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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里,元初一意外地见到了叶瑾娘,她正扶着罗姨娘从唐氏的卧房出来,见到元初一,叶瑾娘立时收回掺着罗姨娘的手,柔柔地一笑,“二嫂。”
元初一对叶瑾娘的举动虽心存疑虑,但她不欲深究,仅仅一点头,便去了老爷子的书房。
老爷子正坐在房中摆棋,他一手拿着一本棋谱,另一手中拈着一枚棋子,似在犹豫。
见到老爷子,元初一难免想到昨天的事,她勉强抹去心中的一点不舒服,走到老爷子对面坐下,也不说话,径自拿起棋子略有思索,而后落至棋盘一角。
老爷子眉头微锁,手中棋子落到刚刚元初一撂下的棋子旁,微有感叹,“另僻战场,谈何容易。”
元初一继续落子,“初一听说了赌场的事,莫非已经有了眉目?”
老爷子的声音有些沉重,“那几个老千是萧正派来的,我已经见过他了,他想要青龙一半的控制权。”
元初一的眉头立时拧紧,“他为何敢如此嚣张?”
青龙赌场虽然才开业不久,但凭着豪华的环境和出色的管理已然隐隐成为遥州赌场之首,赌场对赢得一千两以上的赌客都会派护卫将他们安全送离,不仅表明自身输得起的立场,也杜绝宵小因觊觎钱财而影响赌场声誉。再加上免费赠送筹码的举措,使得赌徒们对青龙趋之若鹜,每天流动的赌资是同等规模赌场的数倍,中小赌场的几十倍!叶家甚至抽调了几家中型赌场的资源支持青龙,就是想将青龙做大做精。
老爷子微一摇头,“青龙是你一手建成,各种举措你最清楚,我们抓不到这些老千的把柄,就不能对付他们,否则,青龙的信誉将会荡然无存。萧正钻的就是这个空子,不过,萧正为人向来是有勇无谋,所以此次举动,必定有人暗中指点。”
其实设立赌场之始,元初一就明白此举措的漏洞,但想独树一帜,必要甘冒风险。“有没有再请几位高手盯紧他们?”
老爷子点了点头,没有言语,想必是没有效果。
于是元初一又道:“他们既是受雇于萧正,我们重金将他们收买过来。”
老爷子轻叹,“行不通,也不知萧正许给他们什么好处。”
听着老爷子的叹息,元初一略带诧色地抬眼,她所认识的老爷子或干练睿智,或阴沉老辣,或雷霆暴怒,但从未见他消沉叹息过。
“对了。”老爷子放下手中握着的棋子,“白鹿书院那件事进行得如何了?”
元初一又是一愣,未及深思张口答道:“已经有很大进展,相信再有一两个月,就能让公公得尝所愿。”
老爷子心思不明地“嗯”了一声,“你去赌场看看情况吧,我累了,想歇歇。”
元初一淡淡地笑了笑,起身走向门口,临出门时她脚下顿了顿,“公公,这件事大哥有什么看法?”
她这话问得有歧意,没说明白她问的到底是赌场的难关,还是她回赌场的事,老爷子微含倦意的目光扫向她,反问道:“他能有什么看法?”
元初一失笑,同时为老爷子表现出的意兴阑珊微感心酸,昨天那件事到底是如何落幕的她没有费心打听,但显而易见,老爷子对叶彦,是进一步失望了,不过……
还不够彻底。
“叫卫三卫四在门口等我,我要去赌场。”对竹香吩咐过后,元初一缓缓走出晨园,经过罗姨娘所住的雨露院时,见到院门未关,远远看去,一个小丫头正在院中煎药,另一个丫头守在堂屋之外,虽看不清容貌,但那衣服并非是叶府丫环统一的着装,应该是叶瑾娘身边的。
元初一心中疑惑更甚,唐氏的药向来是在晨园煎制的,雨露院的药是煎给谁的?莫非罗姨娘也病了?那……叶瑾娘是来探病的?
元初一不知道叶瑾娘与罗姨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不过,唐氏受伤时叶瑾娘推脱不回,现在她回来,罗姨娘又病了……或者说,是因为罗姨娘病了,她才回来?
一种古怪的感觉自元初一心底升起,不过她只是略做停顿便继续前进,心里琢磨着叶瑾娘上次向唐氏编排自己的事,实在是想不通。
待她到了合庆园的大门处,竹香、卫三和卫四已等在那里,元初一正要上车,便见他三人齐齐地拱手,“二公子!”
元初一回头,便见叶真提着衣摆跨出门槛。到大门的路就这么一条,他们脚前脚后的出来,可见叶真早已跟在后面,可他却没有出声。
“出门?要不要我送你?”元初一开口。
叶真笑着摇头,润泽的眸中焕发着动人的神采,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他分明是叶真,却和每个时期的叶真都不同,没有负担,他终于自信了,却不是为她。
元初一没有勉强,她回给叶真一个不太温暖的笑容,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马车很快将叶真丢在了后头,夕阳之下,笔直的路上一车疾驰,一人缓行,虽是朝着同一方向,距离却越来越远。
元初一抚上胸口,那里还隐隐有些刺痛,但,已没有想象中那么疼了。她告诉自己,放弃叶真是底线,她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闭上双眼,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猛地吐出来,思绪已移到老爷子今天的表现上。
白鹿书院的事老爷子固然着急,但不应在刚刚那种情况下问出,时值赌场进退两难之际,老爷子有什么理由不将全部心神都放在解决问题上呢?其实早在书房时,元初一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不过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此时将老爷子的话细想几次,还是觉得,老爷子是真的厌倦了。
元初一不知这种厌倦从何而来,可能源自于叶真的漠不关心,可能源自于叶彦的太不长进,也可能源自于上了年纪而失去争斗之心,不管是哪种,终究是厌倦了。
如果她判断得对,那么对赌场的困境,就要另做安排了。
到青龙赌场时,正是天色刚暗,华灯初上之时,此时也是赌场最热闹的时候,元初一站在赌场之前向上仰望,极有气势的“青龙”二字一如往昔。踏入漆金描银的华贵大门,摇骰声、吆喝声、咒骂声……吵杂而粗鄙的声音重重汇聚,听在元初一耳中,竟比任何词句都要动听感人,笑意自她唇边真实地扩散开来,空落的内心终于又有了充实的理由。
由于元初一以前在赌场时都是以男装示人,现下身着女装,一时竟没人认得她,最后还是因为她身边的卫三卫四,兴叔东叔他们才认出元初一来。
“老爷许掌柜的回赌场了?”
元初一笑着点点头,“叶彦呢?”
兴叔指了指楼上类似雅间的单独小赌厅,“刚发了一通脾气,我这就请他下来。”
“发脾气?”元初一朝楼上瞅了一眼,“因为什么?”
“相信掌柜的也听说了赌场最近发生的事。”兴叔摇摇头,“是我无能啊!”
元初一拍了拍兴叔的肩膀,“山外有山,这是常见的事,我们想法解决便是。”
兴叔感叹着上楼去找叶彦,元初一则径直走向后堂,边走边向卫三交待,“去找一些生面孔到赌场,让小四放些水给他们,务必让叶彦盯上他们,最好认为他们与那几个老千是一路的。”
卫三没有询问缘由,微一点头,“是。”
对叶彦,元初一从未放在眼里,但他就像知了苍蝇那样,吵得人心烦,烦得元初一无法忍耐了。
走进后堂,元初一愕然发现后堂竟漆黑一片,难道叶彦平日并不在此理事?还是他为了勤俭节约,不在的时候都要熄灭烛火么?她为自己的想法哼笑了一声,正想让竹香去点燃蜡烛,忽听耳边“当”的一声,响起极清脆的碰珠之声。
而后,清灵的坠珠之声接连响起,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摄人心魄的穿透之音,脆声连动,清韵悠长,每一下都好似敲到脑海的最深处,久久缭绕。
这一刻元初一忘记寻求真相,任那清亮的声音打到心头,享受良久,才朝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却只见一片黑暗。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现在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声音了?”
随着元初一的错愕,一个满带暖暖笑意的声音悠然响起,一点烛火自暗处点亮,映出一个眉目间带着少年般纯净清澈的面容,令元初一惊喜不已。
“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33章 七步可为君
五叔自然是叶家的五叔,但他不姓叶,而姓戚。他叫戚步君,与叶彦一样是叶家的养子,年纪比叶彦还小一岁,辈份却高了一辈,同一个人,叶彦得叫爹,他叫二哥。
戚步君没有马上回答元初一的问话,而是稳稳地端着烛台走向元初一,而后将烛台交给竹香去点其他的蜡烛,室内渐渐明亮,他打量着元初一,一抹干净温暖的笑意自他他唇边漾开,眼睛弯弯的让人心喜,“还好,没瘦。”
元初一失笑。
近两个月不见,他还是老样子。
说实在的,元初一时常会嫉妒这个五叔,因为他天生一张娃娃脸,二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就如十八九岁的少年一样,一双眼睛纯净得让人怀疑他是否久居红尘之外,怎会如此清澈明亮,元初一丝毫不怀疑他到了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还是这副样子,这种功能全天下的女人都会嫉妒。
“笑什么?”戚步君摸了摸脸,“我的妆没擦干净?”
因为常常被人误解,戚步君想了很多法子抵制自己的娃娃脸,他试过留胡子,除了让他看起来更搞笑一点外,毫无助益;他还练过眼神,据说凌厉的目光可使人不怒而威,这方法以他眼疼数天后宣布失败,最后他不知从哪本书上抄下来一条古方,制成了涂在脸上的颜料,让他原本洁白细腻的脸孔变得黑黄暗沉,年纪瞬间增长了几岁,从此他只要有远行或是需要与人洽谈时都会给自己化化妆,让元初一大叹暴殄天物。
“干净啦。”元初一笑着越过他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的东西有些好奇,那是一个玉盘和一个银丝缠成的镂空小壶,玉盘很大,边沿向上拢着,盘中散落着不少珍珠,旁边的银壶中也装着一些珍珠,正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莹莹毫光。
刚刚的声音必然来自于此,元初一雀跃地将银壶拿在手中,慢慢倾斜,珍珠便从宽大的壶嘴中接连泄出,落到玉盘之上,叮咚作响,听着悦耳的声音,元初一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她回头笑道:“谢谢五叔了。”
戚步君的眼睛又弯起来,他慢慢走到桌旁,抓起一把珍珠,再松开,任珍珠自洁白修长的指间漏出,目光追随着流动的珍珠,他的唇边泛起满足的微笑,轻轻地道:“你喜欢就好。”
怎么会不喜欢呢?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当初读到这句诗时,元初一的确曾不经意地感叹不知珠落玉盘的声音有多么动听,却没想过,一句无心之言,有一天会真真切切地现于眼前。
不舍地放下手中银壶,元初一抬头笑道:“你怎会到赌场来?你向来不喜欢这种环境的。”文人小说下载
戚步君拔动着盘中珍珠,也不抬眼,极为自然地道:“青龙赌场是你的心血,它开业了,你还会在家么?”
想到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元初一微微苦笑,“最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
“我听说了。”戚步君终于看向元初一,笑容温暖得沁人心脾,“但你终是回到了这里。”
元初一怔了怔,而后点头,轻叹了一声,“赌场里也不太平,最近……”她说到这里,又打住,歉然地望着戚步君,“不说了,你不爱听这些。”
戚步君仍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