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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地乃守富之途,且年景不定,遇得灾年,富户亦捉襟见肘。”徽妍说着,转向周浚,“姊夫在平准府,亦当知晓,若有致富,最好还是经商。”
周浚若有所思,却是不说话了。
“此法,其实倒是不错。”过了会,周浚道,“自从匈奴休战,西域商路通顺,许多人靠着贩货发了家。缯帛等中原之物,胡人甚爱,有的卖价甚至过原价百倍。”
徽妍听得此言,知道是有门路了,心头一喜。
再看向王缪,她仍踌躇不定,少顷,心烦地挥挥手,“莫看我,你二人一个是平准府官,一个是和亲女史,见识都比我多,我岂说得过尔等。”说罢,却又不放心地叮嘱,“徽妍,经商总要资财,你虽有些,可千万不可都投进去。天下发家的人是有许多,可赔尽家底的人也不少。”
徽妍放下心来,笑道:“长姊放心,我知道轻重。”
周浚是家人中为数不多的头脑精明的人,熟悉商贾之事,得他认同,徽妍振奋不已。不仅如此,有一事,徽妍还是要求他帮忙。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亲自把货贩到胡地,在匈奴的时候,她见过各式各样的商旅,也听人说过商旅经营之事。自己要想把素縑卖出去,还须得借助商旅之力。长安商旅众多,徽妍需要周浚替她寻个门路。
周浚听她提出之后,沉吟片刻,道,“商旅之事我倒是不熟,不过可替你问一问。”
徽妍想得没错,周浚这个姐夫,看着就不像安分之辈,果然门路通达。
第二天,他就领了个商人过来,见了徽妍的面,满脸堆笑,恭敬不已。
“小人赵弧,拜见女君。”他行礼。
周浚微笑道:“赵公专走西域行商,在长安乃是数一数二,十分了得。”
“不敢不敢。”赵弧笑道,“小本生意罢了,周公莫笑。”
货栈?徽妍愣了愣,看着赵弧,客气地颔首,让仆人取食招待。三人坐在堂上,徽妍说了本意,赵弧满面笑容地听了,并不表态,只时不时地说“女君所言甚是”之类的话。
说了好一会,赵弧如厕,徽妍忍不住问周浚,“姊夫,此人可靠么?”
周浚道:“他家的货栈,在长安小有名气,专做缯帛,每日都有商旅来买货。”
徽妍皱皱眉,她其实并不想找货栈。将货卖给货栈,卖去胡地二三倍的利钱就都给他们赚取了,自己却不过得些残羹。
周浚看出她的心思,语重心长,“你还未入行,未知深浅,眼界放远些。从长安道胡地,危险重重,许多人的货在路上遇了闪失,血本无归,卖给货栈反倒保险。徽妍,你一个女子,何必趟那水深火热。退一步说话,也且试探试探,有益无弊。此人从商多年,心机多,你防着些,说话只说三分便是。”
徽妍知道姊夫说的是道理,应一声。
周浚还有些公务,与二人说了一会话,先走一步。
徽妍继续与赵弧说起贩货之事,赵弧道,“不瞒女君,往胡地贩素縑的人又许多,小人的货栈之中,每日都要出上百匹。女君的素縑,未知品质如何,可否予小人一观?”
徽妍让侍婢将自己买的那匹素縑取出来,交给赵弧。
赵弧细细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了又看,翻来覆去。
徽妍也不急,拿起茶杯,喝一口水。
赵弧看完,瞅瞅徽妍,面上仍旧一团和气,“此縑,想是京畿所出?”
徽妍得过周浚的叮嘱,笑笑,道,“皆同乡妇人所织。赵公如今看了,未知如何?”
赵弧目光闪了闪,道:“小人在市井谋生,受周公照拂,承情许多。今日周公来找小人,告知女君之事,小人自当倾力相助。只是不瞒女君,此縑虽也好,但比起小人平日卖往西域的缯帛,并不出挑。”
商人讨价还价是本能,徽妍料到会有此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未知赵公之意如何?”她问。
赵弧语气慷慨:“女君乃赵公亲戚,这般,女君所有素縑,小人都买下,每匹七百钱,如何?”
徽妍听着,几乎要笑出来。这赵弧真是满腹的好主意,每匹七百钱,只比她的进价高出七十钱,还是看在了周浚的人情上。
赵弧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道,“女君,此价不低了。当下缯帛市价便宜,六百钱一匹比比皆是。女君就算每匹只赚五十钱,一百匹也有五千钱,这般轻松又厚利之事,何处寻去?”
徽妍颔首,看着他,微笑道,“此事且容考虑,听闻赵公在市中有货栈,可否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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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看在周浚的面子上还是真的对徽妍的素缣有兴趣,赵弧听得徽妍说要看货栈,犹豫了一下,但没有推辞。
禀报了王缪之后,徽妍登车出门,一路到了长安的交道亭市之中。
赵弧的货栈就在街口,开得挺大,人来人往。徽妍看到好些拉货的马车牛车停在门前,民伕背着货物,鱼贯出入,内内外外都是人,其中有不少一看就知道是胡人。
见赵弧回来,许多人纷纷行礼。赵弧瞧了瞧徽妍四处张望的样子,神色间有几分得意,“女君请看,小人这货栈虽小,却是做惯了胡地生意的。内里货物应有尽有,光素缣就屯有上千匹。”
徽妍打量着,对赵弧点点头,笑道,“赵公名不虚传。”
“……这些不行!”这时,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传来,却见是个满面虬须的大汉,胡人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个商旅头目。他将几匹锦推回给店里的掌事,“这般货色,比上次的还差,不如不要!”
掌事道:“眼下也只有这些,这价也不能少了。你那商旅,反正去也是去,多带些货肯定只赚不赔。”
“多带了也须得别人肯要才是,不要不要!”那人道。
掌事还想跟他理论,赵弧招手让他过来。
“店里素縑还有多少?”赵弧问,“还收能收素縑么?”
管事道,“素缣还有许多,不缺,不过百十匹还是可收。”
徽妍早已经打定主意不与赵弧买卖,不过介个由头来看看这些货物进出之所,听得此言,微笑地对赵弧道,“实不瞒赵公,我受乡邻所托,这素缣须得卖到九百钱,七百钱实低了些。”
赵弧听得此言,知道是做不成,拱手笑道,“此价,只怕小人无能为力,女君还是问问别家。”客气一番,赵弧让店内的仆人好生招待徽妍,行个礼,自顾忙去了。
徽妍将店内四处看了一会,看完了,也转身离去。
路过门边时,她忽而有人在急促地说着什么。
“……这么多货,骆驼不够,载不完……”
“再去多买些,西市有骆驼,多买三头。”
“钱都买了货,还要去买路上的糗粮,哪有那么多钱……”
徽妍看去,却见是方才与掌事理论的那个胡商,正与同伴说着话。那胡商眉头紧锁,嘴里嘀哩咕噜的,似乎在说要去找谁借钱。
心中灵光一闪,徽妍走上前去。
“冒问二位,尔等的商旅,是要去胡地么?”
二人看着徽妍,都愣了愣。
因为他们说的是匈奴语,而徽妍说的,也是匈奴语。
☆、甲第
胡商们忽然被徽妍问话,皆神色莫名。
虬须胡商将徽妍打量打量,片刻,道,“在下会汉话。我等是要去胡地,未知女君何事?”
徽妍看了看店里,微微颔首,“还请借一步说话。”说罢,往外面走去。
二人相觑一眼,虽不知何事,还是跟了出去。
不远处有一处酒肆,徽妍让仆人去与店家要了个雅间,再要了一尊好酒,与那两位胡商入内。
两个胡商见徽妍如此行事,知是正事。进了雅间之后,虬须胡商向徽妍一礼,“承蒙女君款待,未知贵意,还请直说。”
“二位,不知如何称呼。”徽妍让侍婢为二人盛了酒,微笑道。
“在下鄯善吾都。”一人道。
“在下蒲类李绩。”虬须胡商道。
徽妍讶然:“是个汉名?”
“那当然,”李绩说,“我父亲是个汉人。”
徽妍颔首,也不废话,让侍婢将自己的素縑呈给二人。
“我欲卖二十匹素縑往胡地,可惜无人手。”她说,“故而想请诸位捎上我的素縑,一道销往胡地。”
李绩和吾都皆讶然。
吾都正想说话,李绩笑了一声,“女君想卖的素縑,就是这个。质料倒是不错,只不知胡地这么大,你要卖到何处,想卖几钱?”
徽妍不回答,反问,“李君若是我,卖到乌珊王庭,能卖几钱?”
“我么,”李绩看着那匹素縑,“若到乌珊,寻常素縑要卖到一千四五百钱,你这素縑,要贵上百钱。”
徽妍面色不改,心里却知道这个数是符合的,此人确是行道中人。
“不过,你这素縑卖不去。”他补充道。
徽妍讶然:“为何?”
李绩道:“你这素縑虽好,却贵。富贵人家大多着锦不着縑,寻常人家买縑,则是越便宜越好。所以我说,你这縑卖不去。”
这话的确在理。
徽妍颔首,道,“但我若去卖,不会卖贵,别家素縑卖多少,我的縑便卖多少。”
李绩哂然。这时,旁边的吾都亦笑,“汉人女君,你可知,为何一匹六百钱的缯帛,卖到胡地却要翻上二三倍,乃至十倍价钱?”
徽妍道:“为何?”
吾都掰着手指算给她看:“除去货物购入所费,路上饮水、吃住、匪盗的凶险,亦要算入成本。还有牲畜,当今市价,一头驯好的壮实骆驼要八千钱,商队十几头骆驼,价钱亦算在成本之中。”
“我可出三头骆驼。”徽妍淡淡道。
二人听得这话,都露出诧异之色。
徽妍知道此事有了说头,继续道,“我可与尔等立契,尔等的商旅,我出资一份,尔等替我贩货。这二十匹素縑,随尔等去卖,回来付我两万四千钱。出发之前,货物、货钱连骆驼一道立契。”
“两万四千钱?”吾都惊讶而笑,“女君何不去卖给赵弧,看他给不给你两万四千钱。”
“他自然不会。”徽妍神色淡定,“可我也不会给他三匹骆驼。”
李绩和吾都交换着眼神,没说话。
徽妍也不催促,道,“二位不若考虑考虑,若想好了,便到城西宣里平准令丞周浚宅中,报王女史便是。”
二人听得这些名号,神色微变。
徽妍却不再多说,她颔首一礼,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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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径自回到王缪家中,王缪和周浚都在家,见她回来,忙问如何。徽妍据实以告,笑笑道,“还须等一等,看他们如何答复。”
“你要买骆驼?”王缪讶然,皱起眉头,“三匹,每匹八千钱,就是两万四千钱。他们带着这骆驼走,若丢了或死了,你岂不是亏了血本?”
“这不必担心。”徽妍道,“长姊,我在王庭见过许多商旅,这些人,对骆驼最是宝贝,多一头骆驼就是多一份卖货的钱,死了人也不能死骆驼。”
“万一呢?”
“万一可就无话可说了。”周浚缓缓道,“往西域贩货,本就是刀尖上滚的买卖,成则为巨贾,败则为穷乞。”说罢,他看着徽妍,“你都想好了?这可并非小财,就算一切如愿,回来的钱也不过只平了骆驼的本钱,素縑的本钱可是一铢也回不来。”
徽妍道:“想好了。姊夫,你和不想想,若我自己要组商旅往胡地,又要花多少本钱?区区三匹骆驼并不算什么,若得长久,当下所出不过皮毛。此番我不过花去了些许赏赐罢了,若亏,伤害无多,若赚,便有了长久之计。”
王缪想了想,叹气:“此事着实疯……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