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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带,实实在在。”
吴明雄知道,谢学东肯定有话要说,便强打精神,走到谢学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坐下一想,自己还带了几包合田县新出产的红心山芋脯和红心地瓜干,就到包里找了出来,请谢学东尝尝。
谢学东尝过后,夸赞说:“不错,不错。如今人们大鱼大肉吃够了,还就喜欢吃些野菜什么。城里的孩子们各种高级的果脯、梅子吃多了,没准还就要吃山芋干、山芋脯哩。老吴,你真聪明,能想到开发合田的山芋干,有想像力,很有想像力呀。”
吴明雄说:“谢书记,你可表扬错了。有想像力的不是我,而是合田大刘乡的一帮子新型农民。这山芋干的开发,是他们搞出来的,已经成系列产品了,上个月打进了上海和北京的超级市场。”
谢学东说:“这总是你吴书记支持的结果嘛。”
吴明雄苦苦一笑:“我可没支持他们,而是做了一回反对派哩!去年,在刚上任的第一次常委会上,我就公开批评过合田,说他们提出的‘山芋起家,靠加工发财’是典型的小农意识,连大农都不是。可人家没被我这个市委书记批倒,吓倒,照旧搞山芋的多种经营和开发,硬是闯出了一条因地制宜的致富之路,让我不能不认错呀。前一阵子,合田的红心集团成立,我写了贺信去,号召贫困地区的同志们向他们学习。就学他们这种不惟上,只求实的精神勇气。”
谢学东似乎从吴明雄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稍微有些尴尬,浅浅抿了口酒,笑道:“老吴,你现在倒是蛮有自我批评的精神了嘛。哎,你听没听下面5555的同志说起过‘新三大作风’呀?”
吴明雄说:“是不是这么几句: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表扬与自我表扬?这现象确实存在呀,比如说,我们肖书记就比较注意联系你这个老领导嘛。”
谢学东笑了,说:“老吴,其实你不知道,对肖道清批评最多的,恐怕也就是我了。他这个人的长处和短处都很突出,老成、稳重、政策性强,政治上比较成熟,也廉洁自爱,有上进心。但是,终究还是年轻一些嘛,实践经验少一些,处理突出性事件的能力还差一些,碰到大一点的事情,有时就难免判断失误,惊慌失措。像昨天水长工地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慌张嘛!他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时,我就说,天塌不下来。果然,一问陈忠阳同志,事情早处理完了。他向你汇报时,是不是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呀?”
吴明雄讥讽说:“是蛮急的。不过,我们这位肖副书记急的不是水长出现的事情,而是急于摆脱自己的责任。这位同志虽然年轻,政治上确是很成熟了。”
谢学东摆摆手说:“老吴,这就是你的误会了。你想想,他又不分管水利工程,对水长发生的事情,他有什么责任呀?他担心出现动乱,向我们汇报,提醒我们注意,是有政治责任心的表现嘛,有什么错误呢?”
吴明雄揣测,可能因为水长风波平息了,肖道清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策,又请谢学东出面作解释了,于是,便问:“谢书记,是不是肖书记又打电话找了你?”
谢学东说:“不是他找我,而是我找到了他,严肃批评了他,要他好好向你,向陈忠阳这些老同志学习。我对肖道清同志说,老同志在长期实践中摸索总结出的工作经验,是党的宝贵财富,是在任何书本中都学不到的。”
吴明雄说:“他又没有错误,你批评他干什么?”长长叹了口气,又说,“倒是我们这些老同志,错误不少啊。谁敢说自己在一生的工作中没有错误?闹不好,日后还会继续犯这样那样的错误。只有肖道清,可能永远不会犯错误。”
谢学东明显感到吴明雄话中有话,便问:“为啥他就永远不会犯错误?”
吴明雄说:“他不干事嘛!”
谢学东摇了摇头说:“怪不得肖道清说,你老吴对他有成见呢?!肖道清做了这么多年的市委副书记,真就没干工作?不对吧?你是在说气话吧?不能因为他对水利、道路工程的上马有不同意见,你就这样评价他,这不公道嘛。我对水和路同时上马不是也有保留么?你是不是也认为我不想干事?同志,平川的事情很多,不仅只有水和路嘛。”
吴明雄不愿再说下去了。
谢学东却又说:“平川的市委班子一定要团结嘛,作为你们过去的老班长,我觉得我有责任提醒你们。我和肖道清同志多次说过这个问题,再三告诫他,要他尊重你这个一把手和班子里的每一个老同志、新同志,一定要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今天,我也和你说说这个问题,班子的团结搞不好,你这个班长总有责任嘛。从北京回去后,你们开一次民主生活会,深入交交心好不好?”
吴明雄点点头说:“谢书记,你这个提醒很及时,看来,我们是要开一次民主生活会了……”
后来,双方都小心着,天上地下扯了些别的,扯到快12点,串门的叶青回来了。谢学东又和叶青说了几句闲话,才起身告辞。
叶青待谢学东走后才发现,两个茶杯里的酒几乎没动,便故意说:“看来你们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吴明雄满面疲惫地苦苦一笑:“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哩!”
叶青问:“谢书记找你谈什么?”
吴明雄说:“你猜猜看?”
叶青说:“又是兴师问罪吧?水长工地罢工了,出乱子了,不得了了,这都是你们蛮干的结果!你们就是听不进不同意见!就是不把肖道清同志的正确提醒当回事!吴书记,是不是?”
吴明雄缓缓地摇摇头说:“错了,谢书记的领导水平可没这么低,水长工地的事怎么发生,又怎么解决的,他很清楚,谁是谁非,他也很清楚。他这回来和我谈班子的团结问题了。要我们大家在担着风险没日没夜工作的同时,一定要团结好头脑清醒的肖道清同志。”
叶青一怔,说:“该不是肖道清猜到你想让他去主管计划生育了吧?”
吴明雄感叹说:“否则,还能称得上头脑清醒吗?!这位同志已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的政治危机。这是一个多么敏感,多么精明,又多么善于经营自己政治前途的同志呀!这个同志若是能把一半的心机用到建设平川的工作上,平川一千万人民该有多幸运啊!”
叶青默然了。
第十四章 漫长的战线
大漠河像一条被热气腾腾划开了肚肠的巨龙,横卧在千里平川的雪野上。严冬已经过去,无限春意在大地的热土下缓缓复苏。从最北面的大漠县,到最南面的云海市,积雪逐渐融化,合田以南已看不到多少积雪的踪影了。然而,天仍很冷,六百里工地上的气温,连着几天一直在-5℃到-3℃之间徘徊。
春耕春播的农忙季节,在不经意中渐渐逼近了,南水北调工程进入了阶段性冲刺时刻,各县市工程指挥部调到工地上的民工和机械与日俱增。最多的一天,六百里大漠河上竟汇集了187万人马和包括挖土机、汽车、拖拉机在内的各类大小型机械2.5万台。驻平川某集团军也应平川市委、市政府的请求,出动了一个成建制的工程团,协助泉山、水长境内十几座重要桥涵的施工。
工程总指挥陈忠阳日夜坐着一辆满是泥水的北京吉普,颠簸在大漠河沿线,伴着吼叫与国骂,指挥调度全线工作,处理可能发生,而又确实天天发生的问题。这个平川市委资格最老、年龄最大的副书记,于日夜奔波中像是一下子又老了10岁,人也变得又黑又瘦,就像个老农民。有时在工地上,一些不认识他的民工竟把他称做“老大爷”,还问他,这么大岁数了,咋还来上河工呀﹖
自从水长县工地发生了食物中毒事件,陈忠阳就以工程总指挥部的名义通令各县工地,一律不得从非正常渠道采购任何食品,包括食盐在内。在此之前,工地上已发现有少量劣质缺碘食盐流入,所幸的是,都被及早查到并没收了。同时,陈忠阳也养成了一个习惯,到任何一个地方,先看伙房,查伙食,发现问题当场处理。
陈忠阳不论到哪里检查工作,从来都不事先通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抓住谁算谁倒霉。平川八县市半数以上的县级指挥或现场指挥挨过他的恶骂。有个转业军人出身的现场指挥就喊陈忠阳老巴顿。大多数民工可不知道老巴顿是美军的四星上将,喊来喊去,就变成了“老八阵”,还有解释:“谁敢懵咱陈书记﹖咱陈书记可是老黄忠了,当年和老省长一起八次领人上河工,所以才叫老八阵哩,你们知道不知道﹖?”
这天中午,陈忠阳的北京吉普突然从泉山开往大漠,一路向北检查着,傍晚来到了下泉旺工地。
把车停在漠河大桥下,陈忠阳带着秘书小岳下了车,从北岸河堤一步一滑下到了河底工地上。
工地上,下泉旺村的民工正于休息中等待吃晚饭,满河底和朝南的一面堤坡上都是人,有的坐在满是泥水的大筐上,有的死了似的躺在地上,还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高喉咙大嗓门的聊天骂娘。陈忠阳和秘书小岳从他们身边走过时,谁也没动一动,坐着的坐着,睡着的睡着,骂娘的照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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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民工骂道:“日他娘,老子宁愿去蹲监狱,也不想再这么拼下去了?这是人干的活么﹖一天十四五个小时,没日没夜地抢工期,还不如劳改犯人?”
另一个民工接上来说:“三哥,你要怨得怨自己的命?咱下泉旺不是穷命么﹖咱他娘要有钱,也能拿钱出来‘以资代劳’,谁还来玩这命呀﹖”
中年民工又骂:“日他娘,我要早知道上面叫咱这么拼,就把家里的驴卖了,交集资款,才不到这里来当驴哩?”
又一个年轻民工说话了:“算了吧,三哥?你家值钱的玩意,也就那头小青驴了,你要真敢卖了,三嫂就得一辈子把你当驴使,那还不如在这受几个月呢?”
聚在一起的民工都笑了。
年轻民工又说:“就咱下泉旺一村人苦呀﹖这600里工地上,哪县、哪乡、哪村不一样苦﹖南面的人苦得不更冤﹖就算不上工程,人家好歹也总还有水用,咱这可是最下游,不上工程就没法过。所以,咱今天苦点,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这时,一个坐在大筐上抽烟的精瘦汉子说话了:“小五子说得对,咱就是为自己嘛?整好了大漠河,不要年年为水打仗了,我这个村书记也就好当了,再用不着年年枉法,为死人、伤人、顶缸的人发愁。所以,老少爷们都得给我向五子学习,好好干活,少胡说八道?”
陈忠阳注意到了这个精瘦的汉子,走到面前问:“老弟呀,这么说,你就是下泉旺的村支部书记喽﹖”
精瘦汉子认出了陈忠阳,忙从大筐上站起说:“陈书记,你咋来了﹖”
陈忠阳笑眯眯地问:“你认识我﹖”
精瘦汉子笑道:“咋不认识﹖我叫曹同清,五年前您分管政法时,找您告过状哩,和我们老书记一起去的。”
陈忠阳说:“为和上泉旺的械斗,是不是﹖?你们真是远近有名哩。”
曹同清点点头,又指着面前的民工说:“陈书记,我们庄稼人说话随便,其实也是累急了,都没有坏心,您可别往心里去。”
陈忠阳心情挺好,呵呵笑着说:“是的,是的,你别和我解释了,我全理解。我累急了也得骂两声娘的。现在我也经常骂娘哩,在吴明雄面前都骂。”说罢,还用力拍了拍曹同清的肩头。
不料,曹同清“哎哟”一声痛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