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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抱出厚毡垫子来,铺在帐中地上,胡乱在榻上扯了一条薄毯盖在身上,以臂为枕,躺下入睡。
琉熙洗了陶罐,从帐外进来,已见他躺在地下。过去跪到他的身边,轻声道,“明日攻城,你还要带兵出战,去榻上睡吧。”
秦军中,营帐素来简陋不多,一般兵士皆是十二人一帐,蒙武官至裨将军,才得以独享一帐,蒙毅乃是骑长,蒙恬是校尉,两人原本合用一帐。而琉熙此次随征,是由赵政安排吕不韦举荐,在军中担任向导并参谋,官职同于校尉。为使琉熙不与其他校官合居,蒙毅便往蒙武帐中居住,将蒙恬帐中的位置让与她。
校尉帐中,原本安有宽阔大榻,足以两人并卧,可既然是与琉熙同帐,蒙恬便自然只有让到地上。然而,明日便要强兵攻城,天寒地冻,让蒙恬如此躺着,琉熙又要如何忍心。
她见蒙恬不动,又推了推,“听见没有,让你去榻上谁。”
蒙恬侧身转过,背对着他,“下雪了,地上寒气重,你受不住,还是我来睡。”
“明日要攻城了,你要养精蓄锐!我来睡地上。”琉熙说着,掀起他身上薄毯,硬挤进去,占去他大半张毡垫的同时,不由被阴冷的铺面激地“咝咝”倒抽冷气。
“你可受得住?”蒙恬笑着转身正对她,眸中闪过一掠得意与骄傲,问道。
却谁知,琉熙噌地从地上跳起,抢过薄毯来扔回榻上,说道,“起来,两人都睡榻上!”
蒙恬坐起身子,探头去拉榻上的被角,“赶紧去睡吧,别闹了。”
琉熙朱唇一嘟,原来蒙恬已在如此坚凉的地上睡了十几日,前几日虽还未下雪,可毕竟已经入冬,即使铺着毡垫,寒气又怎能挡得住,况且蒙恬一路将厚被让与她盖,自己只粗粗裹着条薄毯。
她干脆利落,顺手捎过案上耳杯,一杯茶水不偏不倚浇落毡垫,打湿大半地方。
蒙恬下意识为躲茶水惊跳起来,呼叫声惊觉帐外值夜巡逻的护卫,只听兵士停下脚步,高声问道,“蒙大人可有何不妥?”
蒙恬气恼瞪了琉熙一眼,琉熙歪过脑袋朝他俏皮吐舌,忍住笑,指指帐外,蒙恬忙朗声答复,“无事,有只老鼠偷茶喝,翻了耳杯。”
老鼠?琉熙忿忿鼓腮嗔他一眼。
帐外兵士手举火把走远,口中喃喃称奇,“这大冬天的,居然还有老鼠?!”
火把光亮渐渐远逝,琉熙气呼呼站起身来躺到大榻里侧,不冷不热扔下一句来,“要是不想整座军营都知道你帐子里有老鼠,就赶紧上来好好睡觉。”
蒙恬无奈看看身下已被打湿的毡垫,抱起薄毯躺上榻去,刚刚躺定,里头就甩出半条厚被来,手中薄毯簌地一声被夺走,再定神时,已是盖在厚被之上。
蒙恬阖目,嘴角蕴起深深的笑,向里挪了一挪,背脊松松抵着她的。不近也不远,两片温暖随着各自的呼吸,一忽儿轻贴,一忽儿相离。身后琉熙也不挪动,只紧了紧被口,便不再动弹,呼吸逐渐缓慢均匀。
蒙恬睁眼,微微转头,看了眼身后起伏的背影,也紧了紧被角,脸上笑意愈深,渐渐沉入梦乡。
再醒时,外边的雪便已经停了,一支支尖锐的冰凌子挂上军帐尖檐,被初升的阳光一照,仿若水晶垂帘,有一种不真实的晶莹剔透。
蒙恬自帐外打进热水来,搁在帐中唯一的简朴几案上,琉熙起身束发洗漱,蒙恬则安静地坐于案后,以尖刀割开锅盔硬饼,泡入热汤之中,大口吃喝的同时,递过一盌已经泡软的饼子到琉熙跟前。
琉熙洗漱罢了,接过泡饼也跟着蒙恬大口吃喝起来。
秦军出征,为求简易,皆以一种似锅盔的硬饼为粮,饼质极干,坚硬如铁。让人不禁为之叹息,秦军钢牙,能啃此饼,因而能食天下。
琉熙无声相随蒙恬,披甲执锐,步出军帐,上马列阵,居于城下。
只听耳边号角战鼓,一声紧过一阵,一波高过一波,铁蹄踏踏滚滚动地。
瞬息,她有一丝的惊慌失神,忽而手上一热,已被蒙恬握住,他目光坚定,犹带着那抹暖意,语声沉稳,飘入耳中,“别怕,记住,一定要紧紧跟着我。”
琉熙咬唇用力点了点头。
倏然,一阵急鼓响来,千军万马齐发,疾矢如雨,破空呼啸,交杂起伏惨呼传来。
垣城墙头,箭矢如流星,飞石似飞蝗,轻装秦兵肩扛云梯,头顶盾牌,蜂拥急奔而上。
半刻后,攻城强兵便潮水般汹涌扑将上去。
眼看就要攻破城门,却见城后两股步骑突出。只觉前方寒光蔽日,剑锋戟刃连成灼人光幕,森森然已到眼前。
蒙恬双腿一夹坐骑,领着军士飞奔而出,“跟我来!”
琉熙全神贯注,横剑在手,跟着飞马攻上。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北风尖啸着拍打在脸上,就像千千万万柄尖利的刀子戳上来。而那风刀中,犹夹杂着流矢利芒,扑面而来。
战马怒嘶,刀光剑影,殷红的鲜血在眼前漫开,便如一朵朵绽放的生命之花,鲜红鲜红的颜色,浸染了衣衫,也勾起了嗜血的杀戮。那花开,只一瞬,还未及看,便凋零落下,随之也陨落着鲜活的生命。一朵朵凄迷的生命之花,层叠开尽,碎裂在交织难辨的震天喊杀声与金铁撞击声中。
琉熙一人一马,紧随蒙恬之后,马前那人,如金铁铸成,玄甲白缨被日光一照,仿若奔跑中的太阳,身后风氅翻飞,如鹰展翼。
又是几道极细极快的利芒闪过,他马前的那人惊惶表情犹留在脸上,头颅却已随着他手起剑落平平飞出丈许,滚入灰蒙蒙的尘土之中。
有他在前,琉熙竟未真正遭遇一人。
不过片刻,城左突出的那队步骑已然所剩无几。
蒙恬回首,确定琉熙安好,见她脸上无措神情,向她鼓励似的一笑。却在此时,敌军队中两名骑长,乘蒙恬不备,飞突而出,夹击而上。
琉熙惊呼出声,却已见眼前电光火石闪过,蒙恬手中灰黄剑光穿透一名骑长肩肋,将他挑落马下。可对方来得太急,蒙恬终究失了先机,另一名骑长舞动兵器便已砍下,蒙恬灵巧闪躲间,左臂被深深刮开一道两寸长的血口。
狰狞扭曲的伤口上,汩汩暗红奔涌而出。
琉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脚踏马背飞起,长剑直抵那人心口,狠狠刺将进去,阻止了他再次砍下的致命一击。
只见那人瞳眸中犹映着她鸾凤展翅的绝美姿势,身子却已向后直直落马。
琉熙腰间一紧,被蒙恬牢牢揽进怀里,放在身前马背上。她手上长剑被鲜血濡成暗红,眸中神光却是一闪即逝,接而腾起一种绝望的灰暗。
不过两个时辰,垣城便被秦兵攻破。
激战过后,琉熙独自站在城边山岗之上,凝望脚下尸横遍野。
蒙恬默默自山下而上,默默注视着她。她身上玄色铠甲反射出点点光华,染血的长剑插在绿草丛中,夹杂着血腥味的风吹起她散乱青丝,生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冷艳之美。
她回望间看见他款款走近,显出眼中盈盈含着的泪光。
蒙恬将手中长剑与她的兵器并列而置,站到她的身侧。
“我第一次杀人时,也很害怕,瞒着祖父和父亲,偷偷一个人在山岗上站了很久。”蒙恬恬淡语气,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琉熙眼中转动的珠泪终究落了下来,有些呜咽,“楚地有一种说法,女人不能杀人,女人杀了人,便就有了戾气,不是女人了。”
她的泪水朦胧了视线,晶莹水珠滑落皓雪似的双颐。一只温热大掌抚上她哆嗦冰冷的脸颊,抹去滚下的泪水,蒙恬似是捧着最挚爱的宝物一般凝视眼前的人,“你就是成魔,我也陪你。”
琉熙双手附上他的手背,殷殷问道,“如果秦王以后让你攻打赵国,你能拒绝吗?”
“能。”
“忤逆君王,你不怕死吗?”
他笑,“我死后,你可会葬在我的身旁?”
她点头。
“那死又怕什么?”
她眼中又有泪光闪动,而此次却是感动的泪,“那你不怕连累父亲和兄弟?”
他摇头,“秦王是明主,绝不会牵连世间难得的忠臣名将。”说罢,他展臂将琉熙拥入怀中,即便是她身上残留的血腥,也显得如此甜美。
他捧起她的脸颊,炽热的吻附上她的唇,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侵入她的口中,与她的舌蕊交缠在一起,牙齿轻噬她的双唇,含住唇瓣深深吮吸。双臂紧紧钳住她的娇体,牢牢贴在自己胸前,直想一生永不放开。
37、曲阑深处重相见 。。。
攻破垣城翌日,秦军继续行进,直扑蒲城。军中粮草所剩不多,蒙恬领命带着琉熙往邺城催粮。
子澶一路打探,循着秦军奔袭路线寻来,终是在一日午后达到秦军大营之外。碍于琉熙的身份,故而子澶不好直接找寻,只能托故求见蒙武。
蒙武恰好议事归来,与蒙毅一起,坐在帐中以羊肉汤泡锅盔硬饼为午膳。听有人求见,便让兵士将子澶带进帐中。
子澶一身绢白衣裳染尽风尘,裾摆丝缕散开,可落魄模样依旧遮不去他卓而不凡的风姿。
蒙武本只以为是当地隐士求见,只懒懒抬头觑了一眼,看清来人后,忙放下手中木盌,双手轻拍掸去饼屑。
“子澶先生不是在咸阳昌平君芈灵大人府上做客吗,怎么忽然来了军中?”蒙武挥手遣开兵士,明知故问道。
“敢问蒙将军,赵国武安君翁主可在将军军中?”子澶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先生可是问琉熙是否在军中?”蒙武从案后缓缓步出,伸出一臂挡住身后突步而出的蒙毅。
子澶深深一揖,“正是。”
“不在。”蒙毅抢白道。
子澶仿若未闻,双目只定定盯着蒙武,嘴角浮起天高云淡的些微笑意,谦逊有礼地让人不忍拒绝。
蒙武释怀笑着摇头,“确是不在。”
“还请将军以实相告。”子澶目中不由升起略微冷意。
蒙武背手慢慢踱步走近,仿若对子澶眼中寒意丝毫未觉,若无其事说道,“熙儿随蒙恬到邺城催粮去了,方走一日,先生却是来得不巧。”
子澶闻言,转身便要疾步而出,却被蒙武叫住,“此去邺城,路上恐怕不太平,先生不如在军中等候。少则五日,多则十日,他们两人必然回来。”
子澶立住脚步,回身朝向蒙武一抱拳,谢道,“子澶从咸阳而来,这一路上又如何太平过。此去邺城又算得了什么?!多谢将军关爱,子澶告辞。”
说罢,行止如风,匆匆出帐。
蒙毅一拳砸向案角,抱怨父亲,“父亲干嘛要告诉他玉姐姐和大哥在哪儿?”
蒙武笃定懒笑,坐回案后,拾起木箸继续吃饭,“你大哥,有章法的很,我可从来不担心。如果今日执意拦住,不让子澶去,以后被你嫂子知道,反倒不好交代。不如让他去了,知难而退。”
蒙毅捶胸顿足,接着埋怨了父亲两句,终是坐不住,追了出去。
子澶牵马叫人,方要准备出营,便被蒙毅赶上。
蒙毅一把夺过他手中缰绳,忿忿问道,“你还去找她干什么?!你伤人的心还伤得不够吗?她在咸阳遍寻门路无着的时候,你在哪里?公主遇害的时候你在哪里?阿璃要杀她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子澶不语,闪过蒙毅,从随侍手中牵过另一匹马来,刚要上马,缰绳却又再被蒙毅抢握住。
蒙毅怒气冲天,几乎是在叫骂,“你能为她做什么?真要是有心,当初就不该放她一个人出云梦。你就是一个伪君子,看着面面俱到,实则一无是处。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