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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七年三月二十三日,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获得成功。而此时,白崇禧指挥的北伐东路军,不战而得以开进上海,摘取革命胜利果实。
北伐军二师三营营部,勤务兵在为立青铺床。汤慕禹进门,对立青:“呦呦呦,睡这么大一张床,还席梦思呢!”
“我考证过了,这张床原先是北洋军阀奉鲁军一名旅长的,上海工人冲进来时,被窝还是热的,睡了三个人在里面,一男两女,你说他奉鲁军焉能不败!”立青说。
“共产党把营房腾出交我们了,可缴获的枪支一支没交。”
“那能交!人家拿命拼来的,要我也不交,凭什么交给你?打仗时你在一边凉快着,打完了,你什么都想要?知足吧,有张床睡就不错了。”
正说着,外面“七哩咣啷”地传来锣鼓声。两人都一怔。
吴融颠颠地跑进来:“立青,上海工人劳军文化队来了,让您营长大人去接慰劳信。还有,好大一车慰劳品,全是些好吃好喝的!”
“我不去,我杨立青无功不受禄。”
“看看去,踩高跷,划旱船,红男绿女,可别辜负了上海工人一片兄弟情谊。”
立青一指吴融、汤慕禹:“那,你们两位连长代表我去!听见没有,这是命令!”
立仁兴冲冲地走进家门。杨廷鹤从里屋绷着脸走了出来。书房里的电话铃响起,立仁接电话去了。
梅姨抱着孩子从外走来。
杨廷鹤:“又白相去了!也不分分时候。”
梅姨神情神秘:“廷鹤,咱在银行里的钱要不要提出来呀?”
“你又听到了什么?”
“街坊们都去银行了。听说汇丰银行,怡和、花旗银行,排队提款的人多得来莫佬佬!怕共产党呢!”
“别瞎起哄,咱家才几个钱,也跟那些江浙阔佬攀比?”杨廷鹤的内心很是复杂。
远处是一片锣鼓喧天声,勤务兵领着瞿霞朝着立青的营部兴冲冲走来。
“报告营长,工人慰宣队瞿同志来看望你!”
蓦然回首的立青惊愕住了。
瞿霞清新迎人的笑靥。
“瞿霞?是你!”
“是我,广州一别,快两年了吧?”
勤务兵见两人情绪微妙,赶紧退出,体恤地带上了门。
“噢,这里是不是太乱了,外面……噢,我明白了,这‘七哩咣啷’的热闹是你领来的?”立青有点手足无措。
“你们王师入沪,我们箪食壶浆,不是再自然不过了吗?喏,这是给你个人的慰劳品,代表我们上海市民政府,代表上海工人阶级。”瞿霞说罢,递上一只全副北伐军装束的布娃娃。
“这什么意思?慰劳品,给我的?”
“这是上海玩具工会为宣传北伐军特制的,我看他的神气就像是你……”瞿霞把北伐军布娃娃搁在了立青的床头,“是不是有点像,尤其是这双小眼睛?”
“到底是上海人,欧洲人训练出来的,有意思,把咱当洋娃娃了,嗬嗬嗬!”
“怎么,觉得自己的眼睛比他大,委屈你了?”→文¤人··书·¤·屋←
“瞿霞,你是在和东路军的少校营长说话,别把小时候的关系扯到这来。我问你,谁批准你们把慰问宣传队派到我的营来的?‘七哩咣啷’成什么了?”
“怎么,你们不是上海工人阶级的子弟兵,把我们当洪水猛兽了?”
“有些事你们女孩子不知道,我就这么对你说,我的第三营,上阵杀敌我一点都不担心,怕就怕你这样的。”
两人正别扭着,门外传来呼喊:“营长!营长!”
门开了,汤慕禹和吴融一头撞进来,看到瞿霞,两人一下子怔住了:“瞿老师,噢哟哟,还真是!”
瞿霞:“汤慕禹,吴融?”
汤慕禹故作诡秘地:“没打搅你们吧,营长?”
立青说:“废什么话,说,什么事?”
“工人慰宣队太热情了,非让咱上台说几句,我说,要说也得营长说,咱连长会说些啥呀,咱也不知道说啥好呀?”吴融说。
立青听出吴融话中有话,忙把话头岔开:“行了!瞿霞同志是文宣委员,慰宣队是她带来的。”
瞿霞笑笑:“这可不是你们三期六班的作风。不让你们说话时候你们打到我家门上要说,现在请你们说,反倒无话可说了。行,不难为你们,我去解释。回见了,我的黄埔同仁!”
瞿霞出门而去,外面的锣鼓又响了起来。留下的立青、汤慕禹、吴融三人,面面相觑。
“看我干吗?去!都回连里去,掌握好部队,男女关系上可别给我再出事了!”立青一本正经地。
汤慕禹、吴融敬礼而去。
立青转身向自己的床头看去——那只全身北伐军戎装的布娃娃,正可爱地站立着,小眼睛笑笑地眯成一条缝。
杨家在开饭。梅姨以一个家庭主妇的口吻唠叨着说:“这晚饭就将就吃吧,郊区的肉、蔬菜送不过来,小贩们也跑光了。最可气的是早晨的鲜奶也断了,囡囡只能喝米汤。”
“这才刚刚开始,你看着吧!再往下,这多米诺骨牌得一块块接着往下倒,要不然英国人能从印度、从香港调几万人的部队来?”立仁阴阴地。
杨廷鹤朗声说:“我看西洋人是在虚张声势,得了便宜还卖乖!”
“父亲,这话怎讲?”
杨廷鹤:“近代以来,中国每经历一次兵乱,上海都必定要暴富一场。小刀会、太平天国、义和团,次次如此。知道是为什么吗?”
“父亲指教。”
杨廷鹤侃侃而谈:“非常简单,各地的兵乱把当地的资本家、商人统统撵到上海租界上来了。北伐以来,不也是这样?江南、华南的商人、资本家都来了。一夜之间,租界的地价翻了好几番!”
梅姨:“咳,打去年九月起,咱家这房租哪个月不涨上三五成?贵得没法住了。”
立仁笑笑:“所以,西方列强各国,决不会把这到嘴的肥肉,让给红色共产党!”
杨廷鹤:“是呀,人家有坚船利炮。上海首任英国领事之所以选择外滩作为租界的发祥地,完全是因为它建在黄埔江英国舰队火炮射程之内。”
立仁:“我看历史还会重演,西方人必然会用武力来维持上海不可动摇的商业信誉。”
杨廷鹤很不高兴地:“这是你希望看到的?”
立仁赶紧话锋一转:“我的责任,是避免这样的事发生。”
杨廷鹤:“那就要看你们的蒋总司令了,你们不是要打倒列强吗?以北伐军的实力收回上海租界,应该不太困难,他会结束八十五年来中国人的国耻吗?”
立仁怔住了。
书房里的电话铃又响起。杨廷鹤带有讥讽地说:“去吧,去听听,你们的蒋总司令又要跟你说什么了!”
瞿霞喝着母亲特为她做的意大利罗宋汤。味道虽然很好,但是瞿霞心猿意马。一边吃,一边想着别的心思。
“匙子!匙子!啧,用面包蘸着吃!”瞿母提醒。
“妈,我见到立青了。”
“立青!难怪……”瞿母“咯咯”笑了。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嘛?”瞿霞撒娇。
“我笑我瞿家是怎么了,总也绕不开这杨家。”
“你干吗这副神气,妈,我这是工作,你想到哪去了?”
“对对对,你是工作,你哥也是工作。我只要跟你哥一提立华,可不也就你这副神气!别把自己耽误了,瞧瞧你哥哥,老大不小了,还在等呢!要我说,这情感一沾上了政治,哪是个头儿?”
“妈,什么情感政治的,那不就是个小眼睛的大男孩,自以为是的北伐军营长,有什么了不起!他也不想想,不是我手把手地教他……”瞿霞又想起了广州时候的往事。
第十章
…10…
范希亮的团部内,军官和卫兵们都忙着在打点行李,墙上的地图被摘下卷走,铺盖被提出门外。范希亮在打电话,边上站着等待拆线的通信兵,范希亮捂住话筒,对通信兵说:“你们师部的通信排也太急了,老子电话还没打完,就等在一边拆线!”通信兵只好赔笑,这毕竟是公事公办,他也没办法。
立青全副武装地走了进来,对着范希亮举手敬礼:“范团长,二师六团营长杨立青奉命接防,请训示!”
范希亮一巴掌打下立青举着的手:“得得得,咱俩还来这一套,让你一个营长来接防,不是要蔑视本团长吧?”
“哪敢,我们团长知道咱俩是亲戚,好说话呀!”立青嬉皮笑脸地。
范希亮白了立青一眼:“谁他妈和你是亲戚?”
“你看你这人,说你妹妹在上海,把你妹妹介绍给我做老婆,怎么到了上海又不认账了?”立青很是一本正经。
范希亮凑近立青:“你小子别嘻嘻哈哈,知道咱们一师怎么就给撤下去,换你们二师的?”
“我也莫名其妙,到底怎么回事?”立青不解,放下之前的玩笑话。
原来一师进城后,上海市民政府派出拥军慰问队,吹吹打打地送些火腿香肠面包等慰问品,一师的官兵还同慰问队一块儿看了几场演出,跟着一齐喊了几句口号,却被人打小报告反映上去,上面担心受到“赤化”,便撤下了一师,换上二师。
“这些打小报告的家伙中,就有你那狗屁哥哥!”范希亮很忿恨。
“立仁跑一师来盯你们梢?”立青一惊。
“他自己盯也罢了,谁让他是上级,可他不,派些上海滩的流氓地痞来盯梢。这种人,要我说,就是个吃家饭拉野屎的乌龟王八蛋!弄得咱薛师长就地免职。”范希亮愤愤不平。
立青不说话了。
范希亮拍拍立青肩膀提醒:“你也留点神,别看你们是兄弟!”说罢,转脸对屋里的部下训道:“还磨磨蹭蹭的,赶紧滚蛋,给二师的兄弟腾地方!”
部下们抬的抬,扛的扛,全都忙活起来。
“兄弟,这儿就交给你了,一句话,命令要执行,出格的事别干。对了,还有一样东西要交待。”范希亮掏出皮夹,取出妹妹的照片给立青,“地址写在上面呢,有时间,你俩见见面,看看中意不?”
悠扬婉约的提琴声弥漫在酒吧内,多是些西方人,还有些高级白种妓女。楚材和立仁穿着便装,坐在角落。
“那边的几个,一看就是白俄,没准还是沙皇的亲戚。苏俄革命把她们撵到上海滩来了,她们对红色革命有着切身体验。如果不信,你可以问问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是做贵族好呢,还是做妓女好?”楚材指着白种妓女对立仁说。
立仁问楚材:“总司令到底是什么态度?”
“专艇驶进黄浦江时,我站在校长边上。他看到了黄浦江上的列强战舰,甲板上的火炮,炮衣全都褪下来了,炮口指向非常明确。¨wén ;rén; shū; wū¨连接租界的所有通道都架设了铁丝网,他们的海军陆战队刺刀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刺刀后面是机枪工事和野战炮队。整个租界,活像一只奓起刺来的豪猪。”楚材陷入沉思。
“总司令说什么了?”杨立仁继续追问。
“问题就在这儿,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楚材阴阴地答。
“第一师调往南京,仅仅是防止被赤化吗?”立仁已从楚材的神色中感受出什么。
当然不仅是防止被赤化,楚材告诉立仁,以第二师换防第一师,这是一步好棋。一者,二师进驻闸北,可就近监视设在闸北的上海总工会和工人纠察总指挥部;二者,第一师低调撤往南京,不为政敌留意,蒋介石的手上决不可沾血,把那些不名誉的脏活、累活,全交给第二十六军去做,让他们来承担骂名。
勤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