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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星进了水榭,洪综边三分笑、三分无奈的迎出来:“稀客稀客!星姑娘。你怎的来了?”
阿星“哟”了一声道:“过河拆桥。进了洞房,就不要媒人了!”
“怎么不要?”洪综满面溅朱,“我这不是迎出来了!——说正经的,星姑娘前阵子哪儿去了?”上下打量阿星,“似乎瘦了些。”
“我去找酿酒的新果子去了。”阿星随口应付。
“辛苦辛苦!”洪综肃然起敬拱手,“不知找得……”
“伯少君真是关注市井民生。这当儿,还有空问这个!”阿星奇道,“不该与你心上人儿腻着吗?你别告诉我,你没跟他成其好事!里三外三防得铁桶一样,拒什么刺客?分明是锁春光的!”
洪综连连苦笑。
阿星察他神色。压低了声音,问:“有什么苦衷?”暗自想:难道傅琪也中了什么重伤,危在旦夕,所以洪综爬不上他的床?
洪综不答,只道:“小傅这就出来。你见见他好了。”
阿星听这话,傅琪又不像是有重伤的样子。
金丝雀在笼中颤声清啭,帘子打起,傅琪出来了,拱手向阿星道:“星姑娘,稀客稀客!”
阿星乍看傅琪,以为他瘦了些。再看,觉得他是胖了些。定睛再三看,才知无关胖瘦,傅琪不知哪儿变了。
这种变化就好像,以前你一直跟一棵绿树呆着,看啊看啊。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忽然离去一段时间,回来再看,树还是那棵树,但已经不是已经跟你相守过的那一棵了。
“怎么阿星姑娘像不认识在下了似的?”傅琪含着一个非常“小傅”的笑容。与阿星寒暄道。
阿星且不答,手肘支着窗,看着窗下粼粼的清渠。
渠沿就接着榭脚。窗下清波映出阿星的面影。
阿星是瘦损了,然而天生丽质,瘦损了更见楚楚动人。清波流动,他眸光随之流动。
眼眸泠然无情。
任然动人。
阿星回眸,看着傅琪。
阿星无情,仗着天生丽质,任是无情也动人。傅琪双眸含情,纵然没阿星生得美,凭借这一份真情,眸光仍旧扣人心弦。
以前,傅琪的这份情,是对着阿星的。阿星越是被他看、越是认识到他眸中情感的份量、越是觉得自己真了不起。
如今,他眸中还有情,但这份情并不是对阿星的了。
移情!
阿星双手发抖,回头又去看清波中自己的影子。他还是美,离年老色衰还早。正如花田玉簪,在含苞初放的时候。又如上午十来点钟的太阳。他的美丽正在上升中。这份美曾经是他轻视甚至怨恨的,为了复仇方便起见,不得不拣起来。如今,他却惶惶然如落水的人攀着浮木,盯住水面确认自己是不是仍然像从前那样美。
他的美只有增加、并未衰减。
可是声称爱他的人,已经移了情。
燕子回来,翎羽仍旧俏丽,绿树已经移作别人的窠。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阿星感叹。
虽然听不懂他的字句,但在场的,都是情局中人,立刻悟通了他的感情。
傅琪惭愧,然而无法后悔。感情的事,原本就后悔不来。
洪综很是唏嘘。然而他这几天已经唏嘘够了,无法再因阿星的吟咏而加深。
阿星看了看傅琪、又看了看洪综:“夺我所爱的,并不是少君啊!那末是谁呢?”
洪综比了个“嘘”的手势:“我带你去见她。她才是我里三层外三层把守的重要原因。”
☆、第五十四章 月代星辉
阿星进去,看到了那个令傅琪移情的女子,倚床而坐。
第一眼,阿星就发现这个女子身上有某些特质,与他很相近。
然而又有某些本质的地方,与他南辕北辙。
就好像同样作为发光体,一个是星、一个是灯。
谁会终生仰头望着天上星?终有一天脖子会吃不消!那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守着床头灯了。
阿星想:“呀!我一向来太冷淡了,于是这负心贼,就选了个好亲近些的替代品。我若是以前懂得时不时给他点甜头,他就舍不得走了。”
心思闪烁间,床头那女子已经很有礼貌的向三人见礼:“伯少君、傅老板,这位是——”
视线移到阿星身上,阿星忽然感觉到一种威压。
这哪里是“床头灯”能施加的威压!
纵然找替代品,傅琪找到的也不是一盏家常油灯,而是天上的月!
阿星不期然后退一步,定了定神,强笑道:“妾身是酒肆酿酒的,无姓,单名一个‘星’字——好一位婵娟!不知何方人氏、怎么称呼?”
“原来是星姑娘!叫我一子就是。”一子点头致意,“恕我有伤在身,无法下地与姑娘见礼。”
阿星得到的第一种感觉就是:一子知道她的身份、傅琪从前对她的痴恋。
可是一子不在乎。
阿星只是以前傅琪感情空虚时拿来度光阴的玩艺儿,如今一子出现,阿星就可以退散了。
一子并不吃醋,只有种客气,就像对以前穿旧的草鞋那种客气。甚至带着种 感激与尊敬。但再敬重旧物,穿旧的草鞋,也只好丢出门了。
傅琪的心坎里已经没有阿星了。
这个一子……所谓一子,当然是假名字。阿星明明看得出来,一子也明明知道阿星看得出来。但也不在乎。
这种不在乎,一下子拔高了姿态、拉远了距离。阿星被激怒得暗暗咬牙,脸上还强笑着,转向洪综。问:“这位一子姑娘……”
“我未婚妻哪她是!”洪综头疼的揭晓谜底。
之所以里三层外三层守着,就是在不知拿她该怎么办之前,先保护起来再说嘛!
阿星心头怦然一跳,连忙行礼:“民女参见贵媛!”
“星姑娘这是故意挤兑我呢。”一子摊手对傅琪道。
这一摊手,分明像撒娇,同时也让到一边,没有受阿星的礼。
她既然自称一子,自然是不要再自认贵媛了。
阿星问洪综:“这是怎么回事?”
洪综长叹一声,从头说起。
傅琪要救一子,带着一子找到洪综。以身换命,洪综自然搭救,与此同时,公子达的人也找到了一子,不久前带回公子达的命令:一子就此与洪综完婚。不得有误。
可这时候,一子已经跟傅琪患难生感情,惺惺相惜,谁也离不开谁了!
于是三个人的感情与婚姻,陷入死局,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叫不知如何是好!”阿星惊呆了,“你们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吗?”
一子看看洪综、洪综看看傅琪。傅琪抬起手指摸鼻子。洪综问:“星姑娘有何锦囊妙计?”
“你们是认真的?”阿星不可置信道,“既然伯少君一定要聚个夫人,贵媛一定要嫁个贵婿,小傅又与贵媛两情相悦,伯少君则对小傅真情不改,这岂不正好!”
对着三双眼睛。阿星豪气冲天指点:“伯少君,你娶了华贵媛。小傅老板,你可以成为少君府的贵客、通家之好!少君和贵媛相敬如宾,小傅老板不管跟谁暗度陈仓,都可以安排。这样一来。你们都可以朝夕相处了!”
一子毕竟贞淑,听了这话,满脸飞红别过脸去。洪综倒也不客气了,满脸凄然道:“办法倒是这个办法!怎奈小傅若是倾心于我,贵媛替我们遮掩,我们府中相会,不失甜蜜。我替贵媛和小傅老板遮掩,这日子却实在……”
“喂喂,不是说爱情最伟大?你把心爱的人留在身边,已经很不容易。一点点心酸,就自己承担了罢!”阿星完全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傅琪深深向洪综下拜:“但愿少君成全!”
洪综确实已经打算成全了。一子却摇头:“不行。”
一帮子人吃惊的看她:这个计划里,最开心的是她哎!她有什么不行的?
“因为这不正确、不自然。”一子果断道,“感情和婚姻,哪有权宜偷摸的道理。一开始就行此苛且,日后一定会吃苦果。”
阿星顿时心虚。
出这主意时,阿星确实暗想的是,天长地久,洪综一定忍不住。肥肉在眼前来来去去,老不揩油,谁受得了?洪综会憋不住向傅琪求欢的啦!论起洪综对傅琪的付出呢,也实在太多了。傅琪难免有天一心软,给洪综有机可乘。说不定到最后华媛也滚作一床。三人同欢。这时候把城君什么的引来一看——哗!事情就好玩了!
结果,一子不愧正人女子,从开头就满口回绝。阿星只好自认没辙:“说得也是。这确实是个馊主意。”
“那你再出个不馊的主意。”洪综要求。
阿星冲他翻白眼:“说得容易。你试试!”
这不是谁也想不出别的变通法子了嘛!
洪综要傅琪。洪综父母要洪综娶个贵女。一子跟傅琪要两情相悦。公子达则要一子嫁个贵婿。大家的要求,差得太远,合不到一起的啊!
洪综苦求阿星:“星姑娘绝世聪明。星姑娘再想不出,别人更想不出了。”
阿星没有绝世聪明。简竹才是绝世聪明,在嘱阿星来之前,就已经估计到这场死局,还教了阿星一个主意。
阿星笑吟吟的,把这更馊的馊主意从头说来:“办法么,倒也可以想想。首先我们先分析一下,哪些人的需求是能达到一致的?”
洪综父母的需求,和公子达的需求,可以说是一致的。
傅琪和一子的需求是一致的。他们想正大光明厮守。
“咦,这样一来,问题就出在少君你了嘛!”阿星像是新发现这么重大的问题,“只有你,想要傅老板,这个需求跟谁都不一致!”
洪综郁闷坏了:“星姑娘,这个……这还用你现在来说吗?”
“哎!不说出来,怎能找到法子呢?”阿星道,“伯少君,这局面看起来千头万绪,混乱无比,其实,只要把两个头绪捏在一起,就能找到破局之法。您没看出来么?”
说着,阿星简直想捧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妈蛋!那臭狐狸,出的主意简直太坏太坏了!
他忍着笑,憋出一个无比纠结的表情。
三张口一起问阿星:“怎么?你快说!应该怎么呢?”
阿星长叹一声:“只是非得和伯少君本人说不可。”
一子心中大为疑惧,然而一时也猜不出阿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傅琪长揖:“星姑娘!一切但凭发落,只莫太捉弄在下便是。”
“放心!”阿星跟他保证,“这是捉弄少君哪!”
洪综大为挠头,跟阿星到旁边清静房间说话。阿星道:“为今之计,只有少君跟小傅成一个人,才能破局了。”
洪综以为自己耳朵坏了:“星姑娘说什么?”
“很明显啊!少君的愿望,就是跟小傅老板合体。合了体之后,他体即你体。少君跟贵媛成了亲。一子姑娘与小傅携手白头,多么好?”
洪综变色:“星姑娘的意思,让小傅老板顶替我的位置吗?”一声冷笑,“可惜我父母不能答应这个。”
“不!真有异人能办到的。”阿星很认真的说,“把两个人并到一个皮囊里。该以少君出面时,您出面。该枕席之趣时,小傅出现。传说里这种异术是有的。”
洪综开始踱步。
踱步之时,他尊贵的气势毕现,不再是追着个商人摇尾乞怜、百般耍宝的断袖之癖患者。
阿星静静看着他:他们,她们,都是一样的。什么洪综、什么一子,什么尊贵气势。无非都是在尊贵的地方养大,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把下人的前程性命都捏在掌心。
为什么是他们,不是阿星?明明阿星身份比他们都高。他才是少君、是洪综的哥哥!
仅仅因为娘亲的问题。仅仅因为人心的贪欲、自私、胆怯与野心。害得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