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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纸号的傅琪不懂礼貌?才怪!人家吃定你无力还手,摆明了欺负你,胳膊扭不过大腿,你奈他何?
茶盏边儿上,傅琪轻轻动了动嘴唇:“九十两银子,全坊不得动一丝一毫,连伙计、带你,全过来。”
启动银子只有十两,宝刀短短半年确实已将铺子价值确实翻得很高,但真的高到傅琪能开这么慷慨的价格?
宝刀怔了片刻,居然还是摇头。
他都已经这么给面子了,她居然还不要!
讨价还价原也是人之常情。傅琪一笑,把茶盏盖打开,嘬唇吹茶。
这真的是送客了。
开完那么高的价,居然不容她拿乔讲价,翻脸就赶她走!
宝刀板着脸走出来。
只走出一小段路。傅家院子看不到她了。有人猫腰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宝姑娘?请那边说话。”
宝刀心底里悄悄发笑了。这才是洛月和简来方一起建议的那位“真、爱”!
可她脸上装作一脸无辜狐疑:“谁?”
第六十四章 球爷大乔
鸡鸣茶舍取的是野趣,细苦竹条钉的窗帘子,黄茅草盖的屋棚,一溜儿茶座,茶座之间的隔板可以放下,便是清致包间。碧蓬蓬的**树遮了日光,树底错落搁着些华城采来的白石。
有一位大爷已经在包间里等着宝刀。
宝刀第一眼望去,只觉得这位“爷”是一个球体,而且,还是披着上好绸子的有钱球体。至于这绸缎上上下下各种晃眼的金光宝气,只能进一步说明,当一个球体有钱而无品时,可以奉献出多么惊世骇俗的视觉盛宴。
这位就是所谓的“张邑大乔”,乔静斋。
他是个侏儒。
一个肥胖的侏儒。
此时他面前摆着一大壶茶,一个大碟子,碟子里小不零丁两块香米糕。他盯着香米糕,盯得愁眉苦脸的,仿佛不共戴天之仇人。宝刀一进来,他赶紧把糕碟子推到宝刀面前:“吃!你快吃!”
“……您也吃。”宝刀跟他客气。
“不,不用!”乔静斋快要哭出来了,“我减肥!”
宝刀顿生同情:“吃一小块不要紧的。”
“可是我已经把它们从一大块吃成两小块了。”乔静斋拿着茶匙比划着。
——这个时代,在安城、以及其他大多数城池,流行的吃茶方法是“点茶”。就是先把茶叶制作成茶砖,越细密紧致越好,用时研磨出来,或者以沸水冲注,视各地、各人爱好不同,加些姜末、酥酪、花果干屑不等。也有将茶和酱栗等一起煮的,这便是“烹茶羹”了。
茶匙是取茶用的茶具。
乔静斋比划着告诉宝刀:他刚才等着等着,看着整个碟子那么大的一块圆糕,想着,两个人要分两块才好,就在当中切开,结果划口不平整,他就加工。加工下来的碎屑,丢了可惜,他只好自己吃了。加工平整以后,两块又不一样大,他又继续切。切来切去,切来切去……就是这样子了。
宝刀黑线:“那这两块,您也一起吃了吧。”
“那多不好意思——”
“不必客气。我反正不吃了。”都被划成这样了还吃个毛!
“你真不吃了。”
“不吃了。”
“那我只好不浪费了哈!”乔静斋一口把两小块糕全吞下去,两手摸着胖乎乎的肚子,满足地冲她笑:“小傅给你出多少价?”
宝刀先去看傅琪,就是想引乔静斋着急。傅琪只要见她,她就可以向乔静斋谎称,傅琪给她开了多少多少价了。
她没想到傅琪真的会给她开价,而且数字不小:“九十两。”
乔静斋肥肉抖了两抖:“哟,真不少,没想到。”
的确如此。
“怎么办呢?”乔静斋很遗憾,“我不可能出更多。”
宝刀盯着他:“看乔老板的胆子能不能更大!”
乔静斋拿手巾擦汗,只是笑:“再胆子生毛,也不能朝老虎嘴里探头呢!”
“我还是做我的。乔老板不用接盘担肩。做出来的利润,我给乔老板分成,怎么样?”宝刀提议。
他表示不想买。她还不卖!她只想靠他这棵大树,然后给他交保护费。
乔静斋颔首:“分多少成?”
“那要看乔老板投多少资。”
“你们要个场地是吧?场地我来出。”乔静斋很痛快。
“多谢。”
“人我就不出了,免得彼此提防。你要用,自己雇。”
“多谢!”
“出的货,打乔记的号头。”这既可以说是占了宝刀的便宜,又可以说给宝刀提供了保护。
宝刀在这里加注一笔:“乔记下头,请再打上我们的图记。”
“除了乔记字样外,不能出现其他字。这个没有商量余地。”
“没有字,只是图。”
沈夔石帮忙设计的。檐角一把刀。乌油油檐角、一把弯弯如月、虎虎生风的刀。
乔静斋想了想,点头:“这倒使得!”鼓掌笑道:“咦,我们这么快就谈妥了?”
宝刀给乔静斋敬茶。
“等一下,我们还有抽成的比例没有谈!”乔静斋道。
这才是重头戏。
“你五我五”“你六我四”,这样的拉锯战,一点点谈下去。宝刀一步步的让,乔静斋始终不满意,最后宝刀气得都笑了:“你九我一。”
乔静斋这才拍手:“成交!”
利润里只有一成留给宝刀,等于乔静斋雇她运营纸坊的佣金。
这样的条件,其实还不如直接卖掉纸坊,一次性拿的钱多,又干脆利落。
可是宝刀宁愿接受这样苛刻的雇佣条件。
因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在乔静斋的庇护之下,继续推进她的纸品研究、继续在消费者心目中积累山乌檐宝刀的品质声望、继续摸索张邑各大商家之间的勾心斗角。有这样的基础,某一天,她或许能重新独立跃出来。
对于乔静斋来说,他跟瘸子秦敌对不是一两天,瘸子秦要斩杀的,他就愿意拉拢。何况宝刀小小年纪,出手不凡,连同背后的简老板,他都颇为欣赏,达到合作关系,说不定能为日后伏下一条有用的线。
这次合作,可说是双赢。
傅琪则是宝刀用来向乔静斋叫价的跳板。若非傅琪先出了个价,乔静斋还不会这么早露面,会等宝刀被瘸子秦压得更惨时才出手。那时,宝刀连十分之一的利润无法跟乔静斋谈。
“你被利用了!”瘸子秦吹胡子瞪眼责怪傅琪。
“彼此彼此。”傅琪反唇相讥。乔静斋早就想把宝刀分号囫囵吃掉,无奈猎物壳厚刺硬。瘸子秦下手砸壳剃刺,乔静斋乘机叼了块便宜香肉。
“鼠目寸光的东西!”瘸子秦痛骂,不知道骂谁。“白眼狼,兔相公!”这个确定无疑是骂傅琪了。
傅琪撩衣就走。
“喂喂!哪儿去!”
“你都说我兔相公了,我跟伯少君联络感情去,叫他帮我教训你。”傅琪坚定道。
“你——”瘸子秦瘦脸上肌肉跳了两跳,挤出苦笑来,作揖,“算我服了你,小傅老板。请回。请回!今年早稻收镰在即,西商要压价,我听得消息,他们这次认真的,不比往年虚张声势。却需我们鼎力合作,好把他们顶住。”
安城的稻米,主要销往西面。西边的画城、寒城、栖城、未城,固然非常需要安城稻米改善人民伙食,但反过来说,安城也非常需要所谓“西商”给的米银。若西商联通一气,往死里压价,米这种东西,一陈了就品质降低、卖不出好价钱了。张邑产品种类非常单一,主打就是米。一年的收成,只在早、晚两次稻收。
乔静斋手里稻田不多,倒是开了好几家织坊、酒坊。酒要用米酿。米价压低,对他只有好处。所以瘸子秦急着要与傅琪建立统一战线。秦、傅两家,是张邑最大的地主。
第六十五章 岭头烤鱼
宝刀分号搬到了大乔旗下的地皮。这一天搬迁,喧喧扰扰,够闹腾的。宝刀白天跟在简来方身边发号施令、打起十二分精神,脑袋一沾枕头,就睡得如一只烤番薯:一动不动,倍儿香甜!
可是烤番薯是热乎乎的。而宝刀睡着了之后,一只手贴在脸边,一只手远远的伸出去。贴着脸的手还好,远远伸出去的那只手,就慢慢变冷了。
兼思早就发现这一点。作为一天到晚乱蹦的活力小女生,她的手和脚,真是冷得奇怪。
兼思不知道为什么,悟宁却知道。
这是因为她在娘胎里就受了伤损。
悟宁在武道上的造诣,比兼思高了太多。他甚至看出来,宝刀受的伤,是一种特殊的毒才能造成。这种特殊的毒,就悟宁所知,只有安城城君府里藏有。
结合已知线索,悟宁很容易猜测:宝刀还在娘胎里时,白顶天夫妻就得罪了当今城君洪逸。洪逸向怀孕的妇人下毒。宝刀的娘估计是因此送的命。
也就是说,兼思的父亲,杀了宝刀的母亲。
朱兼思就是仲少君洪缣。悟宁一听这化名,就猜出来了。朱者,红也,谐音为洪。缣者,丝兼也,谐音颠倒便是兼思。
悟宁在没有出家之前,与洪缣有交情。
出于这点交情,也出于对自幼中毒丧母的女孩子的同情,悟宁愿意关照宝刀。
月光下,将手指搭上这女孩子柔软的手腕,把自己内力传给她、帮助她恢复些热力。悟宁却有些搞不懂了:真的只是同情而已?
同情便是“怜”,由怜故生爱,由爱故生忧,由忧故生怖。
若要无忧怖,打从源头起,连情份都要斩断。
——然而,若是连这一点情份都没有,离忧离怖,绝尘索居,又有什么意义?
悟宁手指按在宝刀腕脉上,一丝热力,不绝如缕,传导过去。
他闻到香味。
不是月下桂子香,不是风吹荷叶香。是世俗的烟火香。
有人在烹煮什么东西?
很远很远,很淡很淡,依然很香很香。那烹者的不知何物,比猪羊清美,比虾蟹丰腴。
悟宁色变。
他收回手,一步步的走出去。
有个人在青神岭上烤鱼。
那人上身穿得很整齐,下身却穿着很短的棉纱裤子,赤着足。裤子是特意做得这么短,布料原来是深青色,现在已经发白了,上面还凝着盐花。
海边的人都习惯赤足。船板滑溜、海滨砂土则松软潮湿。赤足走路比穿鞋行走方便得多。只要你磨砺出两脚结实老茧,礁楞螺尖也奈何不了你。
总是海风吹、海水泡,海边人的衣料容易褪色。咸咸海水浸透了衣裳,再晾干,就会凝出盐花。
这个烤鱼的,就是从海边来的。
他烤的鱼,也是从海里带过来——比人还大两倍、却只有手掌那么扁的大怪鱼,他扛在肩上走啊走啊就走过来了。
走到青神岭,他左右看看,举起双掌,运转内力一吸,把旁边的枯叶断枝都吸了过来。
然后他拿出燧石,“嚓嚓”打着火,开始烤鱼,还把衣裳上的盐花刮下来,撒在鱼身上。
半边鱼烤熟时,悟慧来了。
悟慧还是撒着衣襟、空着两只手,摇摇摆摆走过来,抓着那鱼,把熟了的那半边一把撕下来,恶狠狠的咬着吃了:“你来干什么?”
烤鱼的摸了摸帽檐。
他戴着一顶油布宽檐笠帽,既可遮阳、又能蔽雨,往下压时,还能把脸遮住。烤鱼的似乎迟疑不决地摸着帽檐,终于回答:“我来买麻。”
海上的帆索全都靠麻搓,鱼网也是粗棉丝搀麻卷搓而成,对麻消耗量很大。安城产麻量最大的地方就是桑邑。皱纸引发造纸量激增,麻料价格波动,对海上的城池影响也很大。
譬如说,觉城。
悟慧猛喝:“你来一趟就为买麻?骗谁哪,李一鱼!”
其他城池的军队官衔是用人头来算的,譬如说千夫长、万夫长。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