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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班子-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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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阳有个书法家,姓吴,大号吴二水,是西北书坛泰斗孙子鱼的弟子,孙子鱼一生英名远播,在书画界尤负盛名,是西北四大才子之一。可惜他死得早,“文革”不久便去了,作品留下的也不多。孙子鱼这个名字,周一粲还是从齐副书记嘴里听说的,当时她就没往多里想,你说傻气不傻气?她打算先弄一幅二水先生的作品,投石问路,如果齐副书记喜欢,她再想办法,她相信二水先生手里,一定有孙子鱼的真品。

星期五早上,周一粲在文化局一位副局长的陪同下,敲开了二水先生的门。吴二水也是个怪才,不但才怪,做人也怪,这些年,他的名气与日俱增,作品价码也渐渐攀升,可他很少出手,写了东西全都藏着,外地来的客人想索取,都很难,市面上更是难以见着。

二水先生八十好几了,可精神矍铄,一头银发配上那副极具个性的银须,令他既有形又有神,一见面便让人肃然起敬。简单寒暄几句,周一粲主动说明来意,想请二水先生一展墨迹,以饱她眼福。二水先生话不多,也不会曲里拐弯,他问周一粲:“你是收藏还是送人?”

“哪啊,老先生,我是想把你的墨宝拿到港澳去,在那边做宣传,也好给咱河阳挣点面子,吸引更多的人来河阳投资。”

“这……”老先生似乎没想到这一点,有点犹豫。

“老先生,眼下我市要评文明城市,周市长是想打文化这张牌,拿你的画当名片,宣传我们河阳。”那位副局长趁势说。

老先生似乎对副局长的话不感兴趣,瞅了一眼副局长,继续跟周一粲道:“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我手头能拿出手的字真是不多,有一幅,写得是早了点儿,不过,我自己对它还比较满意。”说着≮我们备用网址:。。≯,到里屋翻腾了半天,拿出一卷破报纸,缓缓取开,将字画呈现在周一粲面前。

周一粲的眼直了。

尽管她不懂书法,但她的目光还是让这幅字惊住了。“好字,好字啊。”她失声叫道。一旁的副局长同样露出吃惊的脸色,这位仁兄算是半个内行,他的目光让周一粲越发坚信,老先生是把心血之作捧了出来。

“多少钱?”周一粲情急地就问。

二水先生略略一惊,似乎对周一粲这句话有点不解。

“是这样的,我太爱你的字了,如果可以,我想把它收购下来。”周一粲慌忙解释。

“你不是说……”二水先生越发不明白。

“周市长的意思是,如果先生您同意,这幅字就算市政府收购了,市政府用来宣传,不能白拿先生您的。”副局长毕竟跟二水先生打的交道多点儿,知道他疑惑什么。

二水先生哦了一声,似乎相信了副局长的话。“我老了,也不需要钱,如果政府真的用得着,就拿去吧。”说完,他将字画重新包了起来,双手捧给周一粲。

周一粲的手有些颤抖。从二水先生家出来后,她一言不发,副局长想说什么,一看她的脸色,没敢说。不过,二水先生今日的作为,让他也很受感动。

有了这幅字,周一粲的底气就算足了点儿。接下来,她开始焦急地等电话,可两天过去了,齐副书记的秘书还是没打电话。周一粲真是有些等不住了。

这天在办公室,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事本来前些日子就想安排下去,被其他的事一搅,偏又给忘了。她又细细琢磨了一番,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做下去。

其实这事也不是啥见不得光的,去年河阳发生过一起车祸案,当时她就觉有问题,几次会上,她都讲过不同意见,但都没被采纳。案子最终是结了,但留下的疑点不少。她想把这案子重新调查一番,将心中几个疑点解开。如果说以前她还犹豫着要不要这样做的话,现在,她不犹豫了,必须要解开,而且要快。

当天晚上,她将公安局一位副队长叫来,如此这般安顿了一番。

副队长一开始表现得很犹豫,不敢接手,后来周一粲发了火:“怎么,怕了是不?为什么一让你们碰有疑点的案子,就缩头缩尾?这里面是不是真有见不得人的事?”

“市长你误会了,公安内部有规定,凡是结了的案子,不容许再查的。”

“如果这案子是冤案错案呢,你们也不再管?”

“这……这得当事人提出来,还有,就是上面明确指示要重新侦查的。”

“那我算不算上面?”周一粲的口气不怒而威,副队长意识到,再不点头,怕是说不过去。可他还是担心,犹豫道:“查可以,不过让强书记那边知道,怕……”

周一粲本想说这跟强书记有什么关系,转念一想,道:“这么着吧,你们也讲点策略,这案子呢,你们在暗中查,不要对外张扬。查出什么疑点,只对我汇报,明白我的意思吗?”

副队长是聪明人,这种事他们以前也遇到过,一听周一粲说只对她汇报,马上心领神会:“请市长放心,这事儿我一定抓紧办。”

“不但要抓紧,重要的,是查出真相来。”周一粲进一步道。

副队长领了命,匆匆忙忙地走了,其实对下面的人来说,他们更愿意办这种案子。办这种案子不但能立功,重要的,是能拉近跟领导的关系。试想一下,市长凭什么叫你办这案,而不交给别人?这道理不是明摆着的吗?

周一粲长长地舒口气,伸了一下腰,正欲给省委一位朋友打个电话,问一下高波书记的病情,电话突然又叫响了,刚一接通,里面就传来一个惊慌的声音:“周市长,不好了,强书记他……”

“慌什么,慢慢说。”

对方努力克制住自己,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事情说明白。周一粲听了,心里陡地腾起一片暗云。

怪不得他没时间理沙漠水库的事,原来是去了开发区……

强伟果然在九墩滩开发区。

这是九墩滩一个叫湖坝的村子,据沙县县志记载,这儿曾经是一片美丽的沙湖,是当年苏武牧羊的地方,民国年间,这儿还是水草丛丛,碧波荡漾,成群的野鸭子游戈于水草与芦苇之间,发出欢快的叫声。就在“文革”期间,这儿还能看到水的影子,湖虽是没了,但绿色还在,沙棘、梭梭还有红柳丛,将湖坝染得墨绿。水是啥年间彻底没了的,强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绿色是啥时候绝迹的,他也不想探究。他只知道,这里现在还是一片蛮荒之地,是沙灾最为严重的地方。

每次踏上九墩滩,踏上湖坝,强伟心里,就跟灌了铅般沉重。苍苍茫茫的大漠,粗犷凌厉的漠风,还有随地而起的沙尘,如刀子一般,剜他心上。他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能在一夜之间,让这荒蛮的大漠旷野长出绿色。

一片土地是不能太久的失去绿色的,就跟人的心灵不能太久的失去阳光。失去了,这土地就不再是养人活人的地儿,而是吞人埋人的地儿。就跟心灵失去阳光太久,就会变成一口枯井。

强伟害怕枯井,更害怕这黄沙漫漫的苍凉世界。

要不,当年他也不会那么心急,不顾众人的反对,硬是要搞这个开发区,硬是要将这寸草不生的黄沙滩变成碧绿的良田。

可是,时间过去四年了,这儿除了零零星星的绿色,还有一些不死不活的树,他期望的良田并没出现,他内心里幻想了无数遍的沙湖再也没有回来。令他痛心的是,随着井水的枯竭,土地的再次泛碱,好不容易搬迁下来的移民又变得心灰意懒,再也不相信他当初讲过的神话了。九墩滩一共九个移民村,到目前为止,除了三个村村民还坚守在沙漠里外,其余六个,陆陆续续地,有一大半溜回去了。留给强伟的,除了颓垣断壁般的村舍,再就是像狗啃过一样的大片大片未平整好的盐碱地。

这一切,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为搞这个开发区,为移民,强伟四年间一共拿出了两千多万的财政补贴,还不包括那些方方面面的募捐与支持。

这在发达地区也许不算什么,但在河阳,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在五佛、苍浪两县还有一半农民未达到脱贫,东西二城区又有上万号下岗工人没饭吃的今天,这笔钱的意义,不能不说非同小可。

强伟从政二十六年,前后蹲过六个县区三个市,经手的资金已达数十个亿,最失败的,就是这一笔。二十多年来他貌似风风火火,敢打敢拼,但在花钱的问题上,他比谁都谨慎,也比谁都在乎。没想到,真没想到,他会在河阳,会在大沙漠里,搞下一个烂尾工程,犯下一个令他痛心疾首的错误。

这错误有点大,犯得也很是愚蠢,到今天,强伟还搞不清,当初怎么就能脑子发热,突然涌出这么一个创意?仅仅是想把沙漠变好,仅仅是想让山区的农民跟先富起来的沙县农民一样过上好日子?好像不,至少不全是。那么,还有什么?

强伟说不清,真是说不清。他想过,不止一次地想过,可到今天,他也没法实实在在给自己一个答案。有时候他想,难道真如秦西岳骂他的那样,是当官当昏了,当得不知道该干啥了?还是有次人代会上,有个代表提的那样,是别出心裁,想把政绩工程建在沙漠里?

或许,都有,但,强伟就是不肯承认。

许艳容说得对:“有时候你做事特绝,我特佩服。有时候,你又犯傻,犯的错误跟孩子一样,又让人好笑,又让人生气,无法原谅。”

能看清他的,怕也就许艳容一个。但强伟必须先自己看清自己,哪怕是栽跟斗,也要栽个明白,栽个清楚。

强伟这次来九墩滩,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认认真真把九墩滩移民开发区的问题调查清楚,赶在别人告状前,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这个开发区,到底还要不要搞,有没有必要搞?如果有,那他将在所不惜,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把这个开发区搞成功,像模像样建设起来。如果真的是他当初感情用事,决策错了,那他就彻底放弃这个梦想,如实跟省委检讨错误,哪怕因此而丢了乌纱,他也无怨无悔。

与其让别人拉下马,还不如自己主动点,这是强伟在老奎爆炸案后忽然悟出的道理。

可能,也是那惊天动地的一炸,把他给彻底炸醒了!

陪同的人全让他打发了回去,赖着不走的秘书也让他最后一个骂了回去,在这个风沙弥漫了整个沙漠的夏日的黄昏,强伟孤零零的,像一个幽魂,立在沙梁子上。他立得有些悲壮,更有点无奈。

黄昏不知什么时候已隐去,夜幕拖着沉沉的步伐,践踏了沙漠,强伟眼里,涌进浓浓的黑暗,耳边还是呼呼作响的漠风,沙浪一袭猛过一袭,击打得他站立不住。强伟紧紧衣领,想让这刀子般的漠风离他远点儿。

这几天,他跑遍了九墩滩九个移民村,也跟村民们交流了不少,得来的信息令他沮丧。九个村里,好像没谁心甘情愿地想继续留在这里,有些想回去,继续回到山窝窝里,过那种消消闲闲的日子。尽管那日子穷点儿,但自在,把庄稼交给天爷,把日子也交给天爷,再就不管了。是穷是福,是宽裕还是紧巴,就全看天爷的意思了。沙漠不同,沙漠太苦了,起早摸黑的,啥时是个终?这些人冲他叫苦。还有一些,眼巴巴瞅着他,心想他可能说点什么,可能还要多给点什么,比如钱,比如粮,比如能让他们舒舒服服过日子的那种政策。有人还幻想,能不能把他们再搬一次,搬到那些不用受太大苦但照样能过上好日子的地方?这种地方他们不知道,但强伟一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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