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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寒沼泽的边界,萧萧伫立在寒风曼雪之中,遥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小路失神,不知为何,她现在感觉心里很空,酸酸的,涩涩的,竟是这般的沉重着,好像他走了,也将她所有期盼和欢乐一并带走了。
“你也该闹够了吧?”身后有个平淡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萧萧回身看时,只见一个紫衣墨发的中年人负手站在不远处,她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还是朝着那人跑了过去,半跪在那人的身下,撒娇般伸手抱住了他的衣摆:“师父……”
当日萧萧离开苦寒沼泽之后,麦药郎担心她会遇到什么危险,回头萧孟亏找他索命,于是战战兢兢的给神龙教传了一个消息,不过他又怕透露的内情太多,萧萧也会反过来取他老命,所以在信中只提到萧萧要去取药,而把霍斩言的事情给含含糊糊的瞒了过去。
萧孟亏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淡淡道:“闹够了,就回去吧。”
萧萧闻言仰起脸,很是不解:“师父既然都下山了,难道不去找卓鼎天报仇么?”
萧孟亏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侧身重新负上了手,望着远方平静道:“即使我不去找他,他也是会来找我的。”
萧萧站了起来,美艳的眉目中似乎有些疑惑:“近日江湖上不知是何人散布消息,提起了祖师婆婆和卓鼎天当年的事。不过这样也好,卓鼎天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刀杀了倒是便宜了他,不让他身败名裂,失去所有,又怎能让他为当年的事赎罪?”
萧孟亏的目光有些黯淡,赎罪么?
他还记得卓鼎天当初拜入师门的场景,谁会想到那个满身正气,慷概俊逸的少年,会是那般狼心狗肺,心怀鬼胎的人?
碎云渊的雪至今还在下着,然而住在里面的人却已不在了。
她死在二十五年前的那场背叛中,那个她引以为豪的弟子,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为了学到更高一乘的武功暗算了她,将她毕生的功力窃走,挑断了她的手脚筋,刺瞎了她的双眼,还将她推向了万丈悬崖之下。
那会是多么刻骨铭心的一种痛啊?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想。
该如何才能让罪孽之人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呢?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想。
然而,当恨已达到极致之时,恨与不恨,就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无论他怎么想,怎么做,好像都不能令自己感到满意,在仇恨和痛苦中挣扎了这么多年,最后他恍然发现,把那个人千刀万剐也好,把那个人剁成肉泥也罢,她都回不来了。
那个会教他武功,给他擦汗,为他做饭洗衣的女子,再也,再也回不来了。
☆、冉冉物华休(一)
洛阳城外,因即将举办的英雄大会,来往的人流顿时增加了好几倍,朝廷未免这段期间会发生意外,派出守卫城门的官兵也增加了许多。
一辆马车跟着形形色色的人群,不紧不慢的驶过了城门,在宽阔熙攘的大街上平稳前行着,不多会儿,就来到了古城中央的一座山庄前。
陆剑山庄里,卓鼎天和庄主陆九卿正在客厅中陪客人饮茶,忽见江昊迈着阔步走进来禀报道:“师父,霍师兄到了!”
卓鼎天立即搁下杯子,站起身来惊喜问:“当真?”
江昊用力点头,可能是觉得自己跟霍斩言见过一次,所以欣喜优越异常,他沉声答道:“霍师兄现今已经到山庄门口了。”
旁边的陆九卿疑惑的看向了卓鼎天,问道:“这位贵客,莫不就是卓兄口中的江月楼主?”
卓鼎天哈哈一笑,广袖一拂:“可不就是他么,走,随我去迎一迎他!”
能让武林盟主屈尊降贵亲自迎接的人,身份地位果真不一般,客厅中的那些人皆是相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对这位贵客产生了好奇,更重要的是,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位传闻中避世不出的江月楼主究竟是何模样,于是也都纷纷跟了出去。
陆剑山庄外,一辆马车就停在不远的地方,装扮虽不铺张奢华,但不知为何,一眼望去就能看出主人的尊贵与不凡,马车下面早已安置了脚踏,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首先走了下来,侧身伸手撩开了布帘,随后从中缓缓伸出一阕素白的衣袖来。
众人凝神望去,只见一位素衣狐裘的年轻公子从中倾身出来,眉目清俊温雅,气质月白风清,他扶着那位老者的手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不时还止不住的轻咳几声,身形单薄如纸,脸色苍白病弱,奄奄的气息若有若无,看上去竟像是患有不足之症。
他落在地上站定了脚步,望见山庄外等着的众人,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不紧不慢的朝门口走了过来,素白的衣袂随风微微动着,像是一朵悄然绽放的雪莲,浑身上下透露着纯净的书卷气,举止之间,亦是优雅**无比。
门口等着的人们都屏住呼吸仔细打量着这个人,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他们对这位江月楼主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倘若此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那么他们肯定会觉得这个人饱读诗书,谦和有礼,行动之中无不令人感受到如沐春风的气质和风华。然而,顶着江月楼主的身份,再是这般病弱模样的话,就不能不令人产生怀疑:这个人,真的就是江月楼的楼主么?
霍斩言走到门旁,向卓鼎天拱手施礼,声音娓娓道来:“未能先行拜访卓师叔及各位英雄,反倒劳累诸位等候于此,是斩言冒昧了。”
卓鼎天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和道:“斩言,我这些天可就盼着你呢,来了就好,来了好啊。”
霍斩言轻轻顿首,白皙微凉的手指掩在素袖之中,如玉雕琢的脸上保持着温和淡漠的浅笑,看不出有多亲近,也感觉不到有多疏离。他跟随卓鼎天及众人的脚步很快来到了客厅,在卓鼎天的左手边落座,有侍女端来一盏茶,放在了他的身侧。
卓鼎天在位子上坐定,侧身询问道:“我听昊儿说,斩言你前些时日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霍斩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答:“多谢卓师叔挂怀,现今已经没事了。”
卓鼎天捻着胡须点了点头,似是欣慰叹息道:“可惜霍师弟英年早逝,留你一人独撑江月楼,也是辛苦。”
厅中的人,听到卓鼎天提起前任楼主,无不是露出敬佩倾慕之色,同时他们也惊奇的发现了一件怪事:不只是前任楼主,江月楼的历代楼主似乎都活不长久,甚至霍斩言的伯父霍孟荀,那位传说中少年绝艳的武学天才,没活到二十岁便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山庄的那座石塔中。
关于霍孟荀的死因,武林中众说纷纭,甚至还有人传言说霍家兄弟为争夺楼主之位,自相残杀。不过江月楼却放出话来,说霍孟荀是身患急症而死,后来也证实霍家兄弟的感情一向要好,不可能发生兄弟阋墙之事,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再看这位江月楼主,只怕霍孟荀突发急症去世的说法,有**成是真的吧。
霍斩言欠着身子,举止之间优雅**,他的声音温凉:“如今江东形势平静,百姓安居乐业,江月楼中又有老洪他们处理事务,倒真没有什么事可令我费心的了。”
正说着话,又有人进来禀告道:“盟主,庄主,门外来了两个人,说要求见盟主。”
“哦?可知来者是何人?”卓鼎天奇怪的询问道。
那护院有些迟疑,慢吞吞的答:“是一个胖和尚,和一位瘦书生。”
客厅内,霍斩言云淡风轻的端起杯子,掀开杯盖拂了拂水面的茶叶,不咸不淡的抿了一口,就听卓鼎天道:“只要志同道合愿为我武林效力,便都是我卓某的朋友,快快请进来吧。”
不多会儿,一个大肥和尚和一个穷弱书生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在客厅中央拱手道:“卓盟主,您可一定要救我们啊!”
卓鼎天挥了挥衣袖,连忙道:“二位英雄快快请起,有什么话坐下来说。”
那大和尚和穷书生站起身来,正想说话,抬眼突然见到卓鼎天旁边坐着的霍斩言,均是吓得脸色一白,大惊失语道:“你你你……”
霍斩言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杯子,静静的望着他们并未开口,倒是卓鼎天比较疑惑,开口问道:“二位英雄,可是见过霍贤侄?”
当日那穷书生对霍斩言痛下毒手,原以为这人必死无疑,没想到今日会在陆剑山庄再一次见到他,更没想到,这个人跟卓鼎天的关系这般亲密。
他们这件事做得本就不光彩,若是说了,不但会得罪卓鼎天,得不到他的庇护,还会令在场的英豪所不齿,于是大和尚和穷书生相视了一眼,会意的点了点头,打成了共识。
那书生站出来道:“回禀盟主,我二人并未见过这位少侠,只是觉得……这位少侠与先前认识的一人很像。”
他顿了顿,悄悄的望了一眼霍斩言,心里有些发虚,还是道:“不瞒盟主,我二人前来洛阳参加英雄大会途中,遇上了那魔教妖女萧萧,还……出手重伤了她,那妖女临行前说,誓要取我们性命,寻我们报仇雪恨。”
客厅中的人,一听这话都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显然不大相信他们的话,卓鼎天意外的挑了挑眉:“哦?两位英雄是说……你们重伤了那魔教妖女萧萧?”
大和尚一见他们不信,顿时有些急了:“是真的……”
还未说完便被那书生拦了下来,穷书生拱手道:“这事说来惭愧,我二人之所以能赢得了那妖女,全赖侥幸。”
他又试探的看了看霍斩言,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道:“那妖女当时负伤在身,我等作为正道本不该趁人之危,然而那妖女却对盟主你和中原武林口出不逊,所以我二人才忍不住与她打了起来。”
卓鼎天若有所思的捻着胡须,点头道:“两位英雄也算是为我武林做了一件好事,你们尽管放心,相信有众位豪杰在,那妖女若是胆敢追到洛阳闹事,便是自投罗网,必死无疑。”
穷书生和胖和尚忙不迭的跪了下来,对卓鼎天千恩万谢的磕头,随即跟着下人出去了。
然而刚才那两人见到霍斩言时的反应,却是引起了卓鼎天的怀疑,他是什么人,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被那等拙劣的说法轻易蒙混过关?
于是他沉吟片刻,开口问道:“斩言,按说你前几日便可到达洛阳的,怎会耽搁这样长时间?”
霍斩言没有开口,旁边的老洪笑笑答:“卓爷,是这样的,楼主多年未曾离开山庄,一出门难免对什么事都觉着新奇,起初以为时间尚早,便在路上多玩了几日,没想到这一玩,竟把时间都给忘了。”
客厅内,众人哄堂一笑,没想到神秘莫测的江月楼主,竟还有贪玩误事的时候!
霍斩言常年在山庄养病的事,卓鼎天自然是知道的,此番听到老洪的话,便将怀疑消去了大半,笑着道:“近日江湖不大太平,那魔教妖人四处作乱,斩言你很少涉世,日后要小心些才是啊。”
霍斩言侧身低首,静静的答:“多谢卓师叔关怀。”
卓鼎天拂了拂衣袖,又道:“你一路奔波,想必也该累了,陆庄主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庭院,先去歇息歇息吧。”
霍斩言缓缓站起身来,对陆九卿拱手答谢道:“有劳陆庄主费心。”
随后向厅中的人点头示意,跟着小厮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冉冉物华休(二)
霍斩言的落榻之地,乃是一处环境清幽的荷风小院,现下还未到五月,荷花尚未开放,池子里只点缀着片片青翠的荷叶,微风袭来,尽是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