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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步儿站在曹操面前,荀彧这才明白为何许褚那般的紧张,因为丞相面上的神情也如许褚一般,想必也是怕她放声痛哭。
看她抱着一卷竹简爬上椅子坐好,手中持着一根细细的树枝,命人砚好了墨,这才抬首凝视丞相,“好了,你说说吧!”
一众人疑惑不已,曹操轻咳一声,“说什么?”
“怎么才能当好你的儿媳妇儿,”步儿一边说,一边将树枝伸进砚台中沾了沾墨汁,“说吧!爹爹说要婆婆和公公喜欢才算是好的儿媳妇儿,我要努力。”
堂下站满了人,却无人敢笑,更没有人敢露惊讶的神情,这小小的孩儿,也不知道害羞,竟然当众这般说,仿佛一切都天经地义的一般。
“这个……,”曹操也是满面为难,侧首想了想,“要做好儿媳妇儿,首先要精通厨艺。”
“家里没有厨子吗?”步儿有些不满,眨了眨眼睛,“为什么非得要儿媳妇儿做菜呢?”
这可奇了,这天底下怎会有儿媳妇儿这般说话的,更何况是质问未来的公公,且不说迷未来的公公是曹丞相,就是一般人家,也极为无礼,虽说她年纪幼小,众人也隐约觉得她的想法有些惊世骇俗。
“因为你得照顾好夫君,”曹操万分无奈,他万想不到,在自己的议事大堂上,竟然会讨论这般无聊的话题,又不能拒绝,“除了厨艺,你还得精通女红。”
这一次步儿没有疑义,只是认真的在书简上涂画,“好了,还得做什么?”
“嗯,你还得通琴棋书画,”曹操点了点头,“尤其是琴,冲儿尤喜古琴和箫,你得好好儿修习。”
“嗯,我记下了,”步儿看了看书简上谁都看不懂的天书,“没有了吗?”
脑中灵光闪动,曹操忙道:“不,不,还有,不能随便就哭,女孩子必须善忍,就是受了委屈,也不能随意哭。”
听曹操这般说,许褚在心里大大的赞扬了一番,的确如此,这孩子只要稍不顺心,小嘴一扁,眼泪就要决堤,她是无所谓,转眼就云开雾散,旁人却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还是丞相英明,这样一来,这孩子就不能轻易哭泣了。
正欣喜间,却见步儿放下树枝,小心翼翼的将竹简卷了起来,“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儿努力的。”
“那个……,”曹操有些尴尬,“最后一条你记了吗?”
“不用了,”步儿轻盈的跃下地,笑容满面,“我会告诉冲弟不能让我受委屈,只要我不受委屈,便不会哭,这一条得让冲弟记。”
看她摇摇晃晃的走出大堂,众人面面相觑,均不敢转头去看曹操,许褚暗自懊恼不已。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二章 第七节 人间四月芳菲尽(七)
转瞬到了夏浓之时,天气炎热难当,虽住在湖中,但白日里水汽蒸腾,也着实难耐,好容易下了一日的雨,这日傍晚,曹冲和步儿坐在廊下乘凉,庭院中的花木被雨水冲洗一新,地上汪着水上浮着点点落花,月亮升起后,满院的清辉。
摇着手中的纱扇,曹冲听步儿断断续续的讲述在居巢的生活,听上去异样的新奇,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隐约间,似乎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话,“女士们、先生们,飞机遇到气流,请回到座位,并系好安全带。”
一阵剧烈的震荡,步儿从梦中惊醒,她疑惑的左顾右盼,记忆里隐约觉得自己在一个雪白的房间中,那房子在飞中飞翔,窗外是朵朵的白云和耀眼的阳光,那是一种极奇异的感受,并未乘风,却在飞翔。
“步姐,你怎么了?”曹冲也从梦中清醒,甜笑的凝视着一脸惊惶的步儿,“恶梦吗?”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步儿伸袖抹着额上的汗,果真是梦吗?那般的清晰,似乎自己还依偎在旁人怀里,甚至能够感到那个人的温暖,“我在一个屋子里,那个屋子,在天上飞。”
飞吗?曹冲微笑着从庭院中摘了一把蒲公英,挑了一朵开得最盛的交到步儿手中,“是个梦,只是个梦,不过步姐,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真的在天上飞。”
只是不信,却不拒绝,微笑着将蒲公英放在唇边,用力一吹,蒲公英飞旋着散开,目光随着蒲公英的小伞飞上夜空,繁星点点,看得高兴,忍不住伸出手,“冲弟,你看,那便是银河,在银河旁边有两颗星,一颗名为牛郎,一颗名为织女。”
“银河?”曹冲疑惑的皱着眉,“什么是银河?”
“就是那些星星组成的河,”步儿一边说,一边觉得疑惑,自己怎会知道?“你看像不像条河?”
“嗯,”曹冲凝神看了半晌,眯眼而笑,“的确像一条河,步姐,你说的那两颗星是什么?”
“就是一个传说,”步儿躺了下来,曹冲坐在她身旁,轻摇着纱扇,听她细声道:“织女是天上皇帝的女儿,牛郎是……。”
时日如飞,不知不觉间,已在丞相府住了三月,这三月时间,与曹冲一同修习,气跑了不知多少个先生,每位先生走时,总是在丞相面前涕泪交加,只换得一声叹息。
这日到了十五,一早儿便被唤醒,要进宫去向皇后请安,换了新做的衣裙,睡眼朦胧的坐在车中,曹冲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伸手轻轻扶着摇摇晃晃的步儿,防她跌到。
车进了宫,正是上朝之时,从车窗内向外张望,只觉得灰沉沉的一片,满是宽袍大袖的朝臣,却不见曹操,步儿眨着眼眸,“冲弟,为何不见丞相?”
“父相要待众朝臣在殿中站定之后才会进殿,”曹冲伸手帮步儿捋平衣裙上的纹,“步姐,一会儿见了姐姐,别乱说话,陛下因忌惮父亲,待姐姐尊重多过于关爱,若说错了话,她会伤心的。”
“嗯,”抱着点心点了点头,“我不说话。”
请完安,屏息听皇后与曹冲闲话家常,曹冲说话很谨慎,凡是与朝政相关的,均缄口不语,只说些家长里短,府中的趣事儿,听得无趣,趁他们说得高兴,慢慢走到门边,向外张望。
虽是皇宫,但院落也修筑得极精致,与丞相府相较,别无二致,只台阶比丞相府高了十数级,庭院中也是花木扶苏,只比暖玉轩的庭院多了一块奇石。
远处钟声悠扬,隐约听到丝竹的声响,步儿站在廊下的柱子旁,屏息听着那恍若天籁的乐音,连日的阴雨,此刻阳光从阴云中透出,树木翠浓欲滴,不知怎的,小小的心里只觉异样的忧郁。
“步儿,”听到这温和的声音,便知道是皇帝下朝归来,步儿微笑着转过身,果然是他,他皱着眉,似乎被沉重的冠冕压痛了头,即使此刻满面笑意,也显得抑郁,“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听远处的乐音,”每次看到这位皇帝,总是觉得他的眼眸中凝满了悲哀,“陛下,你也喜欢听吗?”
与献帝坐在廊下,献帝自己伸手脱了冠冕放在一旁,静心聆听,“时时听到这乐音,却从未认真听过,今日听来,恍若天籁。”
“陛下平日里做什么呢?”步儿眨着眼眸,澄澈的眼眸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点点的碎金,“陛下在宫里一定很苦闷吧!”
忍不住垂首看着这个只有三岁的孩儿,她多小啊!小得还不及椅高,精致而美丽,没有经受尘世的渲染,纯净得如同初开的花朵,紧缩的心突然绽开,柔声道:“是啊!宫中的岁月的确难挨。”
“陛下是心里觉得抑郁吧!”步儿伸出幼幼的手,轻轻拍了拍献帝冰冷的手,“爹爹说过,只要过了自己这一关,这世间便再无难过之事,陛下是有什么难过之事吗?”
听她说得如同大人一般,献帝不由笑了,纯粹的、没有一丝的伪装,反正她不知前因,无关于后果,彻底的外人,也许心里的话儿,整个许昌只有对她言,才是最安全的吧!
“的确很难过,”献帝伸手摘下伸进廊下的红朵,小心翼翼的插进步儿的发髻中,如一个老人般眯着眼睛打量良久,才满意的移开目光,凝视着乌云散尽的碧空,“朕是皇帝,却不得不受制于人,自幼时起,便游离于各类贼人之手,即使到了现在……。”
侧首看着他面上的苦痛,步儿完全不能了解,看他眼中盛满的痛苦,微微一笑,“陛下,爹爹说过,汉祚已数百年,许是天数已尽,人力岂可胜天,陛下不如随波逐流,这样也过得快意一些。”
“可是祖宗怎么办?”献帝忘了自己正与年仅三岁的孩儿聊天,只是倾诉着郁结在心头的苦楚,“祖宗的基业传到朕的手中化为乌有,来日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陛下为什么不为自己活呢?”步儿疑惑的眨着眼眸,“陛下是为祖宗在活吗?”
为祖宗在活?献宗不由呆住了,的确,自己活了这些年,总是在想如何保住祖宗的基业,从未想过自己如何?难道这就是自己的悲哀所在吗?为自己活?为自己活!是啊!这世间太多、太多美好的事物,就说这如同天籁一般的乐音,从前便未曾留心,再说这庭院,充盈着勃勃的生机,似乎生平首次才看到碧空如洗、阳光明媚、花木扶苏之美,禁不住呆住了。
“步儿,那你为什么而活呢?”看着鸟儿振翅飞过,不由展颜微笑,“你会为什么活呢?”
“为我的心,”步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陛下,当然是为我的心而活。”
为心活?献帝第一次听见有人这般说,不由又笑了,“若有一日,你发现不能为自己的心活了,你当如何?”
“为何不能为心活?”步儿摇了摇头,发上的缨络纷乱的晃动,“我只会为自己的心活,爹爹和冲弟一定能让我为自己的心而活。”
“好,”献帝伸手将她小小的、如同百合花一般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朕也真心希望你能为自己的心活,至少活得无忧无虑、活得逍遥自在,就像这青云之上的鸟儿一般。”
“她果真这般说吗?”曹操将手中的竹简扔到案几之上,满面的惊愕,“听得真切吗?”
程昱也颇有些感慨,“听得真真儿的,鲁姑娘的确是这般说的,陛下说他也希望鲁姑娘活得无忧无虑,活得逍遥自在。”
“嗯,无忧无虑,”曹操捋了捋胡须,“许褚,这些时日冲儿在做什么?”
“马车,”许褚早已习惯跟随在步儿和曹冲身旁,那两个孩子总有用不完的精力,数不清的奇思妙想,“小公子说要做一辆能够飞起来的马车。”
“能够飞的马车?”曹操这才大吃了一惊,“冲儿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步儿做了一个梦,”许褚眉头紧皱,只不知自己这倒霉的差事什么时候才完结,想想跃马战场,多么的快意,现在的日子过得窝囊而沮丧,“她梦见自己在一个飞在天空的屋子里,小公子便想造一辆轻便的马车,驾几匹箭步如飞的弩马……。”
屏息听完,众人却不觉得曹冲的举动可笑,过了半晌,曹操淡然道:“既是如此,那你去挑几匹弩马给冲儿送过去……。”
“丞相,”许褚领了命,却不转身离去,站在原地不动,“丞相,末将这数月以来一直跟随小公子左右,久疏战阵,恐……。”
一听许褚这般说,众人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害怕步了许褚的后尘,却见曹操双目一瞪,“恐什么?难道去保护冲儿,委屈了你吗?”
一时间,许褚满头大汗,只听曹操冷然道:“站在哪儿做什么?还不去挑马?”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二章 第一节 寻得桃源好避秦(一)
连续的暴雨令许昌如同飘浮在水中,湖水暴涨,几乎淹没了暖玉轩,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