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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卿道:〃我倒不是单单指着他的。任何人……当然这'人'字是代表某一阶级与年龄范围内的未婚者……在这范围内,我是'人尽可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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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睁大了眼望着她,在黑暗中又看不出她的脸色。
绫卿道:〃女孩子们急于结婚,大半是因为家庭环境不好,愿意远走高飞。我……如果你到我家里来过,你就知道了。我是给迫急了……〃
小寒道:〃真的?你母亲,你嫂嫂──〃
绫卿道:〃都是好人,但是她们是寡妇,没有人,没有钱,又没有受过教育。我呢,至少我有个前途。她们恨我哪,虽然她们并不知道。〃
小寒又道:〃真的?真有这样的事?〃
绫卿笑道:〃谁都像你呢,有这么一个美满的家庭!〃
小寒道:〃我自己也承认,像我这样的家庭,的确是少有的。〃
她们走完了末一层楼。绫卿道:〃你还得独自爬上楼去?〃
小寒道:〃不,我叫醒开电梯的。〃
绫卿笑道:〃那还好。不然,你可仔细点,别在楼梯上自言自语的,泄漏了你的心事。〃
小寒笑道:〃我有什么心事?〃
两人分了手,小寒乘电梯上来,回到客室里,她父亲已经换了浴衣拖鞋,坐在沙发上看晚报。小寒也向沙发上一坐,人溜了下去,背心抵在坐垫上,腿伸得长长的,两手塞在袋里。
峰仪道:〃你今天吃了酒?〃小寒点点头,峰仪笑道:〃女孩子们聚餐,居然喝得醉醺醺的,成何体统?〃
小寒道:〃不然也不至于喝得太多──等你不来,闷得慌。〃
峰仪道:〃我早告诉过你了,我今天有事。〃
小寒道:〃我早告诉过你了,你非来不可。人家一辈子只过一次二十岁的生日!〃
峰仪握着她的手,微笑向她注视着道:〃二十岁了。〃沉默了一会,他又道:〃二十年了……你生下来的时候,算命的说是母亲,本来打算把你过继给三舅母的,你母亲舍不得。〃
小寒道:〃三舅母一直住在北方……〃
峰仪点头笑道:〃真把你过继出去,我们不会有机会见面的。〃
小寒道:〃我过二十岁生日,想必你总会来看我一次。〃峰仪又点点头,两人都默然。半晌,小寒细声道:〃见了面,像外姓人似的……〃如果那时候,她真是把她母亲坏了……不,过继了出去,照说就不了,然而……〃然而〃怎样?他究竟还是她的父亲,她究竟还是他的女儿,即使他没有妻,即使她姓了另外一个姓。他们两人同时下意识地向沙发的两头移了一移,坐远了一点。两人都有点羞惭。
峰仪把报纸折叠起来,放在膝盖上,人向背后一靠,缓缓的伸了个懒腰,无缘无故说道:〃我老了。〃
小寒又坐近了一点:〃不,你累了。〃
峰仪笑道:〃我真的老了。你看,白头头。〃
小寒道:〃在哪儿?〃峰仪低下头来,小寒寻了半日,寻到了一根,笑道:〃我替你拔掉它。〃
峰仪道:〃别替我把一头头发全拔光了!〃
小寒道:〃哪儿就至于这么多?况且你头发这么厚,就拔个十根八根,也是九牛一毛。〃
峰仪笑道:〃好哇!你骂我!〃
小寒也笑了,凑在他头发上闻了一闻,皱着眉道:〃一股子雪茄味!谁抽的?〃
峰仪道:〃银行里的人。〃
小寒轻轻用一只食指沿着他鼻子滑上滑下,道:〃你可千万别抽上了,不然,就是个标准的摩登老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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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仪拉住她的手笑,将她向这边拖了一拖,笑道:〃我说,你对我用不着时时刻刻装出孩子气的模样,怪累的!〃
小寒道:〃你嫌我做作?〃
峰仪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愿意永远不长大。〃
小寒突然扑簌簌落下两行眼泪,将脸埋在他肩膀上。
峰仪低声道:〃你怕你长大了,我们就要生了,是不是?〃
小寒不答,只伸过一条手臂去兜住他的颈子。峰仪道:〃别哭。别哭。〃
这时夜深人静,公寓里只有许家一家,厨房里还有哗啦啦放水洗碗的声音,是小寒做寿的余波。穿堂里一阵脚步响,峰仪道:〃你母亲来了。〃
他们两人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许太太开门进来,微笑望了他们一望,自去整理椅垫子,擦去钢琴上茶碗的水渍,又把所有的灰都折在一个盘子里。许太太穿了一件桃灰细格子绸衫,很俊秀的一张脸,只是因为胖,有点走了样。眉心更有极深的两条皱
纹。她问道:〃谁吃来着?〃
小寒并不回过脸来,只咳嗽了一声,把嗓子恢复原状,方才答道:〃邝彩珠和那个顶大的余小姐。〃
峰仪道:〃这点大的女孩子就抽,我顶不赞成。你不吃罢?〃
小寒道:〃不。〃
许太太笑道:〃小寒说小也不小了,做父母的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二十岁的人了──〃
小寒道:〃妈又来了!照严格的外国计算法,我要到明年的今天才二十岁呢!〃
峰仪笑道:〃又犯了她的忌!〃
许太太笑道:〃好好好,算你十九岁,算你九岁也行!九岁的孩子,早该睡觉了。还不赶紧上床去!〃
小寒道:〃就来了。〃
许太太又向峰仪道:〃你的洗澡水预备好了。〃
峰仪道:〃就来了。〃
许太太把花瓶送出去换水,顺手把灰碟子也带了出去。小寒抬起头来,仰面看了峰仪一看,又把脸伏在他身上。
峰仪推她道:〃去睡罢!〃
小寒只是不应。良久,峰仪笑道:〃已经睡着了?〃硬把她的头扶了起来,见她泪痕未干,眼皮儿抬不起来,泪珠还是不断的滚下来。峰仪用手替她拭了一下,又道:〃去睡罢!〃
小寒捧着脸站起身来,绕过沙发背后去,待要走,又弯下腰来,两只手扣住峰仪的喉咙,下颏搁在他头上。峰仪伸出两只手来,交叠按住她的手,又过了半晌,小寒方才去了。
第二天,给小寒祝寿的几个同学,又是原班人马,去接小寒一同去参观毕业典礼。龚海立是本年度毕业生中的佼佼者,拿到了医科成绩最优奖,在课外活动中他尤其出过风头,因此极为女学生们注意。小寒深知他倾心于自己,只怪她平时对于她的追求者,态度过于决裂,他是个爱面子的人,惟恐讨个没趣,所以迟迟的没有表示。这一天下午,在欢送毕业生的茶会里,小寒故意走到龚海立跟前,伸出一只手来,握了他一下,笑道:〃恭喜!〃
海立道:〃谢谢你。〃
小寒道:〃今儿你是双喜呀!听说你跟波兰……订婚了,是不是?〃
海立道:〃什么?谁说的?〃
小寒拨转身来就走,仿佛是忍住两泡眼泪,不让他瞧见似的。海立呆了一呆,回过味来,赶了上去,她早钻到人丛中,一混就不见了。
她种下了这个根,静等着事情进一步发展。果然一切都不出她所料。
第二天,她父亲办公回来了,又是坐在沙发上看报,她坐在一旁,有意无意的说道:〃你知道那龚海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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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亲弹着额角道:〃我知道──他父亲是龚某人──名字一时记不起来了。〃
小寒微笑道:〃大家都以为他要跟余公使的大女儿订婚了。昨天我不该跟他开玩笑,贺了他一声,谁知他就急疯了,找我理论,我恰巧走开了。当着许多人,他抓住了波兰的妹妹,问这谣言是谁造的。亏得波兰脾气好,不然早同他翻了脸了!米兰孩子气,在旁边说:'我姐姐没着急,倒要你跳得三丈高!'他就说:'别的不要紧,这话不能吹到小寒耳朵里去!'大家觉得他这话稀奇,迫着问他。他瞒不住了,老实吐了出来。这会子嚷嚷得谁都知道了。我再也想不到,他原来背地里爱着我!〃
峰仪笑道:〃那他就可倒楣了!〃
小寒斜瞟了他一眼道:〃你怎见得他一定是没有希望?〃
峰仪笑道:〃你若喜欢他,你也不会把这些事源源本本告诉我了。〃
小寒低头一笑,住一绺子垂在面前的鬈发,编起小辫子来,编了又拆,拆了又编。
峰仪道:〃来一个丢一个,那似乎是你的一贯政策。〃
小寒道:〃你就说得我那么狠。这一次我很觉得那个人可怜。〃
峰仪笑道:〃那就有点危险性质。可怜是近于可爱呀!〃
小寒道:〃男人对于女人的怜悯,也许是近于爱。一个女人决不会爱上一个她认为楚楚可怜的男人。女人对于男人的爱,总得带点崇拜性。〃
峰仪这时候,却不能继续看他的报了,放下了报纸向她半皱着眉毛一笑,一半是喜悦,一半是窘。
隔了一会,他又问她道:〃你可怜那姓龚的,你打算怎样?〃
小寒道:〃我替他做媒,把绫卿介绍给他。〃
峰仪道:〃哦!为什么单拣中绫卿呢?〃
小寒道:〃你说过的,她像我。〃
峰仪笑道:〃你记性真好!……那你不觉得委屈了绫卿么?你把人家的心弄碎了,你要她去拾破烂,一小片一小片耐心的给拼起来,像孩子们玩拼图游戏似的──也许拼个十年八年也拼不全。〃
小寒道:〃绫卿不是傻子。龚海立有家产,又有作为,刚毕业就找到了很好的事。人虽说不漂亮,也很拿得出去,只怕将来羡慕绫卿的人多着呢!〃
峰仪不语。过了半日,方笑道:〃我还是说:'可怜的绫卿!'〃
小寒眱着他道:〃可是你自己说的:可怜是近于可爱!〃
峰仪笑了一笑,又拿起他的报纸来,一面看,一面闲闲的道:〃那龚海立,人一定是不错,连你都把他夸得一枝花似的!〃小寒瞪了他一眼,他只做没看见,继续说下去道:〃你把这些话告诉我,我知道你有你的用意。〃
小寒低声道:〃我不过要你知道我的心。〃
峰仪道:〃我早已知道了。〃
小寒道:〃可是你会忘记的,如果不常常提醒你。男人就是这样!〃
峰仪道:〃我的记性不至于坏到这个田地罢?〃
小寒道:〃不是这么说。〃她牵着他的袖子,试着把手伸进袖口里去,幽幽的道:〃我是一生一世不打算离开你的。有一天我老了,人家都要说:她为什么不结婚?她根本没有过结婚的机会!没有人爱过她!谁都这样想──也许连你也这样想。我不能不防到这一天,所以我要你记得这一切。〃
峰仪郑重地掉过身来,面对面注视着她,道:〃小寒,我常常使你操心么?我使你痛苦么?〃
小寒道:〃不,我非常快乐。〃
峰仪嘘了一口气道:〃那么,至少我们三个人之中,有一个是快乐的!〃
小寒嗔道:〃你不快乐?〃
峰仪道:〃我但凡有点人心,我怎么能快乐呢!我眼看着你白搁了自己。你牺牲了自己,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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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他似乎是转念一想,又道:〃当然哪,你给了我精神上的安
慰!〃他嘿嘿的笑了几声。
小寒锐声道:〃你别这么笑,我听了,浑身的肉都紧了一紧!〃她站起身来,走到阳台上去,将背靠在玻璃门上。
峰仪忽然软化了,他跟到门口去,可是两个人一个在屋子里面,一个在屋子外面。他把一只手按在玻璃门上,垂着头站着,简直不像一个在社会上混了多年的有权力有把握的人。他嗫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