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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武定定坐着,神思有些恍惚,心头似是一松,又似是添了郁结。默然许久,忽然向着琉熙一抱拳,沉声道,“蒙氏愧对翁主。”
琉熙起身倒退至门内,俯身一揖,“琉熙未能为蒙氏生养子嗣,是琉熙愧对蒙氏才是。”说罢,欠了欠身,向蒙武行了个新妇之礼,开了书房的门,悄然退去。
她木木出了院门,出了府门,混入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流。
咸阳入夜宵禁,若无内史令牌,闲杂人等一律当场缉拿。街上晚归的人都低头快步而行,只她一人慢慢踱着,行人一个接着一个与她擦肩而过,没入浓重的暮色。
此刻,骊山行宫中,幽寂寝宫仿似浓墨般的夜,静得窒人。内殿角落里点着灯,烛光隐隐绰绰落在独坐的秦王脸上,显得他的面色愈发的阴鸷。
“王上。”赵高吱呀推开宫门,悄声走入殿宇深处。
“如何?”
赵高躬身向前,递上手中帛书。
赵政的手微微颤抖,展卷一看,便将那帛书掷入炭火之中,唇间冷冷迸出一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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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几番魂梦与君同 。。。
秦国大军十五万;于函谷关外集结,风卷残云;直捣赵国边城。
只是他们去的,并不是平阳;而是邺城。
蒙恬府邸周遭长久埋伏的暗卫渐渐收拢,与暗中将蒙府围得铁桶一般。只等秦王一声令下,便取琉熙性命。
子澶将属下暗卫尽数遣出,也皆守护蒙府之外;一旦赵高的人动手;便是拼了鱼死网破,也要救出琉熙,送出函谷关。
蒙恬自从升了都尉;整日闲暇无事;常往营中走动,与昔日同僚饮酒畅谈。这日,又从军中折返。身旁也不曾带着随扈,只一人一马悠闲行于街市之上。
倏然,马前挡住一人,棕黑斗笠灰麻短褂,看来在平常不过的咸阳百姓装扮,身上却隐隐透着肃杀之气。
蒙恬按剑的手暗暗一紧,防备处,那人却是恭敬上前拉过缰绳轻道,“子澶先生请蒙都尉借一步说话。”
蒙恬一手控着缰绳,一手犹是暗自按剑,问他,“子澶在哪儿?”
“都尉大人自往前面酒肆里去,子澶先生在楼上雅间恭候。”那人说罢,松了手上缰绳,隐入街市之中。
蒙恬打马而行,向前不过百步,确是见了一个繁华酒肆。他旋身跃下马背,将手中缰绳轻轻一甩,掷给迎客的小厮,三两步上了楼。
二楼雅间甚多,皆是低低垂着竹帘,可蒙恬依旧一眼便能认出子澶脱尘身影。他挑帘入内,与子澶对坐而问,“先生找我却是何事?”
“熙儿必须离开咸阳。”子澶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蒙恬不由面露不快之色,鹰骏双眸添了冷意,“先生何意?”
“秦王已决意杀她,她不走,必死无疑。”子澶搁下手中耳杯,面色比蒙恬更加清冷。
蒙恬前几日自蒙武处知晓,琉熙央求蒙武为他选聘重臣之女,心里便一直怏怏不快。只是娶亲之事还未到眼前,因而故意躲闪,不曾与琉熙争辩。此刻听了子澶的话,心头积攒多日的郁结,一下迸发出来。眼中戾气大胜。
蒙恬执起壶柄,慢慢斟上一杯烈酒,一口饮下,问道,“先生如何知晓?”
“我在宫中的眼线前些日子传出消息,其一,是秦国攻赵,其二,就是伏杀熙儿。这第一条,已然应验,桓齮将军恐怕已经领兵出了东郡,想必都尉大人也已知晓此事。”
“你是何时知道?”蒙恬又饮下一杯烈酒。
“不但我知道,熙儿也已知道。只是她顾念你在此地,不愿离去。”子澶不禁激怒,耳杯脱手而出,掷地有声。
子澶怒目相对,本以为会撞上蒙恬刚毅俊眸,却不料入目竟是他含泪的双目。
蒙恬眼生氤氲,双唇颤颤。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蒙恬知道子澶正在看他,垂眸缄默片刻,才缓缓说道,“父亲前几日找我,说玉娘求他,为我再选重臣家女,娶做夫人。”
子澶只觉胸中气血翻滚,生于这世上三十余年,他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嫉妒蒙恬得到了琉熙的爱,她不顾性命,逗留咸阳,心中所想的,却还是他的前程与抱负。
蒙恬低头,似在沉思,半晌后突然说道,“她必须走。”
子澶深深叹出一口气,“咸阳对她,已是铁板一块,想出去,除非拼了鱼死网破,要不谈何容易?!”
竹帘内霎时静默无声,窒得森然。
突然,子澶脑中灵光乍逝,抬眸说道,“东郡太守辛梧将军有一个小女儿。”
蒙恬倏然与他瞠目对视,眼里似燃烧着两团幽焰,“先生何意?”
子澶也顾不得蒙恬眼中怒火,直直将话吐尽,“去年,我为秦魏联合攻楚之事,曾往东郡求见辛梧将军。辛梧将军有一爱女,排行老幺,幼时便有不足之症,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卧病多年。我曾为她诊病,依当日病情来看,她至多只能再活两年。但东郡故有习俗,未嫁幺女病势,不可藏入祖先之地,只能立孤坟在外。”
“先生究竟是何意?”蒙恬急问。
“辛梧将军极爱这个小女儿,不愿她逝后独自立坟,因为一直想为她找个夫婿。可寻常的男子,辛梧将军又难以入眼。”
蒙恬恍然大悟,“先生的意思是……”
“我与辛梧将军相交深厚,可为你传递信息。不如你求娶辛梧将军之女,借迎亲之名,便可偷偷将琉熙夹带送出函谷关外。辛梧将军的女儿,早已经重病在身,和你不过就是夫妻之名。等她过世之后,你只要将其风光葬入祖地便可。你看这般可好?”
蒙恬拍案而起,“此计甚好。只怕玉娘不肯。”
子澶微怒,“她不肯又如何?我自会调制睡香,到时你悄悄点在屋内,等她睡熟,我们便行事。”
蒙恬点头称是。
“事不宜迟,你速速准备聘书,我遣快马往东郡送信。”子澶也随之起身,自衣襟中掏出几个刀币,扔在案上便要走。
不及出帘,却被蒙恬拽住。子澶不解回首看他,却见他捡起案上刀币,塞回自己手中,复又掏出几个刀币掷于案上。
秦地风俗,凡同桌饮酒,如视同饮为兄弟者,方可出资付账。
蒙恬此举,无异认他为兄。
子澶双手收回刀币,向着蒙恬一抱拳,两人匆匆下楼,各自行事。
不过五日,东郡回复便来,辛梧将军愿将幼女嫁于蒙恬,吉日已定,坐等亲迎。
子澶连忙将此信遣人告知蒙恬,以便他见机行事。
蒙恬接信后,愣愣立于廊下半日,隔着棱窗望着屋内琉熙朦胧身影,身上似有千金巨重,压得他迈不开半分步子。
屋内琉熙察觉窗外人形,挑了厚帘出来,向他软软一笑,“不冷吗?还不进屋来?”
蒙恬只得木木随了进去。
重帘隔开外间三九严寒,屋内拢着炭盆,哄得人脸上一热,化了霜气,湿漉漉的。
“玉娘,”蒙恬也不往里去,只浅浅站在门内,那伤人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但又不得不说,“东郡太守有一爱女,年方十七,她……我……”
不曾料想琉熙却盈盈眼波一绕,顾盼间回过身来,款款一笑,“那女子自己可愿意?”
蒙恬不敢抬眸看她,垂了眼睑有口无心应了句,“愿意。”
“那便好。”她诺诺点头,转过身去,接着收拾案上竹简。
蒙恬傻傻立在她身后,只觉心口如有大石,说不出的郁结和痛苦。
忽而,她又回首笑问,“定了哪天去迎亲没有?”
他双唇禁不住一颤,似是历经千难万苦才憋出几个字来,“半月之内。”
琉熙神情如常,仍是款款一笑,应道,“好。”
“玉娘,我……往军营里去了。”蒙恬只觉炭火哄得他仿佛喘不过气来,恨不能远远逃开去。
“去吧。”琉熙俯首将案上竹简归拢,一卷一卷放回架子上,平静如初。
蒙恬掀了帘子,闪身而出,只几个步子,便消失于庭院之中。院中白雪皑皑,冰花裹了枝杈,一庭玉树琼枝,空余足印两行。
琉熙落了手中竹简,失力跌坐席上,珠泪盈盈,滴落似锦容颜。
她握拳一记,一记,又一记捶打着胸口,难描的憋闷。似有炭火在心尖炙烤,她仿佛都能听见那“呲呲”声。
厚帘再度被挑起,琉熙不由一惊,以为是蒙恬去而复归。慌忙抹了泪滴,起身相迎。
进来的,却是她的心腹婢女。
“夫人,”那婢女嚎啕痛苦,泣不成声。
“如何?”琉熙颤栗着问。
“秦军去的不是平阳,是邺城。”婢女痛不欲生,匍匐砖地之上,哀嚎阵阵。
“战果呢?”琉熙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近去,跌跪那婢女身前,扯起她的肩膀厉声问道。
“秦军先扑邺城,扈辄将军却带全部精锐在平阳候敌,待听闻秦军猛攻邺城,才仓促分兵去救。结果大军首尾不能呼应,被秦军全歼于邺城平阳之间。十万赵军,一个不留。扈辄将军……战死了!”
琉熙仿佛被烙铁烫到一般,猛然起身,却是一个踉跄,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乏力,一口苦水脱腔吐了出来。
“夫人,”婢女惊呼,连忙将她扶住。
琉熙心头剧痛,似被利剑洞穿,顷刻与方才隐忍模样判若两人,泪水夺眶簌簌如雨,忽而又笑起来,笑得冷厉阴狠,那笑声却是比哭声更让人心头一凛。
赵政,居然利用了她,故意将秦军攻赵的消息通过阿璃传出,将赵军引去平阳,秦军则声东击西,直捣邺城。谁能料想,十万赵军只因那小小一封帛书,尽皆落入圈套,命丧战场。
思及此处,琉熙仰天哀嚎,如同负伤的野兽,发出惨烈的悲鸣。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熙儿,熙儿。”迷蒙中传来熟悉的呼唤。
琉熙鼻尖嗅到沁人药香,缓缓恢复神识。
“熙儿,”子澶坐于榻侧帐内柔声低低唤她。
她翻身坐起,痛哭出声,“师兄,我们都被他骗了,秦军去的是邺城……”她的眼泪如绝堤的怒潮,止不住地汹涌,欲要声嘶力竭地哭喊,却犹是有着一丝清明,只得低低地压着,郁气尽聚在心间。
她抚着胸口,熬不住那憋闷,又一口苦水吐出。
子澶也不去顾那弄脏的衣袍,掏出丝绢替她擦拭嘴角。
“熙儿,不是你的错,不能怨你,不能。”他伸出长臂,替她轻轻拍打背脊。
他想以他身躯的温暖,容纳她的悲伤,将她心中对这乱世的痛与恨,都尽化在他的宽阔胸怀。
她却移开身子倚回榻上,伏在枕间嚎啕痛哭,艳丽面容尽埋入染湿的锦被,低低地抑着,不让声音传远去。
“熙儿,你可愿跟我回云梦去?”子澶突然问她。
琉熙抬起遍布泪痕的双颊,阖目摇了摇头,“即便要走,我也不能随你去。”
“为什么?是因为蒙恬?”
“我跟你回去,会伤了他的心。”说罢,她的泪又汹涌而出,呜咽声却被她用手生生堵在齿间。
子澶含泪摇头,拉下她掩住口鼻的细瘦指节,“熙儿,你,有身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点很开心的事儿发生,一激动,校对好的稿子忘记发出来了,亲们对不起啊!——早春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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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几番魂梦与君同 。。。
珀色瞳眸刹那生了光华;凤瞳转辉,凤眼流波;她唇间翕合似在问他,“真的吗?”
子澶颔首告知;“你有身孕了,两月有余。”
琉熙神色却又一时迷茫,不过少时,她扭转头去;款款对子澶一笑;“不要告诉蒙恬。”
子澶眉峰一挑,但却不能做声。
“他若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