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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比死更冷-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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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 
  “每天出去画画赚到钱了吗?”爷爷问 
  “赚……赚到了,加在一起有有有两百……百多了。”我答。 
  “噢,那画了二十多个大学生了……今天你父母来过电话了,问你学习的事来着。”爷爷说。 
  我冷笑一声。 
  爷爷也冷笑一声。 
  “狗屁数理化!”我翻了个身怒骂。 
  “这句你倒是不结巴!”爷爷惊叹,随即打起呼噜。 
  没想到第二天爷爷便中风倒地,我一觉睡到中午,才被爷爷养的八哥吵醒。这家伙估计是饿了,口口声声叫:“左满舵!满舵左!” 
  我揉着眼睛坐起身,心想爷爷没喂它?随即发现爷爷一声不响地瘫倒在桌子边。我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扶起爷爷。爷爷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他竟然努力笑了笑,嘴唇微微翕动着。 
  我抹去不知不觉间流下的泪,把耳朵凑近爷爷的嘴唇。 
  “去看海。”爷爷说。 
  我点点头,心想爷爷一定是糊涂了。我用尽力气把爷爷抱到床上躺好,然后手指颤抖地拨了120。 
  “小赤佬!小赤佬!”饿急了的八哥看着这一切大声表白。 
  “闭嘴!”我泪流满面地冲它吼去,随即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单带着凄厉之声席卷而来。 
  我刚断奶时就和爷爷一起生活在这间木头发霉的亭子间里了,方才想起这些年来爷爷身边惟一的亲人,也只有我一个而已。 
  我六神无主地站在爷爷面前,爷爷痛苦而冷静地看着我。 
  救护车呼啸而来…… 
  随着爷爷的长期住院,我短暂而意淫的浪漫岁月告一段落。几场秋雨过后,多伦路上的素描像纷纷残破脱落。新的素描不再诞生,晚上十点的鬼楼等待也变得意兴阑珊起来——终究因为看护爷爷太累而渐渐作罢。 
  哑巴的特制糨糊全用来刷了梅毒小广告,而我只顾呆坐在爷爷的病床前,看着打点滴的玻璃瓶中冒起一个个小气泡。时钟嘀嘀嗒嗒走过,转眼便是深秋。我走在去医院的路上,鼻子里一股咋咋呼呼的落叶味。 
  九二年深秋我遇到玛丽娅,当时还不像现在这样阿猫阿狗都自己起个英语名字逼着别人叫,说实话我至今搞不懂为什么中国人非要取个英文名字——也没见人家外国人互相打招呼时说:“哈罗,狗子!” 
  另一个金发碧眼的家伙便乐呵呵地回应道:“嘿!二妮子!好肚油肚!” 
  不过我最讨厌的是那些给自己取个倭寇名的中国人,还非逼着人家叫他什么什么“狼”或叫她什么什么“子”之类,狼子奴心的还不够,还问你这名字够不够“要死”或是不是有点“卡蛙衣”……操!这种没记性的三流货色遇到小兵张嘎非被张嘎同志BS到死不可。这样看来“玛丽娅”还是完全可以容忍的,毕竟人家没在南京结下这么深的梁子,心里到底装着个上帝,所以不在社里拜“神”。 
  当时长发及腰的玛丽娅摘下墨镜,自我介绍时问我:“喂,小结巴!《音乐之声》看过吗?” 
  我点点头。 
  “里面那个美女也叫玛丽娅来着。”她一本正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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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那个坐在蓝天白云绿草间弹吉他的天使女人,对跟前的玛丽娅只能不置可否。         
  玛丽娅推开尚且挡在门口犹豫的我,自顾自走进亭子间,随即叼起一根烟,边吸边打量四周。 
  我乜着眼打量这个忽然出现的家伙,虽然长相并不难看,可以说是相当洋气的那种漂亮,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尚衬托出其不错身材,但她从骨子里流露出一种非女性气息。她的装束男性化到极点,穿着《英雄本色》里小马哥那般的黑色长风衣,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藏有AK47。蹬着黄色帆布靴子,风衣里大咧咧地只穿一件绿色汗衫,劲乳胸前印有当年少见的Hello Kitty的冒牌图案。她将一个巨大的拉杆箱扔到爷爷的床上,拉杆箱是不超过八十块钱的那种,但拉链上拴着把金色惹眼大锁。 
  从那一刻起,我心里只管她叫“太保玛丽娅”。 
  太保玛丽娅拉开帘子问我:“操!这样就算隔开了?你丫就算多一间房间出来能赚房租了?” 
  我点点头。 
  “财迷小子,想钱想疯了?再便宜一点!喂!” 
  我摇摇头。 
  “每个月一百,水电五五分摊,还要预交三个月房租?我靠抢钱啊!厕所还在马路对面……”她锱铢必较地指指马路对面的公共厕所。 
  我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太保玛丽娅犹豫了一下,在这间二十平米的石窟门亭子间里来回走了一下,然后用脚尖点点房间正中间那块掉了红油漆的老地板。 
  “从这里拉帘子。”她用非常坚决的口气说,“否则水电就三七分摊!” 
  我点点头。 
  太保玛丽娅警惕地看着我:“小结巴,你不要有什么坏念头,你要是夜里敢越过帘子,我管保让你满地找牙!” 
  我点点头。 
  太保玛丽娅转过身,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粉红色的人造革皮夹,非常仔细地抽出两张百元大钞,犹豫了一下才转过身交给我。 
  我摇摇头。 
  “你以为我能在你这狗窝里住上三个月?成不成交?!”她愤愤不平。 
  我咽下一口气,还是伸手去接她递来的钞票,钞票上还留着她的体温。我拿着钱用力往回抽,发觉她死死捏着,她看着两张钞票的眼神就像她和亲人永别一样。 
  之后在太保玛丽娅无聊时的闲扯中(一直是她扯我听),我得知她比我大几岁。“完全是为了离开那个破家才流落到上海来的。”她说,好像离家出走就跟吃饭一样容易。作为大我几岁的女孩,太保玛丽娅的经历相当离谱,她十五岁那年离家出走至今没有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在蛇口当过酒吧陪酒小姐,在北京作过洗头妹,在武汉摆过摊卖桃木制护身符,在重庆谈过一次差点私奔的恋爱,在云南丽江玩过一阵临时演员,之后又去山西一带无所事事地流窜了一个月,然后才来到上海,成了一家三流饭馆的服务员。对于她的往事她统统称之为“靠”!对于她的家庭她平静称之为“操”! 
  她经常长时间抽烟,凝望着窗户外的苍白路灯,继而变得暴躁不堪。 
  她的经历委实精彩纷呈,各种男人在她眼里都是禽兽,“还好你是个男孩还不是男人,”她叹了一口气看着我,“不过离变成禽兽好像也不远了。”太保玛丽娅如是说。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当时漂亮的太保玛丽娅给我的感觉是她已经点遍了天下的蜡烛,偶尔兴起的娱乐节目同样匪夷所思,只听她妙语连珠字字珠玑却委实黄色不堪,但黄的不能再黄的内容却令人相当鼓舞振奋,“这个,”她用一张面巾纸迅速一叠,折出一个相当伟岸的男性生殖器,“是欧洲人的。” 
  我放声狂笑,笑得眼泪嗒嗒滴。 
  她又迅速折叠出另外一个相当秀气的,细节堪称惟妙惟肖,“这是韩国人的。” 
  “噢噢!”我拍桌大叫,感觉十六岁的青涩正如青烟飘出体外。 
  “我个人最讨厌这种样子的,”说话间她又折出一个相当猥琐的阳物,“你的家伙不会是这样的吧?” 
  “保保保证不不不不是!”我举手大叫,笑痛肚皮。 
  有时候太保玛丽娅会长时间地沉默在帘子后,而我则专心画画,房间里渐渐安静得令人发慌。总是她先耐不住寂寞,“唰”地拉开帘子,冲我吼:“他妈的真闷!你这个小闷骚,我说个段子给你听!”然后往爷爷的床上一倒,搁起二郎腿,不管我是不是在听,就说起了那些低级趣味的黄段子。我想说我一辈子都爱听低级趣味的黄段子,我才不想装大尾巴狼非要说里面包含了怎样怎样的民间智慧之类,反正越低级越黄色越好,否则不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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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生活上我们的确像是还没吃过苹果的亚当夏娃那般纯洁,亭子间宛如尚未爬进蛇的伊甸园。即便如此,和太保玛丽娅的同居生活依然招来了左邻右舍老邻居们相当强烈的谴责。他们惊叹于我的没心没肺和恬不知耻,在爷爷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时竟然就“花花肠子地乱搞起男女关系来了”。         
  “小赤佬作孽啊!”楼下的老太太麻将小分队见我就相互摇头叹息,看我时眼神中杀气腾腾。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安慰,心想毕竟除了我还有老太太麻将小分队关心着爷爷。太保玛丽娅来之前,父母就爷爷病倒一事来过两次上海,付清医药费后坐在病床前无语良久,叮嘱我要好好复读,爷爷病情稳定后,他们即匆匆离去。 
  这期间哑巴来过我这一次,主要是为了接走爷爷那只烦死人的八哥。这八哥好话不学,脏话一学一个准,在太保玛丽娅言传身教的熏陶下,迅速近墨者黑,从半夜喊“傻逼诺唯其了吧(俄语味)”到早上叫“我姓焦!我姓焦”,充分可以证明所谓“不学好”是动物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 
  我看着哑巴爱不释手地提着八哥笼子,听着哑巴逗它时喉头发出的奇怪“呃呃”声,不禁感慨人说鸟话而鸟说人话的悲哀。 
  但太保玛丽娅显然是被哑巴的帅气和忧伤镇住了,她的眼神偶尔和哑巴接触时我必须逃开三米以外,否则可能被活活电死。问题是哑巴对此木知木觉,因为哑巴天生是个绝缘体。没人知道哑巴每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就连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哑巴对女孩子没兴趣,他安静来去,稳重潦倒,衣袂间的微风带着固本牌肥皂的好闻味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洋溢着能让女孩子发疯的清冽寒酸。 
  那时我经常想像哑巴会成为一个残忍而有洁癖的黑社会老大,而我随手指着赵大饼和李金鱼,特别不耐烦地问哑巴:“怎……怎么处理?”于是哑巴看着他们,白手帕擦擦嘴角,什么也不说,只是冷笑了一下,就是那种特别不易察觉的比冰块还冷的冷笑…… 
  除了替人画素描,经太保玛丽娅指点,我还用她的房租加上自己仅存的几百块钱托一个朋友进了点盗版CD,每天在环球电影学院外面卖。说实话,我奇怪那些莘莘学子为什么肯掏八块钱买一张唱片,在我的生活中,八块钱委实可以干很多事。如此这般,便迎来了九二年的冬天。记得当时风口里站着的滋味甚是了得,弄缸滚烫热水让我下饺子般泡进去便是最常做的白日梦。即便这样的白日梦也经常被校门口的保安无情打断,他们挥手让我离这方文化圣地远点,于是有碍观瞻的我替每个保安都画了一张肖像,同样画成龙鱼般的踌躇满志状,画得他们个个心笑脸不笑,肉笑皮不笑,可谓马屁拍得恰到好处。生意好的时候我一边作画一边卖唱片。生意不好的时候,我就听着那首《MY WAY》,画我钟爱的小鸟。我喜欢各种鸟类,包括那些随处可见的麻雀,看见其眸子中烁动的一点灵光,感受到其微微鼓起胸膛里的涓涓热血——铅笔舒服地磨擦过纸面,沙沙笔声中,一只只的小鸟跃然纸上,神态体姿各不相同。惘然中我似乎看到那些鸟儿从纸上飞起,拍拍翅膀无忧无虑地飞远。而我若有所失,不知鸟飞向何处。九二年的冬天平淡无奇,除了每天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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