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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鼻尖。刚进入病房,替其他病人量完血压打完针,浅色就让苏眉站在了窗户下一角。
紧张的苏眉挺着僵直的身子,靠在红墙之上,眼角一只讨厌的蚊子一直飞过又飞过,一会儿在她手臂上叮一口,一会儿在她小腿处叮一口。浅色没喊停,她愣是没吱声,靠意念将手臂与小腿上的瘙痒与疼痛革除。
望着望着,苏眉眼里的缱绻就藏也藏不住。后来知晓了苏眉的‘眉’非梅花的‘梅’后,浅色随即咏了欧阳修的《诉衷情眉意》的上阕: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浅色的声音泛着好听的语调,苏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是如此动听。常人听到她的名字,只会说一句‘眉毛的眉’,只有他,脱口而出,就是这样雅致的词。
他,终究是特别的。苏眉心里的那张网,渐渐靠向了眼前执笔为她作画的浅色,也将自己彻彻底底地网了进去,心甘情愿,五体投地。
10分钟后,浅色就将苏眉画进了他的意境里。斜斜逸出一方枝桠的大树,一位敛眼低眉的女子,靠在墙边,一派素柔,一派娴静。
苏眉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这么美。越过刚开始的狂喜,她猛然发现,画里的女子,像她,又不像她。那好看的眉,漂亮的眼,仿佛有另外一个女子的痕迹。这样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就沉醉在自己拥有了小小肖像的雀跃里。
浅色就这样住进了苏眉的心里。都说医院内,医生与护士容易产生感情,其实,护士也可能爱上病人,平凡的接触,加上连苏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情,她在不知不觉间,就喜欢了这个于她而言一无所知的男人。苏眉不知道其他护士是否有这样的经历,当她早上起床准备上班时,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晚上下班后,心里是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的失落时,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苏眉,是喜欢上这个她亲自取名的男人了。
浅色的身体复原地很快,即将出院的他,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离开医院后,他要去向何方?摆在他面前的,依然是苏眉说过的‘你是谁’,‘你来自哪里’这两个平时刻意忽略的问题,当面临站在卫生所门口,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时,浅色,第一次产生了迷茫。
很快,他这丝彷徨就被热情又善良的苏眉解决。没有地方住是吧,没关系,她将自己的房间腾出来,又用自家远方表哥不在家的名义,发挥着白衣天使的灿烂光辉。不知道去哪是吧,没关系,先住下来,慢慢找,总有一天能找到遗失的过去,丢失的人生。
苏眉寄宿在一位好友家中,被清洗了至少5遍以上的房间很快迎来了新的主人,入住那一天,苏眉央求浅色为她的家取一个名字。
浅色感激陌生表哥的收留,他沉吟片刻,拿过毛笔,写下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苏园。苏眉举着大大的白纸黑字,嘴角逸出一丝浅笑:从此以后,她的家,就有了他的味道。
伤筋动骨100天,即使出了院,浅色在苏眉眼里,也是病人。对于苏眉每天来探望的行为,浅色不止一次问她‘你们卫生所的护士是不是都像你这样善良热情呢’。苏眉含笑点头,心里却闪过一丝悲伤:我们卫生所的护士或许都善良热情,可我苏眉的热情善良,都因为你,只为你。
离开卫生所这个特殊区域的限制,频繁地接触下来,苏眉越来越认定眼前这个各方面都十分突出的男子,就是她苦苦寻觅的良人。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幼年读到白居易的这首《长相思》,苏眉不知何为相思,遇到浅色,她才恍然明白,相思相思,是这万丈红尘里,芸芸众生的最普通情感。她普通地如同一粒尘埃,自然也不能免俗。
遇到浅色,是她的劫,更是她的愿。
苏眉以女子之情爱浅色,浅色以兄妹之谊待苏眉。这世间最无望的事,就是你爱他,他不爱你;这世间最绝望的事,就是你爱他,他不知道你爱他。
从小到大,苏眉都未曾遭受过什么挫折。浅色,却让她品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她不知道,浅色是知道她爱他,还是真的不知道她爱他。
就在苏眉纠结是否该捅破这层窗户纸时,一次偶然,让她的无望变成了绝望。《静安日报》的副刊上,有一则寻人启事。这则寻人启事,就像是晴天里的一记霹雳,更像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冷水,将她满心满意的柔情,几乎连根拔起。
正文、蓦然回首,你成全了我的碧海蓝天
原来,他是有名字的;原来,他是有爱人的;原来,他的优秀是有缘由的。
他叫沈家藤,刊登寻人启事的人,是他的妻子,他是静安生物研究所的科员。
这就能解释,他为何会对一株榕树如此专注,这就能解释,他作画时,为何不由自主带上了其他女子的身影,这就能解释,他为何觉察不到她苏眉的柔情蜜意。即使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过去,沈家藤,也没有忘记他有妻子的事实。潜意识里,他也抗拒着与其他女子发生亲密关系,产生爱情的可能。
认识到这一点,苏眉的心顿时荒芜连天起来。要有多爱这个单名‘娉’的女子,沈家藤才能在失忆的前提下,潜意识里拒绝她苏眉的仰视与倾慕。
想到这一层,苏眉对沈家藤的爱里,又多了一层敬。这就是她愿意一世仰慕的男子,他与她的爱情,才是她追求的极致。又敬又爱,才能将这份爱恋转化为一世仰慕的姿态。
终是不想错过。苏眉知道自己该放手,该让失去丈夫三个月的妻子找回爱人,该让一切回到正轨。所有的所有,她都明白。可是,她平平淡淡了21年的人生啊,第一次遇到这样让她辗转又反侧的男子,第一次碰到她想爱又踌躇不前的男子,第一次遇上她愿意将爱卑微到尘埃,再开出花的男子。苏眉一遍遍说服自己,又一遍遍将心中的渴求化为一滴滴沉默的泪。
蝴蝶飞不过沧海,苏眉知道,破坏别人婚姻是不道德的行为。她可以说服自己不去想那个同样着急地带有‘娉’字的女子,但却没办法说服自己的心。她的父母从小教导她要与人为善,爱憎分明,她的授业老师也教诲她为人医者更应有侠骨之心。行善积德。
报纸上的寻人启事一则接着一则,一天接着一天,那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焦急与等待。苏眉懂得。她爱上的男子,是如此地优秀。是如此地特别,她相信,那个苦苦等待他的妻子也如自己一般这么爱着他。正以为懂得,她才更觉得放手是必要,也是应该。
她也想过一辈子就这样藏着浅色,不让他做回沈家藤,可她记得浅色看着自己时地莫名微怔,可她记得他们紧紧相拥时他口中呢喃着‘小娉’的柔情。可她记得他为她作画时不由自主带上别人影子地情不自禁。她苏眉或许可以让他成为浅色,可浅色终究还是沈家藤,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由沈家藤这个名字连带着的那些苏眉不认识的某娉,也是她无法规避的事实。
想明白这点,苏眉才彻彻底底地说服了自己。待沈家藤彻底康复的那天,她买了好多好多酒,做了好多好多菜,所有的爱都含在了眼里,吃进了肚内。酒醉之后,苏眉摇晃的眼里是她一伸手就能握住的爱情。半醉半醒里,她爱着的浅色就在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她终究是醉了。
之后发生的一切。是她的奢望,更是她的渴求。都说酒后能乱性,或许这一杯接着一杯的烈酒能烧糊涂酒量出奇差的浅色,却没办法烧晕她苏眉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哆哆嗦嗦地脱了自己的衣服,将最美好的自己展现给浅色,又在他进入地那一刻听着耳边地呢喃,仔细听去,才听清是‘小娉’两个字。这一声声柔情深深,就像一盆冰冷的水。她的身体是滚烫的,但心也是冰冷的。
还需要什么证明。她苏眉还未曾见到沈家藤口中的‘小娉’,就已经一败涂地。溃不成军。还需要什么解释,她苏眉即使再卑微,也不愿成为别人的影子,也不想浅色将来知道一切,再两两相厌。
第二天一大早,苏眉早收拾了房间,又轻轻离开。就像昨夜那一场预谋没有发生,她与沈俞晔,什么都没做。
第三天,她抄下报纸上的电话,状似无意地递给了愣神的沈家藤,用开心地语气告诉他:我终于找到了你的亲人,也找回了你的名字。你叫沈家藤,你不仅有亲人,还有妻子,现在,是你回家的好时候。青山绿水,细水长流,一场相识一场缘,自此别后,你是别人的沈家藤,我是我自己的苏眉。
做完这些,苏眉又打电话给那个带有‘娉’字的女子,接着回卫生所撤销了收容记录。沈家藤离开的那一天,苏眉辞了工作,离开了小小苏园,只带走了写有‘苏园’的两个毛笔字,回了曲离老家。
有关沈家藤的一切,都锁进了记忆里,从此萧郎便是路人。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眼里的泪不停打转,她狠狠忍住,头也不回地离去,一步步离开这恍若泡沫一般的爱情美梦里。
回曲离的第一件事,苏眉就将‘眉’改为了梅花的‘梅’,她想做浅色眼里那朵最傲骨的梅花,即使风霜,即使密雪,她也愿意为心中已经凋零的爱情许上一抹念许。
回老家第二个月,苏眉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父母怒斥她败坏风气,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她跪在祠堂里一天一夜,一声不吭,不辩解也不解释,眼角却流下了幸福的泪。这是心愿达成的欣喜,这是绝望之后的绝处逢生,这是走投无路之后的柳暗花明。再多的责备,再多的呵斥,再多的指责,也掩盖不了她怀了她深爱男人骨肉的事实。这本是那一场预谋里期待的结果,当结果如她想象般美好,她的狂喜已经战胜了一切。
这本是那又甜又痛的夜晚里的最后一丝奢望,上天让她碰到愿意一生一世相随的男人,却没有给予一世一生的时间,这个孩子,就是她意料之内的意外,就是她思念爱慕那个如风一般男子的证据。
旧时好友潘小秋这时伸出了援助之手。她默默将苏眉接回了家,陪她说话,陪她吃饭,陪她睡觉。没有问一句缘由,默默地支持就是最好的懂得。即使父母押着去做引产手术,也是潘小秋挡了下来。真心相陪的日子里,苏眉才懂得友情的珍贵。雪中送炭的支援,众叛亲离的痛苦,潘小秋伸过来的那只手,就是这世间最大的温暖。
1988年的那年,苏眉承受了过往21年里从未有过的诋毁,谩骂,完全隔绝了世俗,完完全全沉浸在即将做母亲的喜悦里。唯一一次慌乱,也只是预产期前四天羊水忽然爆破,四下无人时,苏眉拖着满身的血爬出房间,一声声地呼喊‘救救我的孩子,请救救我的孩子’,被路人急急送往医院时才有过。即使与死神擦身而过,她唯一挂念的,是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是沈家藤留给她唯一的纪念。
苏眉的爱情,与他人无关。即使亲密如潘小秋,也无法理解她这样孤注一掷的执着为哪般。苏眉恍如一簇灿烂的烟花绽放在沈家藤的生命里,就在他后知后觉回忆起那夜的情形时,静安卫生所里那个叫苏眉的小护士早已离职,静安樱花小巷里的苏园,早已人走楼空。她就像一朵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