠢货过来?从这两个婆子身上也不难看出,那个把她们当心腹的梁国公继室夫人,也不过尔尔了。
宁太太问过那一句,就不再问梁国公府的事情,转了话题询问起京城里的新鲜事儿来……捡着几件自己关心的事儿问完,刘老太太客客气气地吩咐人带四个嬷嬷下去好好招待去了。
四个婆子又看了看那自始至终坐在那里一言未发,也没人介绍的女子,怀着满腹的疑惑,屈膝行礼退下去了。都忘记了临来前李夫人刻意交待,让她们以她的名义去看看未来的长子嫡妻。
虽然让她给那么一个再嫁的女人下聘礼,李夫人一千个不愿意,但对于一直压在她们母子头上的嫡长子能够自毁前程名声娶一个乡村寡妇进门,她还是很高兴的。
能征善战怎样?功勋卓著怎样?开疆扩土又怎样?不过是只知道杀人没有脑子的武夫罢了。
真不知道那乡村寡妇是何等绝色妖娆,居然把堂堂的侯爷给迷得要明媒正娶进门!
这边几个婆子退出去,女眷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了,下聘请期那些事儿,都是前头媒人跟郭大老爷和杨树勇杨树猛说了。
青杏带着几个小丫头站在门口满脸喜色,又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不时地抬头瞅瞅邱晨,期盼着能给她们个机会出去看看送来的聘礼。
宁太太却笑着拿了聘礼的单子,举着给刘老太太讲起来:“为首的一对活雁不说,后头金银珠翠首饰,装蟒刻丝绸缎绫罗衣服,羊酒、果品、糕饼之类列得不少……虽说只有三十六抬,按单子看下来,倒没有太多水分,即使在京里的勋贵人家,这样一份聘礼也算是厚聘了。”
刘老太太皱眉仔细听着,听到宁太太这么说,也就跟着笑起来:“既然你说是厚聘就是厚聘,我不图惜别的,就是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