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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震惊也只是那一刹那,他没有忘记背负了十多年的仇恨和如今的悲惨境地,所以他倏然起身,向那个清冷逼人的女子翩然而去,一袭蓝衣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潇洒迷人。
浅浅没有料到上官玄睿会突然奔自己而来,怔怔地看他垂眸望过来,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给她一种极其强烈的压迫感。
浅浅的身子瞬时僵硬,每一根神经都绷得死紧,但她却没有后退,反而仍然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在浅浅脸上逡循半晌,上官玄睿忽然仰天大笑,那一笑之后,脸上神情更加阴鹜,声音也愈发冰冷:“我屡次与他作对,三番五次要置他于死地,我早已成了他的眼中钉。他如今继承了皇位,又岂会让我活命?萧浅浅,你不必再装腔作势、假仁假义了,你以为本王不明白你方才那首诗的意思吗?你不就是要告诉本王上官玄锦想除本王而后快吗!你既是他的人,又奉命来取我性命,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你以为能活到今日,只因为你是先皇的幼子和你母妃临死前的哀求吗?”浅浅冷冷笑了笑,清眸一眯,极力压制着心底的愤怒,寒声道,“你所做种种,玄锦有一百种理由可以将你处死。他却始终没有那样做!或许,你从没把他当哥哥,可在他心里却一直当你是弟弟。”
上官玄睿,玄锦不做杀弟的曹丕,为何你却总想做弑兄的杨广!
上官玄睿定定立在那里,一言不发,脸上神情却带着一丝木然,他忽然旋身,也不知道是饮了烈酒带了几分醉意,还是因为其他,步伐有些虚浮,竟是跌坐在麒麟椅内。
浅浅见他这样的神情,语气渐渐缓和下来,耐着心劝解:“玄锦并非一个绝情的人,他若想让你死,又何须让你活到现在?你中了毒,性命垂危,他一得到消息,便让太医们全力救你……如果他也像你这般无情无义,我只怕你早已死了几十次了,还能坐在这里享用美酒吗?上官玄睿,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眼中只有仇恨,再无其他!”
“父爱、母爱、恩宠、权力、荣华富贵……你拥有的,远远比他多,可是你快乐吗?这些年来,你为了心中的那个位置,用仇恨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在***、厮杀、争夺和血污中来回挣扎,把唯一的哥哥当成最大的敌人。你的骁勇不是用来和兄弟同仇敌忾,而是用来联合别人对付自己的手足,可结局呢?”
浅浅低叹一声,幽幽道,“你那么聪明,就算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出究竟是谁迫不及待地想要你死。人心尽失、众叛亲离,你机关算尽却落得如此下场,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仿佛被人刺中了要害,上官玄睿瞳孔一缩,额头青筋暴起,眼中的火焰烈烈燃烧,脸上浮现出极度的痛苦。
他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声嘶力竭的声音仿佛从胸腔深处发出般带着撕裂的决然:“住口!你给本王住口!本王要你给我住口!”
四目相触,浅浅看到他眼中的潋滟波光,转瞬化为罗刹般残暴嗜血的寒光。
正在他气急败坏地向浅浅扑过去的时候,暗处冷风凛然一过,上官玄睿闪身一躲,一柄寒剑擦身而过。
黑衣寒剑,浓眉阔眼,这人,不是御前四大暗卫的黄泉是谁?
他一张俊脸冷沉如铁,浑身散发出冰冷戾气,正凶狠地看着上官玄睿,仿佛只要他再动作一下,就会将他毙命。
手中长剑一挥,寒光凛凛的冷刃挡在身前,黄泉将浅浅护在身后,眼光如刃,语气含冰,决绝道:“所有对懿华夫人不敬者,一律杀无赦!”
上官玄睿却是不屑一顾的冷笑,悠然道:“好大的口气啊!本王道是谁,原来不过是上官玄锦座下的一条狗!怎么,就凭你一个区区暗卫也想动本王?”
外头的阳光忽然暗了下来,原本投在他身上的明亮光线,此时变得有些阴冷,衬着他邪肆的眸子,就仿佛是暗无天日里森冷潮湿的寒潭,散发着幽寒的气息,在不知不觉之中渗透人的心骨。
黄泉回以深沉一笑,不卑不亢冷声道:“魁王若有意为之,黄泉定然奉陪到底!”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时光似乎一触即绊。
183 爱的路上只有我和你(5000+)
心凉如水,令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小声提醒:“夫人?”
浅浅对着他摆了摆手,头痛地看着面前对峙的两人,忍不住蹙眉。言睍莼璩再不出声制止,就要真的动手打起来了!
“黄泉,你先退下!”
在浅浅的极力示意下,黄泉终是退了开去,却一直紧随在浅浅身侧,时刻警惕着,生怕上官玄睿会做出伤害她的举动。
他受命暗中保护懿华夫人,若不是方才形势危急,他也不会被迫现身煨。
看着黄泉退到一边,浅浅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转首看向上官玄锦:“狡兔死,走狗烹。青姝璃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当初给她出谋划策之时,是否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她的眼中钉?你想借她之力夺回兵权,却没想到她爱上了玄锦吧?以她的性情又怎么会让你这个大威胁活在世上?”
浅浅知道他方才歇斯底里的样子,是因为自己的话戳中了他心中的伤疤,心中忽然掠过一丝悲悯,语气一转,淡淡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此得先皇宠爱,他却为何将皇位传给了玄锦?”
这一瞬间,浅浅分明看到上官玄睿的凤眸中升起两抹浓重的惊讶和疑惑撞。
很好,成功吊起了他的注意力,接下来是该给他当头一棒了!
“朝堂上掷地有声,战场上以一当百,善弄权术,卓然不群,你的确是一位很出色的皇子。可是,要当一个好皇帝,光有这些还不够。乱世天下,强者为尊,固然没有错。可你是否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浅浅暗暗查探着上官玄睿面上的神色,继续道,“你自小便在宫中呼风唤雨,从没有人敢拂逆你,所以养成了骄傲自大、自私自利的性情;你被仇恨迷失了心智,不会爱自己和身边人,又如何爱国家和百姓?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以江山社稷为重、以百姓福祉为先,这是一个明君必须要做到的。你扪心自问,做到了吗?”
古人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民心之于君王,乃是重中之重。
秦始皇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实力之强可谓空前绝后,在位期间却大推暴政、尽失民心,不可一世的大秦落得了二世而亡的悲惨结局;项王骁勇善战,率领义军所向披靡,却刚愎自用、不听劝诫,攻克咸阳后又纵容手下烧杀劫掠、残害百姓,一世英雄竟惨败在不屑一顾的刘邦手中,乌江兵败后,无颜面对浣西父老,自刎于垓下……这些残酷现实无一不告诉后人,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
可是这样的道理,这个呼风唤雨十余载的魁王殿下却是全然不懂!
浅浅淡淡看他一眼,终是一字一字道:“既然知道你做不到,你的父皇又如何会将皇位放心地交在你手中?”
字字清晰的话在上官玄睿耳中犹如惊雷炸响,他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得一张俊脸瞬间惨白,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
心中的迷惑刹那间被解开,他眼中却没有一丝的释然,而是得知真相后的深深震撼和痛苦不堪。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心头剧震,上官玄睿失魂落魄地踉跄后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一下子跌坐在麒麟椅上,双目空洞地看向四周,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笑声凄惨,几近疯狂。
浅浅从那笑声里听到了一种叫绝望的情感。
她默默看着狂笑不止的上官玄睿,仿佛,他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魅惑众生的魁王殿下,繁华落尽,只余今日的癫狂如斯。
被深爱的人怀疑和猜忌,那肯定是锥心刺骨的痛吧。
浅浅心头滑落一声无奈轻叹:真相总是残忍的,可是人生在世,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些残忍的真相。
虽然,这个所谓的真相只是她编造的,却并非随意捏造。
以她对上官玄睿的了解,启盛帝没有将他认定为皇位接/班人,必然与此有关。她不过是添油加醋了一番。
一个人的心房即使再坚固,只要瓦解了心底的防线,那些固若金汤的壁垒就会在一瞬间轰然坍塌。
而上官玄睿心中的底线,便是深爱自己的父皇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真相。
满面的笑容下,是心神俱碎的哀痛。
狭长的凤眸里蓦然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倏然滚落,上官玄睿渐渐止住了笑声,却是颓然地低头怔怔看着脚下的地面。
这一幕让厅中的其余三人无不动容。
浅浅心中的悲悯情怀更甚,她微微摇了摇头,忍不住劝道:“不管你当初在仁寿宫替我解围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感怀于心,也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没有谁生来就是恶人。我只希望,尘埃落定的今日,你还能找回自己最初的本真的心,这样也不枉你母亲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你的生还。”
上官玄睿慢慢抬起了头,狭长的眸子里目光涣散,只是呆呆地看着浅浅凝立的方向。
“佛家有言,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其实善与恶,只在一念之间,要走哪一条路,全在你自己的选择。”
浅浅指了指令言手中的圣旨,语音轻缓了许多:“按照梦华王朝的律例,皇室中人犯了重大过错,若得皇上开恩,便可在普渡寺悔过。你虽然罪大恶极,玄锦却依然顾念手足之情,力排众议要保你一命。他用心良苦,但愿你能领情……希望你能早日走出心魔,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
静默中,浅浅看到上官玄锦眼中的目光终于凝聚在一处,而那眼底正有一丝释然和悔意静静升起。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时光悠悠,无声流逝,一切的恩怨仇恨都将被湮没,往事也终归尘烟散尽。如果真能如玄锦所愿,那对他,对玄睿,对整个梦华来说,都将是一件好事……
转身出门,晴空万里,风轻云淡。
浅浅面向蓝天白云,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
夕阳高高悬在天际,将柔润的光辉笼在那一袭雪白锦衣上,铺洒成一层淡淡的金红,那般高贵,那般圣洁。
上官玄锦正负手而立,如琼枝一树,栽于红墙金瓦之间,终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漆黑不见底的眼眸,仿如一潭深水,倒映着阳光,璀璨美丽。
他一脸微笑地望着浅浅,剑眉入鬓,凤眼生威,气质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仿佛画中仙子翩然凝立在许多侍卫中间。
浅浅微微一笑,步履轻快地迎上前去,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阳光像一层薄薄的光幕,轻洒在她脸上,好似有一团轻柔的光晕,萦绕在她周身,衬得她白晳的肌肤仿若透明。
“我怕玄睿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上官玄锦执起浅浅的手,紧张担心溢于言表,“虽然让小令子带去了一队侍卫,也让黄泉暗中随行,可是你前脚刚出泰和殿,我就开始坐立不安了……心中一直隐隐担忧着,做什么都没有心情,便索性跟了过来……”
浅浅心中一热,感动于胸。
此时庭院内满是身着银色铠甲的飞云骑,这些人严阵以待,将魁王府团团围住,倘若厅中有一点风吹草动,上官玄锦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浅浅嫣然一笑,在他面前翩然转了一圈,露出调皮的表情,柔声宽慰,“玄睿的功力尚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