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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所生。
一时房子莺声燕语,又有老夫人开怀大笑,周守安小儿娇声啼哭,热闹非凡。六郎守礼七郎守平自县学归来,又是一番厮见。当晚在老夫人厅堂中摆了三桌,众人共庆团圆。
待到容娘带了玉娘回房,玉娘已是哈欠连连,急是渴睡。容娘也觉双目甚是疲劳,自入府以来,从未见过这许多人。收拾了下,也便睡了。
次日用过小食,容娘照旧跟夫人去前院偏厅理事。府中管事已在等候,却有另有一男仆立在一旁。徐夫人惊讶地看了一眼,卢管事忙俯首道:“夫人,这是二爷府中张管事。”
那张管事行了一礼。
容娘很是呆了一呆,方才想起昨日归家的二叔,便是卢管事口中的二爷了。不知一大早便派管事来做甚?
只听夫人问道:“张管事此来,可是那边差甚物事?”
张管事答道:“回夫人,那边使用家什齐全,并无差漏。二爷叫我来向夫人支取昨日租车的车费。”
容娘不由瞪大了眼睛,不知叔父何意?却见到夫人端茶盏的手紧了紧。稍候,夫人才缓缓道:“二爷这几年在临安作何差遣?”
张管事倒是爽快,直言无讳:“二爷并无差遣,只靠旧都带来些物事过日。临安事事精贵,这几年并不宽裕,手中稍无余钱。”
这便是坐吃山空了。也不知当日从旧都带了多少宝贝,供得起这一家子人在临安吃用?看叔父一家人的穿戴,样样讲究,几个妾室小娘子养的十分娇嫩,想必并未受甚委屈。何以到这清平县一落地便向嫂嫂讨要车费,实在令人汗颜!容娘心中念头翻了几个跟斗,徐夫人已是派人给付了车费。
待身边无人时,容娘忍不住问徐夫人:“娘,叔父一家衣饰光鲜,给我和玉娘的首饰都是极好的。如何连个车费都给不出?”
徐夫人微哂:“容娘,这世上有一种人,顾得了面子不顾里子哩!”
容娘似懂非懂,然心想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娘素来讲究厚德养心,行事雍容大度。如今叔父来归,已是让娘几番变颜了,虽变化微妙,然容娘近在身旁,如何不知?看来叔父果非常人。
这个嫡仙般的叔父片刻之后便让容娘再次体会到了他的不凡之处。仆妇摆好小食,容娘牵着玉娘去请婆婆用食。外院一阵喧哗,涌进一群仙人,当中一位,正是谪仙叔父。他身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面如冠玉,在一群姿态优美的淑女当中显得卓尔不群,连一旁的亲儿徐守惟都显得略微粗糙。
容娘呆了一呆,忙牵了玉娘行礼。谪仙挥挥手,直入房中呼娘亲。身后那一群袅袅娜娜,先后入得厅来。容娘与玉娘反倒落在了后头。各自问好之后,那群仙人款款坐定,夫人便问是否一起用些小食。婶娘为首的众娘子笑微微颔首。于是厨房又速速忙来,及至巳时方用过小食。众人又是一阵闲聊,夫人早已吩咐下去,准备午饭……
这一日过得十分十分热闹。容娘本待下午将绣品完成,也因了这一家子亲人而停了下来,连张氏都不得不陪伴在侧。正思虑间,听到徐夫人说话。
“小叔可有何打算?”
叔父的声音透过屏风依然醇厚动听:“自南迁以来,因战祸被迫与娘亲离散,日日想念。如今有幸得伴娘侧,方得心安。嫂嫂一人独撑家业,想必十分辛劳,若有甚差遣,必尽力承担。”
老夫人十分欣慰:“老娘在此,我儿自是不往别处去。”
这边众娘子们一番附和。
容娘自幼家中人丁稀薄,又尝尽颠沛流离之苦。从未有过这一大家子团聚热闹时候,心中亦觉温暖。那一点子初见的别扭便抛到了脑后。
徐夫人亦问到徐守惟的学业,得知守惟亦在临安就学,听闻这边张教授治学严谨,颇出了几个学生,亦有打算就学。
“可就巧了,张教授便是我家的亲家,守中的岳父。”老夫人笑道。
徐进之亦是惊喜:“如此,明儿我便去县学拜访。”
这边几位小娘子亦向张氏微笑,张氏会心一笑。容娘却想,二哥年长六哥两岁,六哥今年便要下场,如何守惟兄何不也下场考考呢?
却听夫人道:“不知弟妹是否雇得有厨娘?如今两处屋子离的甚远,每日过来未免有些劳累。况守安尚幼,成日奔波恐着暑热。”
婶娘于氏道:“于临安时,雇的是当地的婆子。临来都退了,如今家中连厨娘并一众清扫婆子皆无哩。”
夫人略停了停,道:“既然如此,明日叫卢管事唤了人牙子,带人去那边。弟妹好歹将就几个,且在那边将生活置办起来。免得小娘子并小郎君受累。”
于氏道谢。
老夫人虽不愿分开,然家中房屋如此,也只好如此:“也罢。二郎在那临安,无依无靠。如今一家子到了一处,可需好生照顾。有甚缺的,找了你嫂嫂要去。”
容娘张了张小嘴,不知偌大个叔父为何还要有依有靠?娘岂非更无依无靠?
徐夫人笑道:“自是如此。自明日起,我便叫卢管事照这边用度,每月送费用过去。也好叫弟妹安排一家子生活。”
容娘听到,只觉徐夫人安排很是合理,少了许多麻烦。心中不由暗暗佩服,直道理家之事亦有许多学问哩。
自进之归来,府中多了许多事情,虽当月用度已送了过去,然进之宅中竟是吵闹不休。于氏软弱,管不了官人不说,便连几个小妇也约束不住。那几个小妇暗地里比这比那,见不得别人用新鲜的东西,若是见着了,定要进之去另买来。进之不忍拒绝,居然每每到这府来要钱。有时老夫人觉着不好叫徐夫人知道,便偷偷贴补去,却将进之养得越发懒散,直如小儿般依赖老夫人。
徐夫人见了,自然生气。偏偏老夫人骄纵,又不好说得,只将气忍了,当看不见。
容娘见进之从仪门处摇摆着走进来,心中便有些好奇,一个男子的腰如何摆的如小娘子般的摇曳?想到此,心中一激灵,忙忙避开。
进之来到清平,原有些嫌弃此地乡气重,无甚好玩。不料清平靠近临安,样样新鲜物事,只需临安有的,清平倒也不缺。且那周淮南虽小了一辈,然玩乐事宜竟是不输他这个长辈,两人很是投合,日子也过得潇洒。只进之银钱反不及周淮南充盈,这日便寻了老夫人来打抽丰。
进之直往老夫人处而去,陪老夫人说了一上午的话,说了好些有趣的事,末了道:“娘,昨日见到一个很是剔透的白玉簪子,原想买来给你带的,玉养人哩,冬日里带了又不凉……”
老夫人听了进之又孝敬之心,喜道:“三郎,你有此心便够。我老婆子一个了,还穷讲究作甚?”
第十五章 乞巧
玉娘子声音清脆,瞬时引得众人过来,纷纷去瞧周四娘的头上。
徐夫人瞧见,只心底里沉了沉,并不出声。
于氏见了,心中凄楚,勉强笑颜。
丁二娘丁三娘听了,便十分的泛酸,很不是滋味。
“呦,四娘子,莫不你娘偷偷塞给你的私房货,从未见过哩!”丁二娘这话说的不三不四,很是惹人猜忌。
张四娘羞答答地回答:“是官人昨日给我的哩。样式倒也罢了,就是分量还行!”
此话气得进之那两个小妇倒仰,于氏羞得满脸通红,直欲离了此处。你道为何,进之一家装了穷样要嫂嫂养着,如今凭粗的簪子也能随手给小妇戴,这不是给自家打脸,给长嫂添堵吗?
她哪知徐夫人心底清明,只不过看老夫人面上,睁一眼闭一眼罢了,不见老夫人僵着张脸,怒气氤氲吗?
今日这一热闹,倒是有一好处,从此老夫人再不胡乱塞东西给进之了!
容娘见屋中气氛诡异,忙拉了玉娘出来,叫她莫乱说。
……
容娘呼了一口气,将刚完工的肚兜摆了摆,笑眯眯的左右端详。完了换个姿势又打量一番,自个十分满意的点头。张氏“扑哧”一笑,用玉指点了她的额头,道:
“好不害羞的,自个儿得意甚?”
容娘睁大了眼睛,奇道:“怎地嫂嫂觉得不好?你瞧瞧这针脚,这颜色,这只蛤蟆样儿?怎生不好?”
小环与果儿都抿嘴笑了,玉娘凑过来道:
“好看好看,阿姐也与我做个?”
容娘的嘴角就僵了,这两小的都费了她两月有余哩,手指都起泡了。再来,怎生吃得消。
张氏笑她:“看你还自夸!意思虽巧,颜色尚佳,针脚却实是差了些,手脚还需勤些练习。明儿乞巧节家中添了好些小娘子,娘连我家的四娘子五娘子都请了过来,到时你被人比下去了可是丢嫂嫂的面子。”
容娘嘴角扁了扁,心中不信明儿会落了后去。
次日便是乞巧节。老夫人院内装饰一新,院中扎了乞巧楼,吊了红纱灯笼,结了彩带,很是喜庆。连院中两株桃树上都缠上彩绸,屋檐下亦增设了灯笼,方便晚上众人拜祭玩耍。
玉娘自乞巧楼扎成,便只在这院中玩耍,连吃饭都念叨着要在楼中吃,被守礼斥了一顿方安生。
容娘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六哥自大哥回来一趟,愈发与大哥相似。不经意抬眼,守礼瞪了眼过来,容娘忙端正仪态,心中无数腹诽,不敢有些许漏出,倒不是责罚,实是怕极了守礼事后唠叨。
傍晚时分,婶娘于氏带了一众妾室并小娘子们来到。个个珠环翠绕,光鲜夺目。衣裙全不似清平县的式样,大概是那临安新兴的款式花样,更加妖娆多姿。
容娘有些傻眼,倒非艳羡,实是叔父一家行事令人匪夷所思。几个车钱尚需问嫂嫂要,家中的穿着用度却是如此富贵。容娘初时年幼不经事,后来旧都沦陷忙于逃命奔波,在徐府两年,府中行事只止于大方得体,不致奢靡。如今这一家人面儿上似大家贵族,行事上却是小气窘迫,十分矛盾。
正呆愣间,排行第三的瑾娘微笑着走了过来,小环在后轻轻的推了下容娘的手肘,容娘忙面露微笑迎上去,两人说些针线装扮上事情。
不久,张家四娘五娘亦来到。容娘拉了瑾娘迎了上去。张四娘今日好生打扮,一身簇新的浅蓝色底白玉兰花合体衣裙,映得小脸粉白娇嫩。心道今日必要在众人面前露个脸儿得意一回。谁知迎面来的这两位,容娘子且不说,她素来不在服饰上做文章。另一位少女只着一件灰绿滚边缎面花卉暗纹对襟袄子,系了一条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颜色也不甚鲜艳,却生生将自己比得颜面无光。
进得厅来,一众小娘子娇嫩如花,服饰新鲜,张四娘那原有些清高的心自觉的缩了几许,连行止都有些畏缩了。张氏瞧了,不觉好笑。自家姐妹却不得不照顾,便拉了四娘五娘去拜见老夫人及两位夫人。众人一番寒暄。
早有小娘子们在院中叽叽呱呱品评个人绣品。玉娘的声音清脆传来:“阿姐,速来看瑾姐姐绣的莲花,比你的要好哩!”
玉娘童真无邪,众小娘子咯咯的笑起来,都围了过去。
容娘一哂,瑾娘忙道:“玉娘子乱说哩,我瞎绣的怎比得容娘用心之作!”
容娘自嘲道:“姐姐不必自谦,实是妹妹的绣工粗糙。玉娘素日看惯了我的粗劣针线,如今见着姐姐的自是夸赞不已!”
瑾娘见容娘说话有趣,并无不满,心中欢喜,拉了她的手一同凑过去。
乞巧楼中摆了众人的绣品。瑾娘的正巧置于显眼处,同是碧绿的莲叶,水粉的菡萏。瑾娘的绣品因针脚细密紧致,着实显得多了几分生机。瑾娘细细的观了一回容娘绣的肚兜,也是满嘴夸赞:
“容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