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作者:翡胭
【由文,】
001 大婚(一)
崔翎纹丝不动地端坐在喜床上,透过大红喜帕的缝隙,能看到烛影摇曳下泛着清冷光泽的青玉地板,这是截然不同于她娘家安宁伯府的奢华。
青玉虽然易得,但要切成四方平整的地砖铺满屋子,却是件相当耗时耗力特别是耗费银子的事,不是普通的世家贵族能做到的。
她的嘴角不由弯起一抹笑意,真好,看来袁家果真如同传言那般有钱。
陪嫁丫头木槿悄声在她耳边说道,“小姐,刚才有位林嬷嬷送了个食盒过来,说是姑爷捎了话来,前头几位王爷和大人都还在,恐怕他还得再晚些才能回来,怕您饿着了,先请您用些垫垫肚子。”
她上前扶着崔翎起来,“姑爷还真是有心,那位林嬷嬷把喜娘和袁家的人都请出去了,这会屋子里只有我和桔梗在,您放心吃,没人会挑您的礼数。”
在大盛朝,成婚对新娘子来说虽是最大的喜事,但恐怕也是一生中最受折磨的苦差。
从清晨起开始折腾上妆着衣,做各种繁琐而冗长的仪式,然后顶着满头厚重的金冠像个木头人般在喜床上端坐不移,不能动,不能出声,当然也不能饮食。直到新郎回屋揭开盖头喝过合卺酒之后,才能用一点喜桌上摆放的糕点,然后红烛灭,被浪翻,这婚才算是成了。
若哪家的新媳妇没忍住饥饿偷吃了东西,或者坐不住起来走动过,那可是要被挑剔不懂礼数的,婆婆觉得新儿媳没有定性为人轻浮,妯娌们也有了嘲笑的话柄,连下人都会轻视几分。
崔翎虽然对吃人的封建礼教唾弃不已,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从今往后的日子可都要在袁家度过了,总不能因为一时小节就毁掉了下半辈子的长期饭票吧?
忍耐了一天,浑身腰酸背痛,沉重的金冠压得她脖子生疼。
但身体上的疲乏远没有饥饿带给她的痛苦更多,作为一个饭量奇大的资深吃货,她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若此时眼前有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用千金来换她也是肯的。
是以知道素未谋面的夫君给她准备了吃食,她感动地眼泪都快落下来。
听到屋里这会只有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木槿和桔梗两个,闻着食盒里飘出的食物香气,崔翎哪里还忍得住?她迫不及待地掀开喜帕,就往喜凳上坐下。
桔梗老成些,见状便忙上前阻拦,“小姐,喜帕要等到姑爷来了由他掀,您这样不合规矩!快,快盖回去,您想吃什么,交待给我和木槿就是了,让人瞧见了不好。”
崔翎笑嘻嘻地说道,“这里不是只有你们两吗?我速战速决,吃完了就掀回去,谁也瞧不见。放心吧,没事。”
桔梗刚想再说些什么,但崔泠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食盒里的盘子在喜桌上摆开,两眼放光地盯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南海的斑鱼,西川的雀舌,袁家真是富得流油,这门亲事当真没有选错!”
话音刚落,喜桌上已风卷残云。
桔梗深感无奈,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贪吃,珍馐美食当前,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
她现在开始相信,小姐之所以答应这门别人避之不及的婚事,多半是因为听说镇国将军府袁家财大气粗。
传闻府里的厨子手艺高超,不是皇上从御膳房里赏下来的,就是在各大酒楼名厨中重金聘请的,嫁到这样的人家,别的不提,至少每日三餐都能是个极大的享受。
毕竟,镇国将军袁世韬临危受命,带着袁氏子侄征战西北疆场抵御柔然铁骑的入侵,这是盛京城人人皆知的事。
新姑爷五郎袁浚也在此行之列,不过因为大婚之喜,皇上特意恩准他晚几日出征。
这一上战场,生死就不由自己了。
这些年,盛朝边疆大大小小战事不少,骁勇善战的袁家军刀里来剑里去的,虽保住了社稷安稳,百姓平安,但袁氏子侄却有不少折损在战场上。
镇国将军的第二子袁泽就是死在了五年前平突厥之乱中。
就算能袁五郎命大,可战事纷杂,等彻底凯旋而归,那也得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这种时候,不管谁嫁过来,都等同于守活寡。
偏偏袁家的老太君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说安宁伯府崔家的女儿都特别好生养,外嫁的女儿几乎个个都是新嫁得孕,三年抱俩,还包生儿子。
老太君最疼爱的五郎还未娶亲,此去战场,命悬一线,她便打定主意了要让五郎袁浚在临行前娶一个崔氏女,就想着说不定能一枪命中,然后开花结果。
于是,老太君便去慈安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到了太后的恩典,太后又以体恤功臣的缘由请皇上出马,亲自发了一道赐婚的旨意,要安宁伯崔弘锦挑一名待嫁的崔氏女嫁给袁五郎为妻。
原本,镇国将军府是开国功臣之后,门第高贵,累世豪富,手中有兵权,深得皇帝信任,是门再好也不过的亲事,只是非常时期,在战乱面前,再好的香饽饽也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马蜂窝。
安宁伯府的闺女都是捧在手心里,千般疼万般爱地长大,家中又不缺爵位,也不缺富贵,谁舍得把女儿送去守活寡去?那不是推她入火坑吗?是以,一夜之间,崔家适婚的小姐们不是生了急病,就是躲去了外家,来不及走的,也打着礼佛祈福的名义住进了庵堂。
唯独五房的九小姐崔翎,既不害怕,也不躲闪,为了替年迈的祖父分忧解难,令家族安然度过这次不大不小的危机,她舍身取义,主动请缨应下了这门仓促的亲事,令安宁伯既欣慰感动又愧疚怜惜。
安宁伯崔弘锦一声令下,崔翎换来的不仅是整个家族的支持,还有极其丰盛的陪嫁。
人前的崔九小姐十分淡定端庄,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悲,只有大义凛然,但桔梗知道,背着人时,小姐眉眼脸上总时不时浮现笑意,看起来似乎对这门亲事十分地满意。
可她不太明白,倘若姑爷当真有个好歹,小姐身边又没有个孩子傍身,便是嫁到再显赫的门第,有再丰盛的陪嫁,用的是价值万金的宝物,吃的是瑶池珍馐,又能怎么样呢?
桔梗一边心内感慨着,一边忍不住问道,“小姐,听说姑爷明儿就要走了,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当真。。。。。。当真一点都不在意吗?”
院子里的槐花树下,一道挺拔俊逸的大红身影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伫立在皎洁高悬的月色里,倾听着屋子里会有怎样的回答。
002 大婚(二)
龙凤喜烛莹暖的光焰微摇,在明艳耀眼的新娘脸上投射下斑驳的暗影。
崔翎抿着唇将最后一口玉蕊羹咽下,拿木槿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沾了沾嘴唇,然后抬头对着桔梗笑道,“在我嫁过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成亲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既然是早已知晓的结果,也不能凭我的心意改变,那么又何必多想呢?惟愿袁家军旗开得胜,平安归来吧。”
这话说得伤感委屈,带着家仇国恨的沉重,偏偏言辞里又显露出一份深明大义和善解人意,令槐花树下的新郎袁浚一时心悸,只觉得愧疚这位娇妻良多,忍不住想要进屋好生安抚一番。
但这时,里厢忽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呀,桔梗,你眼睛红了?别哭别哭,我那是故意逗你玩的!”
那声音清脆悦耳,像是高山之泉叮咚叮咚敲落磐石,但说出来的话,却又如同寒霜一般冷冽无情,“我连袁五郎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他明天就走了我有什么好难过的?他走了,多清净不是?他在,我才别扭呢。”
袁浚闻言身子一窒,俊朗的面容显露几分凝思。
他不再向前,却往后退了几步,斜斜地倚靠在槐花树上,抱着胸,有心想要听一听,祖母千方百计从崔家求来的这位新婚妻子,到底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屋子里,崔翎好像对外面逐渐靠近的危险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她笑嘻嘻地拍了拍桔梗的手臂说道,“我肯嫁来袁家,除了听说他们家的厨子手艺好,其实就是冲着袁五郎不在家这点好处来的。”
安宁伯府其他适龄的姐妹一听要嫁给袁五郎,就好像遇着了瘟神那般上蹿下跳急着躲开,但对她来说,这却是一门可遇不可求简直为她量身定做的好亲!
崔翎掰着手指细数道,“你看,不是长媳,就不用帮着婆母管家,便是家里有什么事,前头还有四个嫂嫂顶着呢。平素里除了晨昏定省,既不必伺候夫君,也不用糟心侍妾或者庶子,乐意逛逛园子就逛逛,不乐意就躺着,日子多自在?”
她接着说,“我听祖父说,柔然这仗没有三五年打不下来。袁家五郎若是命大到时候能平安归来,好歹咱也得了几年清静日子,若是他为国壮烈了,那我就是功臣遗孀,朝廷还得给我发抚恤呢!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
屋子里的新娘子兴致勃勃地算计着夫君为国捐躯后的好处,屋子外的新郎官气得脸色发黑。
袁浚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会是这样一个女人!
祖母以孝道逼他娶崔氏女,他原本是极不赞成的。
战场上凶险异常,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临阵娶亲,岂不是摆明了要自己的新婚妻子承受别离之苦,乃至葬送她如花般的青春和一生?
这太残忍了。
但圣旨已下,他为人臣子,不过只有遵从二字。
听说崔家九小姐乐意嫁给他,他不只心存感激,还对这素未蒙面名叫崔翎的姑娘带了一份格外的愧疚和同情,他立誓要竭尽所能地对她好。
所以,他才会身在前堂宴客,却一直挂念着在喜房里独自等候的她饿不饿,累不累,好不好。也才会一有机会就找借口回屋来看她,心里想的是喜冠沉重,他先与她作了仪式再去应客,她若累了也好先歇下。
谁成想,他忧虑她将来的生活,怕她无所依靠,虚度年华,而她渴求的竟然是他战死疆场,她好继续得到清净,甚至还有朝廷的抚恤!
一朝心念破碎,所有的好感和内疚,也就都随风而逝了。
袁浚凌厉深邃的目光明了又灭,终是没有再往前踏出一步,清朗的月色里,他轻拂衣袖而去,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也遮掩不住满身的寂寥与失落。
而崔翎对此一无所知,仍然沉浸在成婚之后安静美好生活的想象中。
桔梗和木槿被自家小姐坦诚以告的真实想法惊呆了,她们想不通为何世人眼中的悲惨姻缘,在小姐这儿就成了幸事。
在她们看来,身为女子,在闺阁时倚靠父亲,出嫁了倚靠丈夫,年老后倚靠儿子。可小姐将来极有可能既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子,孤零零一个存活于世,人人都可以随意拿捏欺负,这得要受多大的委屈啊?
可小姐竟觉得这样清净……
崔翎也知道,在这个女人只是男人附属品的陌生年代,她的想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甚至大逆不道,与普通人的价值观严重不符。
但对她来说,与袁五郎的这门亲事,确实是她最优的选择。
她上辈子出身贫寒,为了改变命运刻苦读书。工作后,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和财富,她与人勾心斗角,习惯两面三刀和尔虞我诈,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和苦难,终于站到了行业的顶峰,成为赫赫有名的女强人。
可最后,她又得到了什么?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她一生心血和成就葬送。
她连着房子一起陷落,被困在废墟之中,倒是没有砸伤胳膊砸伤腿的,但因为所处的位置偏僻导致救援不利,最后断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