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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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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琉熙竟是看得痴了,珀色瞳眸映出缱绻柔色,虽只刹那,但那珀色竟将碧波春色也比将下去,委实美不胜收。

纵是历过国破家亡的惨烈,体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奈,重活一世,断然抛下手中芊芊素绢,开强弓,驱烈马,披坚实铠甲,藏绯色舞衣。然而,她,骨子里,毕竟还是一柔弱纤细的女子。

赵宫甘露殿前浓烈似烟霞的那片木芙蓉,飘忽于她的记忆里,似已是前世景象,不对,确是前世景象了。

那一世,她是赵国重臣李牧的幼女,万千宠溺集于一身,风华绝代,擅做鼓上舞。后来成了高高在上的赵王爱姬玉琉夫人,赵宫之内为她建甘露殿,种木芙蓉。富贵花开,荣光无限。

只是一朝家国沦丧,金枝委地再无人拾,她满腔充斥着遗憾和不甘,以为凄惨人生就此结束。

或许是天公见怜,她没有死,再睁眼,她仍旧是父亲的爱女,父亲仍旧是赵国的重臣,只是,一切都回到了她十一岁时的光景。

“李将军请随奴臣来,吕相国已备下宴席恭候多时。”行至玄色宫门前,领路宦者换了人,尖细嗓音唤回伊人神思,琉熙忙垂下目光,紧随父亲身后。

“看剑……”电光火石闪过,金属相击寒音乍响,太液池畔,避风台前,两抹玄色矫捷身影持剑相搏。

细看之下,才方觉察,那二人均是未束发戴冠的童子,身形一高一低,都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两人舞剑相击,高者显是步步退让,以招相喂。可身形略矮的那个却是不依不饶,偏要逼出对手全力,剑剑直抵要害。

宦者轻笑,“那是王上在与人练剑。”

秦王?赵政?

琉熙凤目圆睁,直直瞪看过去,避风台与她站立之处相隔不过二三十步,前世破她家国之人,居然近在眼前。

惊怒之中,不觉整个人如定住一般,周身气力似都聚于双瞳,势要将仇敌看个一清二楚。

只可惜,避风台前两人全力相搏,交手处健臂双展,躯体相错,快如闪电,逝若疾风。

她只顾要看清秦王真容,一瞬不瞬盯住比剑两人,却未发现,父亲早已随着宦者入宫门上华阳台去了。

“哎哟喂……”琉熙暮得眼前一黑,被撞翻在地,只觉周身筋骨剧痛,但未及她痛呼出声,那撞人的冒失鬼倒先嚷嚷起来。

“哎,我说,你哪来的,怎么站在华阳门前?”琉熙眼前金星跳脱,忽暗忽明,半晌才恢复清明,正欲发作,倒听身前绿袍英武少年揉着肩头严声斥责。

“我是赵国使节李将军的侍从。”她沉声应道,“你是谁?”

“我叫蒙毅。”蒙毅薄怒圈握皮质护腕,瞪向对方,可视线只一触,怒气便消了大半,呆呆看着眼前文弱少年。

粉面如脂,青丝如云,一对珀色眸子星芒微现,身上窄袖胡服,腰带宽束,更裹出他风姿绰约,动人心神。恰熏风暗起,携着杏雨阵阵,落英缤纷随风而舞,飘到他的身前,仿佛都遇上了无形的阻滞,羞于停在他的肩臂,染上他赛雪的白袍。

此等韵致,实在不是一个十来岁少年可有。蒙毅呼吸不由为之一窒,怔怔对视,可细看之下,眼前之人又分明只是一个刚过总角之年的少年。

琉熙含嗔薄怒,斥道,“看什么?!”

蒙毅憨憨一笑,“赵国的男子都像你这样俊美吗?你若是女子,我可一定要娶你为妻!”

琉熙挑眉瞠目,狠瞪他一眼,甩袖背身就走,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哎……你别走啊!我带你去看王上练剑,你没见过秦王吧?我带你去见啊!”

她本想使力挣开,乍听他却是能带她去见秦王,忙收了手上力道,任由他半拽半拉着往避风台前去。

近到台前,蒙毅方才松开她的纤腕,单膝跪地一揖,“蒙毅拜见王上。”

琉熙也依礼一拜,“拜见秦王。”

原本尽力斗狠的两人自觉已然分出高下,身形略矮那人先收了剑锋,回身扔给侍者,笑问,“你怎么才来?”

蒙毅一耸肩,一脸无可奈何,“让相邦叫住轻斥了几句。”

“哧……”轻蔑之音似是低到不可耳闻,可却堪堪飘入琉熙耳中。她忍不住悄悄抬头偷觑一眼,看那声音的主人,眼前秦王也不过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然而,一对细长冷鸷眸子却神采熠熠,高挺鹰鼻带钩,似是要钩到人心里头去。

赵政手上使力托起蒙毅,冷眸扫过琉熙面容,神色虽是淡淡,眼中却难抑惊愕,纵是如此,仍是不动声色问道,“你是何人?”

蒙毅从地上蹦跃而起,朗声笑答,“我从华阳台下来,跟他撞个正着,他说他是赵国使节的随侍。”说着,稍稍移动身子,挪到赵政身后,附在耳侧低声呢喃,“我看这个赵国的男子比女子长得还要俊美,就拉来给王上瞧瞧。”

赵政掩去目中惊愕,换做鄙夷冷光,瞥了眼琉熙,“会使剑吗?来与寡人比试一番。”

琉熙按下胸中气血翻滚,顺眉抱拳一揖,“不会。”

她强抑住抽搐的身子,体内如有汹涌浪头呼啸,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理智的堤岸。此刻,恨不能执剑斩杀眼前这人,只要他死了,一切便都了了,不再会有铁血嗜杀的秦军冲入赵地,围邯郸,破赵宫。

可她确不会使剑,半年来,她着胡服,习骑射,驯烈马,挽强弓。纵使每日勤学苦练,从艳阳初升到暮色西垂,刻刻不愿虚度,但也不过只是半年光景。使剑,她还未来得及学。

“原来赵国男子都是这样的柔美角色,不谙刀剑。难怪只能遣使节来与我大秦修好。”赵政眸光闪烁,掠出一丝轻傲与得意,嘴角轻抿,溢出冷哂许许。

琉熙昂起高贵头颅,傲然说道,“我赵国自武灵王起,行胡服骑射,教化百姓,富国强兵,有的是大好男儿。李牧将军却匈奴百里,庞煖将军老当益壮,万人无敌。此次秦赵修好,并非我赵国卑颜屈膝,而是贵国吕相邦诚心相邀。因此,我王才遣使送回贵国质子。”

“既是不乏大好男儿,怎么堂堂赵使侍从,连使剑都不会?”赵政冷笑。

琉熙双手抱拳,“愿比骑射。”

赵政心内暗惊,琉熙所长正是他所短,可面上却波澜不惊,炎炎而笑,似是随意一指,指尖点向方才陪他练剑那人,“蒙恬,你来与他比试。”

琉熙如闻惊雷,霎时双颊绯绝异常,那分明熟悉却又陌生的俊脸清晰倒映在她珀色双眸里,身前颀长少年玄衣束袖,英挺剑眉下俊逸双眸烁如暗夜寒星,眉间暖暖笑意却融焦阳似火。

蒙恬坦然暖笑,“这位小兄弟,可看得起我?愿与我一较高下?”

琉熙语声哽在喉头,胸襟一凉,仿若又遭寒光长剑穿透,不由抬手抚上,半晌,才垂目答道,“比就比。”

赵政方欲叫人竖靶取弓箭,却见华阳台宦者首领踉跄奔来,奔到近前,先向赵政行过君臣大礼,才拉过琉熙微含怨怪说道,“小将军原来在这个,让奴臣们好找,快随奴臣走吧,李将军叫您呢!”

“慢着,”赵政冷言止住宦者,“先比了骑射再去。”

宦者只得迟疑中停了脚步,回身拜向君王,正在为难处,却听身侧蒙恬劝道,“王上,他既是赵使侍从,此刻李将军找他,怎么能不去?比试,还是等下次吧!”

赵政不置可否,噤声不语。宦者机敏,忙领了琉熙退走。

********绝武********

雨丝如织,天色渐渐向晚,琉熙将手伸出檐下,接起琉璃丝似的细雨,落水如珠,不含一丝杂质,却犹不及她玉掌莹洁。

“熙儿,”兄长磁沉雅音自身后传来,“下雨了,不要站在廊下,小心受了湿寒。”

琉熙嘴角挂起娇笑些许,回身迎上兄长切切目光,“不妨事。”

“熙儿在想什么?”兄长抬手细抚琉熙额发。

琉熙浅笑,父亲李牧乃是威震北地,击退匈奴的国中悍将,可偏偏兄长好谋略,疏弓马,俨然一位文人墨客。

她含笑看向前世今生皆爱她如至宝的长兄,“熙儿原本以为,秦国强悍,都因秦王。可此次随父亲出使秦国,华阳台上所见所闻,却是改了熙儿昔日想法,秦国文有相国吕不韦,武有王翦蒙骜。就是换了秦王,强秦,还是那个强秦。杀一人不能动天下。”

“熙儿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见识,实在不易。”兄长眼中尽是宠溺。

“熙儿虽为女子,也愿披坚执锐,杀敌于万军之中,捍我家国太平一世。”琉熙挺直身子,肃然正色,“只可惜,虽然跟随父亲习练弓马,参略兵法,但却自知不能青出于蓝。”

“世间有传言,云梦山上隐居鬼谷子嫡传弟子,不但精通兵法,剑术更是举世无双。”兄长抬眼,将目光投向暮色深处,半晌才回眸深看琉熙一眼,“父亲养女若男,熙儿若有此凌云壮志,为什么不往云梦山寻访,拜高人为师?”

“云梦山?”

“云梦山,处赵魏相交之地,隐于崇山峻岭中,熙儿敢去吗?”

琉熙瞳色加深,眼里似燃起两团热焰,“虽死又何妨?”

3

3、玉树琼枝作烟萝 。。。

作者有话要说:滚呀滚,团成一团圆润的来回……伦家要收藏……——早春芳华

云梦山山峦叠嶂,峭壁耸立,延绵千里。

山中“天外天”下,缭绕云雾夹杂山岚雾霭,润泽争艳百花,夕阳斜卧映出一峰云霞蒸蔚。脚下众峰隐入白色烟海,于漫天霞光中忽现,仿若只为陪衬“天外天”而存于世间。

半峰木芙蓉开得正好,此花性本娇贵,须要人精心侍弄方能开出绝艳苞蕾,可“天外天”上人迹罕至,不知是何缘故,却能有此一片血色芙蓉。

烂漫绯色中,子澶负手独立,他叹了口气,看一眼石阶下执着跪着的人,手中湘妃竹箫举起又放下。

那人垂首静待,已经足足在“天外天”的石阶下跪了三个昼夜。

云梦山中峰谷奇多,“天外天”更是世外桃源,若非有人领路,实难寻到此处。可她也不知用了什么法门,三日前却是生生找到此地,要拜鬼谷后人为师。

子澶打发出童子硬硬回绝,让她离去,可她却长跪于石阶之下,一跪便是三个昼夜。纵是子澶生就铁石心肠,也不忍再看她摇摇欲坠身影。

子澶轻移步子走下石阶,白绢单衣胜雪,犹带几分恻隐,“你起来吧。”

琉熙久跪,神思已然恍惚,美目半睐半阖,迷蒙中抬头看他,“若是师傅不收下我,我绝不起来。”

“倒是个倔强的丫头。”子澶淡笑颔首。

琉熙却猛然惊觉,自己分明是着胡服,梳单髻,做男子装扮,为了掩去面容,还特意戴了雕木面具,可却被他一眼洞悉。

子澶轻笑,“你来的那日我就看出你是女子了。”说罢,手中湘妃竹箫微挑琉熙戴着的雕木面具,“说说,为什么戴着面具?就为了不让人知道你是女子?”

琉熙早早便编好了幌子,此刻正好说出,“熙儿小时候顽皮,夜里不慎打翻灯盏,引起火烧家宅,脸上便留下了疤痕,相貌奇丑,怕人嫌弃。”

“你叫熙儿?”子澶收去轻顶面具的竹箫,蹲身平视琉熙。

“是。”

“看你穿戴,不像平常人家女子。”子澶有些怀疑地逼视她。

“是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子,又与拜师何干?”琉熙倔强问道。

子澶翩然起身,“这山中不收来历不明的人。”说罢,衣角飘忽,便要离去。

琉熙连忙抓住眼前似白烟掠过的绢衣,“家父是赵国李牧。”

子澶顿了顿步子,却未回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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