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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楼中摆了众人的绣品。瑾娘的正巧置于显眼处,同是碧绿的莲叶,水粉的菡萏。瑾娘的绣品因针脚细密紧致,着实显得多了几分生机。瑾娘细细的观了一回容娘绣的肚兜,也是满嘴夸赞:
“容娘的心思巧妙,是我不能及哩!只需针线上花些功夫,待以时日,则我不如也。”
瑾娘虽夸赞容娘,却言语真挚,不落虚套。容娘很是吃这一套,遂与瑾娘走得近些。
那边张四娘本与婉娘娥娘两人在一处,言谈间见那两人皆是妾室所生,便渐渐撇了那二人往瑾娘这边过来。此时搭话道:
“瑾姐姐的套针运用巧妙,显得那颜色如此逼真哩!”
瑾娘见四娘子赞她,自然投桃报李,也仔细瞧来:“四娘的这一幅双桃如意虽样式常见,然仙桃颜色运用了退晕之法,灵动至极。我可不会呢。”
众人听到瑾娘不会都过来瞧,果然张四娘的仙桃出色,粉色渐褪,到了那桃尖儿却又是嫣红一点,鲜艳欲滴。众人不禁夸赞不已。张四娘总算得了一回意,忙垂首谦让。
老夫人瞧了一回,笑道:“容娘玉娘可给比下去了,终是糙些。”
玉娘便抱着老夫人的手臂撒娇不依,容娘脸红了红,不好接口。婶娘于氏忙道:“都不错哩,再绣得些时日,也一般的好了。”
众小妾和小娘子附和着。徐夫人只看了微微一笑,容娘依了过去,夫人只笑着摇了摇头。容娘的脸更红了。这些日子急于在理家上做些事体来,针线实是耽搁了不少。
晚膳过后,月儿当空,院中一片清朗。乞巧楼设了香案,上设摩喝乐、花瓜、酒菜、众位小娘子的巧工,小娘子们望月瞻斗,列拜乞巧。
婉娘与娥娘年龄相仿,皆芳龄十四。此时见了案上摆设;低声悄语:
“去年咱家的摩喝乐用的是银的哩,怎地大伯母家却只用这瓷的?”
娥娘嗤笑了一声:“咱初到临安,金的都用过哩!”
两人话语虽低,后头容娘听到清楚,心中气愤异常,不好发泄。前头瑾娘却微微偏过头来,呵责了两人。那两人只笑,眼中并不服气。
张四娘看见,心中很是欢喜。原当这一家人高不可攀,如今也是如此世俗,那服饰之争倒可忽略了。
这边婢女们早备好了针线,给小娘子们对月穿针。连玉娘英娘这样的小娘子们亦慎重捻线穿针,毕竟这线穿不过,手拙的名声可就有了。
张四娘针线上了得,眨眼就好。便侧身来瞧容娘,不料身子一歪,倒碰着了容娘。容娘的线头已过针眼,被她这一动,线头又退了出来,只得重穿。然此时众人皆已穿过,嬉笑纷纷。只剩容娘与玉娘英年两个年幼小娘子,婉娘与娥娘两个早就嗤笑起来。
容娘心中恼怒,只沉了心神一心穿针,倒也穿过去了。
瑾娘笑道:“早晚一样,这巧可算乞得了。”
娥娘存心挑了容娘不高兴:“怎生一样呢?若是十七八方得好针线儿,可算不得巧哩。”
瑾娘恼她不留人情面,狠狠的盯了过来。那娥娘却头一偏,挽了婉娘的手臂去了。张四娘抿抿嘴儿,也退到了一旁。
容娘看她二人如此浅薄样,此时倒不气了,反安慰瑾娘。
这边小娘子们斗法,那边堂屋中也不得省心。
第十六章 瑾娘婚事(一)
因老夫人念起瑾娘年已十六,早已到婚配之龄。便问于氏可有安排。
于氏心中有事,无法开口,正犹豫间,小妇丁二娘却接口道:
“定了临安高家大郎哩。”
徐夫人甚异,于氏挖了她一眼,只得回头回老夫人:“是有人与官人提起,并无落定哩。”
丁二娘今日不知为甚,却是十分无礼,竟是铁了心与于氏作对:“大娘却是怎了?如何不如实告诉老夫人,已是换过细贴插过金钗,如何不是入定呢?此实喜事,告诉老夫人且宽心哩。”
于氏一听越发着急,不知如何应对。旁边两个妾室只垂首不语。
徐夫人见于氏不能压制小妇,而丁二娘又如此儹越嚣张,正色道:“你家夫人在此,岂容你胡吣。收拾了你那嚣张样儿,出去。”
丁二娘在于氏手下纵容贯了,本待再刺一刺,无奈徐夫人威严,只得悻悻退下。
徐夫人用眼撇了那两个小妇,方道:“弟妹也好气性儿,在家也须管管,免得带坏了小娘子们。”
于氏得了梯子,连忙答应。心道待会与嫂嫂或可一提,老夫人处却是不敢。
谁知老夫人神思清白着呢,她哼了一声,冷声道:“你也别替她打马虎眼儿,今日不说个明白,她就休得回去。”这却是说于氏了。
于氏心中大叫苦也,暗骂郎君荒唐,却害得她来受罪。
徐夫人见老夫人如此,心知今日于氏逃不过去,也怕徐进之这夫妻俩做下甚不堪事体来,遂催促道:“既然娘发了话,你且说来。婚姻大事,大家商量着,也不至误了瑾娘。”
于氏无奈,咬牙道:“官人在临安时,本定了高家大郎。谁知受了那媒妇欺瞒,道是官宦人家,谁家却是商贾人家。咱家这样的门第,如何能嫁女入商人户?正不知如何是好哩。”
这话却如惊天暴雷一般,在两位夫人心中炸了开来。
老夫人气急:“你们是死人啊,连对方门第都不清楚,便轻易相亲,如何活得这几十岁!丢人啊!”老夫人气得连捶床榻。
于氏尚辩解:“官人在外与人合议,未曾告诉我哩。”
徐夫人听了亦急,须知士农工商,世人最是鄙视商人。家中若是联姻商户,门第都要被人看低一等。这可是要连累家族名声的呢。如今大郎在军中已是从六品,二郎眼见得要下场,少不得也要讨个功名,若依得徐进之如此闹腾,家中子弟仕途上不好做人,小娘子也不好从嫁!
正待言语间,见婉娘与娥娘相伴而来,遂道:“今日小娘子们在此,不好细说。明日你且与小叔同来,我与娘在家中等候,必要知道清楚。此事处理不妥,家中子女皆要受拖累。”
老夫人心急,也只得如此。
婉娘进来,见厅中气氛甚是沉重,与丁三娘交换了个眼色,娇笑道:“倒是张家四娘子第一个穿过哩,她的绣品又妙。可见手巧哩。”
众夫人勉力微笑,徐夫人笑道:“必是玉娘最后一个,她手拙,练习又不勤。”
娥娘嘻嘻笑:“玉娘年幼,手上无力,与英娘一般。只是今日容娘却不知为何,也是最后一个。”
老夫人心情尚郁闷,听了便对徐夫人道:“你也忒娇惯容娘子了些,女工乃大事,如何糊涂得了。”
徐夫人忙附和称是,日后必督促她勤加练习。
次日便嘱咐张氏紧着两位小娘子的女工,不许偷懒。张氏亦觉羞惭,忙答应了。此后却是日渐严厉,喝盏茶的功夫都催促着,过得两月,两位小娘子的针线方稍许上的眼。
却不提这边的女工。单提瑾娘的婚事上头。
徐夫人一夜思虑之后,当了老夫人的面,细细问了徐进之夫妻。不问上好,一问之下,徐夫人与与老夫人皆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原来哪里是受骗,分明是知道人家商人身份,却是定礼聘礼收全了。只等择了吉日成亲呢!
老夫人气得只捶胸,骂道:“三郎,你怎如此糊涂呢,就是在临安只你一家,家中也有守惟守安前途要顾呢!”
那两夫妻诺诺,徐夫人却只是一旁默默垂泪,若那一家子在临安也就罢了,如今偏偏携家带口搬来此处,明里是侍奉老娘,实地却是阖家赖上来了。也就罢了,却又做下此等龌龊事体来。徐夫人深感悲哀。
老夫人思及大郎已去,如今守中守礼俱是有出息的,这长媳日日劳顿,只为盼着儿子出息,女儿善嫁。此事实是打人脸面哩。
老夫人长叹一声道:“你也莫伤心。你是长嫂,他们的错处尽可骂来。”
徐夫人摇摇头:“娘,非是我心窄,实是不好受哩。今日即是娘在这里,我也须道个一二来。”
徐夫人试了试眼泪,面对那二人道:“你们受了人家多少礼?”
于氏脸上便讪讪地,悄悄地往徐进之身后退。徐进之无法,笑道:“并无多少,退给他家就是了。”
“到底多少?”徐夫人的这话却越发严厉了。
徐进之见长嫂生怒,遂推了于氏出来:“皆是于氏收拾,嫂嫂但问她。”
于氏急甚,奈何嘴拙,不善分辨。眼见老夫人和徐夫人厉眼望来,只得道:“定礼十合,聘礼是些珠翠团冠,四时冠花,绢帛等。皆按时制。”
徐夫人冷笑一声:“如今何在?”
于氏撇了一眼徐进之,却不敢言。
老夫人见这两人如今敢做不敢当,心中气极悲极,哭道:“如大郎尚在,我也不看你这孽障!大郎啊……”
徐夫人听了如何不是哀甚,奈何此事料理不好,说不定要吃官司,到时却要拖累守礼兄弟,不得不强忍了悲痛,又问:
“若是你二人能全了此事,便不需告知娘亲与我了。我也就罢手,今后莫在此提及此事。”
这二人如何能全了此事去,正愁着呢。
徐进之厚了脸皮道:“当日儿想捞实缺,捐了些银子出去,还在等信儿哩。”
当日徐进之身上也是阴补了官位的,只无功名,便没有派实缺。如今徐进之想买个实缺,想必是将聘礼挪用光了。老夫人巴掌一拍,就要发火。徐夫人,竟是要撂下不管的模样,抬脚往外走。
老夫人忙道:“于氏,还不拉住你大嫂!”
于氏不用吩咐早就搀了徐夫人的胳膊,满脸泪水:“嫂嫂,您不管,瑾娘就没有活路了啊!”
徐夫人甩开于氏的手,冷笑两声:“活路?活路自然是有的!你一家大小钗环首饰,那临安时新衣裳,哪一样不贵重?当掉也可退了人家聘礼。”
徐进之听了这话可急了:“嫂嫂,你可不能逼得咱脸面都不全了啊?”
徐夫人反笑起来:“如此说来,卖女求钱可是见很有脸面的事儿?反正你家中还有几个小娘子,小叔自可换了钱来。嫂嫂管不着。”
“媳妇,如何说的如此不堪,好歹也是你的小叔子?他的脸面也是咱家的脸面,你个做嫂嫂的些许尊重些!”在小儿与长媳面前,老夫人终究还是袒护儿子。
听了此话,徐夫人再也忍不得,边流眼泪边道:“娘做事也公道些!当日从旧都南逃,家中财物尽托与小叔,谁知小叔只顾带着那一家子就走了。我家大郎年方十四,玉娘尚在襁褓,一家老幼跌跌撞撞到这清平,当了首饰,方置得几亩田地过日子。媳妇哪里有些不尊重?”
这番话说得老夫人哑口无言,心中直反悔适才话说重了。
“如今小叔想必将家财挥霍一空,又做下这等不体面之事,如何要我尊重!先前我给家用,不过是看在娘和死去的阿爷面上,不过是看在早去的官人面上!如今娘道我不尊重,叫我情何以堪!”
徐夫人愈发激动,徐进之夫妇很是狼狈,脸色郝然,不好言语。老夫人亦是无言,一时厅中只有徐夫人的声音。
“如今大郎不在家中,我便做了这个主。这些年来,陆续置办了五百余亩田地。如今便按良田旱田搭配,分与你200亩。娘仍然跟我们住,也不要你赡养。你自顾自个去吧。往后咱们只当亲戚走动,不搭帮一伙过日子了。娘看可使得?若使不得,我也无法,只好写信叫大郎出主意。”
老夫人并徐进之夫妻目瞪口呆,未曾料到徐夫人说了这番话来?呆了半响,于氏方道:“嫂嫂,这却如何使得?”想到自家郎君半个铜钱都要抠出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