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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澶悠然自在,说道,“戾气,你身上,有戾气!你身有戾气,此刻如教你习武,你只能成魔。”
修长手指抚开她额前乱发,“熙儿,爱恨就在一念之间,绝高的武艺若是用来恨,习武之人便会化生邪魔。所以,那样的剑术,只能用来爱,明白吗?”
“我身上哪有什么戾气?”琉熙不甘,甩过头去。
子澶的笑意仿若高山积雪,千年不化,“你眼中有恨,有怨,有不甘,这些统统都源于你身上的戾气。让你研习医术,就是为了化去那股戾气,什么时候戾气化了,那时,我再传你剑术。”他说罢,饶有深意地向木子微一颔首,取过白狐皮裘,裹上琉熙单薄身躯,“既是不想摆弄药草,就陪木子玩耍吧!谷后积雪未化,打个雪仗也好。”
琉熙方欲再言,抬头却只见他颀长背景。
木子拊掌大笑,“师姐,我们打雪仗去吧!”也不等琉熙答应,拽起她来就往山谷后蹦蹦跳跳而去。
雪停了有些日子了,这几日更是春阳高照,日渐回暖,可这云梦山中却气候奇特,山谷后果真如子澶所说,有一片纯白积雪经久未化。
琉熙寻到一块表面稍平的大石,慵懒地半靠半躺下,“你玩吧,我晒会儿太阳,也累了一早上了。”
木子颓然耷拉下脑袋,只身走入雪地里,可只一瞬便计上心头。暗暗团起雪球,趁着琉熙半阖双目,簌……簌……簌……一通猛掷,打得琉熙脸上身上顿时湿了一大片。
琉熙凤目圆瞠,含嗔瞪向木子,抬手抹开脸上雪水,狼狈模样却更引得木子拊掌大笑,抱着小肚皮,恨不能在雪地里打滚。
“臭木子……”琉熙含怒跳起,甩下白狐皮裘,张牙舞爪扑将过去,随手抓起地上积雪捏成雪团,重重飞掷过去。
木子身形敏捷,左突右跳,闪过琉熙攻击,可也不得余力还手,一路尖叫着,连滚带爬滑过雪面。
寂静山林里,皑皑白雪上,洋溢孩童欢快笑声……
一场雪仗,打到日暮时分还未分出胜负,两个人折腾得累了,也饿了,才方歪歪斜斜走回住处去。
待回到梅林之中,子澶已然坐等两人用膳许久。
琉熙一如往常,淡淡施礼离开,“我回去一个人吃。”
“摘下面纱,坐下一起吃吧!”子澶柔声相留。
“不必了。”琉熙快走两步,夺门而出。
子澶身形微微一动,便轻易挡住她的去路,“都是自家人,不会有人嫌弃你的。”
男子温热气息扫过琉熙微凉肌肤,她呼吸不由为之一窒,肩背刹那间僵直如铁,四目相对间,彼此皆是一怔,“熙儿还是回去了。”
琉熙闪开身子,莲步轻移,垂目寂寂与他擦身而过。
子澶倒也不强留她,只低声柔柔问道,“可想知道世间之事?”
她神色淡淡中翩然回眸,柔薄绢料熨贴面颊之上,不过十二岁的身量,却难掩周身媚色袭人,如兰气息吹进子澶心底,缭绕盘旋。
子澶深睫浅笑,说出世间杀伐,生死杀戮从他口中说出却是再平淡不过,“秦将蒙骜领兵伐魏,已攻下山阳、酸枣、长平,现正一路往东,想来,是要奇袭雍丘了。”
“师兄难道就如此肯定”她绵柔嗓音带着几分揶揄嘲弄,夹杂清苦药香,吹落子澶耳畔。
“哼……”子澶挺秀眉峰舒展,轻笑一声,“师妹可愿与子澶赌一局?”
“好啊……”琉熙笑问,“赌什么?”
“若是子澶说对了,师妹便安心研习医术,如何?”
子澶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琉熙亟亟截住,“如果师兄说错了呢?”
子澶清澄双眼闪动点点璀璨,笑意盈动透出乌色瞳眸,“如果错了,我就教你剑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琉熙嘴角蕴笑,转头甩过裙裾,正要离去,却又被子澶叫住,“熙儿可知道,秦国为何去年攻打魏国,攻取有诡。今年又攻打魏国,攻克山阳、酸枣、长平?”
琉熙一怔,木木看他,揣揣说出答案,“强秦虎狼之心,一定是见魏国疲弱,于是便发兵攻打。”
子澶朗声笑出,“熙儿啊……魏国大得很,为什么秦军不打东,不打西,偏偏就是盯着长平一线,紧咬不放?”
琉熙语塞,一时怔忡。
“师姐,”木子抬起方才还深埋于珍馐的小脸,“你连秦国为何要攻打长平一线都不知道,就敢跟师兄赌啊?还好师兄就是让你研习医术,输了也不打紧。若是师兄赌你做他媳妇,你可完蛋了!”
素纨轻笼下的冰肌雪肤噌地燃烧起来,绯红得似要渗出血来。子澶轻睐身旁少女,投去歉意一笑,却也不斥责满嘴饭菜还胡言乱语的小人。
琉熙抢将一步,夺路而去,身后笑语犹自不绝,“师姐,这饭菜可好吃了,你不吃啊?”
********绝武********
行云飞逝,时而遮蔽月华,月影模糊,就像搅浑了的水。昏黄光线深深浅浅映在粼粼波光之上,亦照出池中少女肌肤如蜜糖般诱人的甘美。
琉熙阖目倚在汤池之中静养心神,脑中思虑千丝万缕,如电闪而过,可却还是理不出头绪,秦国为何要着意猛攻魏国山阳、长平一线呢?
琉熙不甘,举臂狠狠拍向水面,她是活过那一世的人,秦将蒙骜带兵攻伐魏国,连下二十城,这一过往,分明清晰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可那一世,攻城略地、杀戮嗜血,与她不过耳边谈资,细细回忆起来,此场战事,她却只记得秦胜魏败,就连魏国被秦国攻下二十余城,究竟是哪二十城,她都记不分明。
琉熙忿忿扭头,瓷白胴体缓缓升起,步出水面,心中不甘愈甚,更添出自责懊恼,如那一世,她对战事能有此生五分留意,今日之辱,便可免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某春前几年曾在一则报刊上读到一则报道,报道中细述了某地的一个特殊村庄。
这个村庄非常的神奇,它明明就在繁忙的公路不远处,可是,不是这个村庄中的人,即便一次又一次在一边的公路经过,还是不能发现它的存在。
据当地县志的记载,在小日本(咳咳,当然,现在要说日本友人了)侵华期间,周边城镇村落多次受到洗劫和屠杀,但是这个村庄,小日本友人却一直没有能够发现。也使这个村落完整得保存了下来。
后来根据县志考据,该村庄中的村民,居然是诸葛氏后裔,从高空进行航拍后发现,此村形制其实就是一个高深的八卦阵图。
某春当时就觉得非常神奇,在这里与各位亲分享。——早春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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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尘世铅华云梦外 。。。
梅花落了杏花绽,山中岁月恬淡,仿若只是稍稍走了个神,便就又过去月余。
洗药池边,琉熙淡然执卷,逐字逐句研读手中竹简,将简上所述药理医术化繁为简,丝丝刻入脑中。
自从与子澶打赌那日起,她便日渐不再反感子澶交给的功课,反而用心修习起来。其中缘由,也只能说是一个字——服。
初入山门,原本总是觉得那个所谓的师兄不过故弄玄虚,甚至恶意作弄。可那日寥寥数语间,子澶虽不曾点破秦军攻魏深意所在,但他眉梢眼角蕴藏的笃定与自信,使得琉熙深信,是自己低估了对方。
子澶胸中纵是藏不得雄兵百万,可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三月的风,犹带着寒意,抚过琉熙卷翘长睫,也吹起药香徐徐。
她放下手中竹简,起身看一眼晒着的药材,趁着有风微微筛动,除去混在药中的杂质。
抬眸间,恰看见木子举着个木匣飞跑向她,“师姐,师姐。”
她朝他柔婉一笑,眸中映出爱怜光芒,如若生在太平盛世,如若天随人愿,她的孩子也该有这般大了。想起初来乍到,时时受那小人作弄欺负,自己还偏偏孩子心性,与他斤斤计较,彼此间调笑追打,倒是解了山中寂闷。
往日种种飘忽眼前,她不禁嘴角微掀。
“师姐,”琉熙看他无邪童真,一时闪了神,不曾留意他已到了近前,“你的家书。”木子晃晃手中小盒。
琉熙眉目含笑,“家书?”四个多月了,她从未收到过一件家中传带的物件,此山之中,规矩甚严,初入山时,连衣袍都不曾得以携带入内。收到家书,无异于遥不可及的奢望。
“是啊!”阳光照射下,木子肥圆笑脸蒙上一层茸茸细毛,“快拆开看。”
她接过木匣,正要寻刀挑开封匣麻缕,不由一时迟疑,“山外之物不是不可带入吗?”
小人儿笑着摇头,“师傅准我拿给你的。”
“师傅?”她一时诧异,入山几月了,她心心念念的鬼谷高人,一直未能谋面,可此刻听来,师傅倒是对她所作所想洞若观火。
木子一愣,举起小爪子抓抓耳边垂髫,“是啊,师傅让我给你。”
“师兄知道吗?”琉熙心中仍有几分不安。
“呃……师兄……他……他也是知道的。”
琉熙这才欣然挑开封匣,取出匣中竹简来看,此简乃是兄长所书,殷殷关切尽在只字片语上。笑意不禁浮上绢纱遮蔽下的娇俏面容,暮然,简上尾句,引得她浑身一颤——秦将蒙骜伐魏,已下山阳、酸枣、长平、雍丘……
雍丘?
真的是雍丘。
她倏地收回简片,复又藏回匣中。敛起一抹笑意,问木子道,“师兄今日没有找我吗?”
木子眨巴眨巴眼睛,又装起往日那副憨实模样,“没有。”
琉熙举起手中木匣轻敲了下他的额头,“又装相!”
“哎哟……”木子吃疼,抬手轻揉被敲打处,“师姐,你好凶啊!女人那么凶,会嫁不出去的。阿璃姐姐说,做女子,要温柔可人,才讨人喜爱。”
琉熙嘴角扯起苦涩的弧度,眼中尽是嘲弄和无奈,“呵,温柔可人……一无用处……”那一世,她不就是温柔可人,那一世,她难道不绝代风华,那一世……可有何用呢?
“师姐,你怎么啦?”
沉默一瞬后,又一声携着几分自嘲地叹气,她收回神思,“阿璃姐姐,阿璃姐姐,你的阿璃姐姐到底是何许人也?”
木子挺直小腰板,双手叉腰,“阿璃姐姐就是阿璃姐姐啊!阿璃姐姐长得可漂亮了,可不像你……”忽而,他捂上自己的小嘴,眼中是数不清的歉意,垂首深深一揖,撒开小腿跑进杏林之中。
琉熙瞅了眼他跑远的身影,眉梢眼角蕴满笑意,微不可见地一颔首,回身又捡起竹简来参悟医理。
荏苒时光,匆匆而过,待到日暮西陲,她才照例回屋一人用过木子备在案上的晚膳,休憩片刻,往屋后池中沐浴。
月色明亮,隔着薄纱流淌,照得地上如有玉霜。
浴罢,她不由沐着一身冷月清辉,款款走过刚刚抽出绿芽的那片木芙蓉,月光照见溪水如银,石子小路青白。
刚刚过了满月之日,方缺一角的弦月如莹白玉玦,浴在蓝黑丝绒似的天空,照亮不远处繁华绽放的杏花。月光之下,一树树压雪的粉白。
琉熙忍不住移动姗姗莲步,走入那片杏林,繁丽花朵随风无声飘落,竟似一场粉色的雪。
恰在这时,一曲箫音浮起,箫声唯美莞尔,携着风儿吹进琉熙心底,吹起阵阵涟漪。
她环顾四周,却寻不见子澶人影,不禁婉然笑了,他时常夜里吹箫,无数个夜晚,她被恶梦折磨,梦中,邯郸城破那日惨绝景象如鬼魅般萦绕心间,无法挥去。只有那一曲箫歌,平复她内里溃烂的痛,让流血的伤口结上厚厚的痂。
微笑着闭上眼睛,仰头吸入幽幽花香,她默然沉浸在“雪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