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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老夫人听了脸色一沉,道:“不是他丈人撮合的么,关他甚么事!”
此事实不能怪于氏,容娘与六郎之间的事,她确是不知晓。
于氏被驳了个没趣,便讪讪的退到一旁。
徐夫人默默的想了一回,起身慎重站了,朝老夫人恳求道:“娘,我欲让七郎相看相看,求娘答应。”
老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回气,道:“真娘,你总是心软。容娘嫁谁不是嫁,难道嫁到别家去,便比咱家强?”
徐夫人淡淡苦笑,容娘虽不是她腹中所出,那性情,不说十分了解,却也是能捉摸个大概的。怕是,她更愿意嫁出去吧!
“娘,容娘你是知晓的,极重情义,她又是个执拗的,拿起便有些放不下,若留在家里,她一辈子不畅快。她一个小娘子家,受的这些苦也够了。娘!让她嫁出去吧,算是咱家欠她的!”
说到后头,徐夫人热泪滚滚,伤心的无法自己。
老夫人看着这个形容憔悴的儿媳,这两年,她竟是衰老的厉害,精神又不好,有时连她这个老婆子都比不过。诶,若是大儿在,她何至如此操劳?
“你总是惯着,哪家的小娘子不是家里指亲!况大郎那里,你如何去说?”
老夫人心里实有些话,偏于氏在此,也不好说得。容娘与六郎之间私相授受,做长辈的便该言辞斥责,收了他二人的心去。罢了,六郎在外为官,此事却不能宣扬出去。
徐夫人见老夫人有些松动,忙道:“只需娘不帮着大郎说话,待大郎回来,我亲与他说。”
此回徐夫人下了决心,也不等大郎归家,便写了回信去,叫守礼打听女方家世,行事作风。不过两日,守礼便回信说,那家原是书香世家,行事是出名的有礼,那小娘子的名声甚好,只叫徐夫人起了草帖,再送往临安。
几番来往,邓仆射夫人代了家长,带了守平与那小娘子相亲。两人一看之下,竟是对上了眼,羞答答插了金钗,许了心意。徐夫人大喜,忙细细禀报了老夫人,老夫人无奈只得答应。事已至此,便是大郎归家也没有办法了。
于是徐夫人赶紧置办了定礼送过去,那边又回礼过来,来往反复,不亦乐乎!
容娘知晓,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左右嫁或不嫁,她都已经下了决心离开。
然守平之事一定,婉娘便十分打眼了。她比守平尚长的一岁,婚事却没个影儿,老夫人每每看见于氏,便要念叨一番。于氏无法,只得请了媒婆四处打探。不妨婉娘东挑西拣,总是不如意,最后还是丁二娘悄悄在于氏面前说了好话,于氏方知她们母女是看中高九郎了。
于氏心中犯难,婉娘其人,不比娥娘,娥娘只是愚钝,婉娘却是心肠狠辣,性情乖戾。若嫁到高家,怕给瑾娘添事呢!
于氏正犹豫间,高九郎却派了媒婆登上了徐府的门,正式求亲。
此事不独是徐府众人惊讶,便是刘虞城,也是懵懂的。他不知郎君为何执意于那个不守妇道的容娘子。虽小娘子有几分聪颖,然娘子便该守在家里,相夫教子,只求贤惠,多了一分聪颖反容易取巧卖乖,祸乱家宅。
难道九郎对那容娘子动了心?
九郎只是付之一笑。那笑,云淡风轻,无关风月。
第九十章 醉意
话说高九郎求娶容娘,徐夫人左思右想,皆觉得九郎实是无可指摘的一个良婿,只家世差些。他人品持重,长相又好。虽是商人,然如今世风如此,连官宦之家,也难免遣了家人做些买卖勾当,赚些钱财。最难得的是他原乃读书人,修养不比一般商人,行事当中自有一股儒雅味道。
徐夫人当下喜滋滋的去与老夫人商议,老夫人瞧了瞧徐夫人精神焕发的模样,勉强按捺住心头的话,由得她去了。
徐夫人正想着凭草帖问卦,好交予媒婆去换帖子。不想外出数月的守中归家,两位夫人大喜之下,便待与大郎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守中却是被白甲扶着回来的,内院也不进,只在外院书房歇了。
两位夫人大骇,唯恐出了甚了不得的大事,忙颤颤巍巍的去看。容娘听说,好歹安抚了挣扎欲起的张氏,也跟着两位夫人同去外院。
到得外院,书房里头传来守中嘶哑的声音,似是吃了不少的酒。
“哼,你不过是个老兵油子,白拿了军饷,上了战场只知闪躲!”
守中素来正义凛然,话一出口,哪句话都是道理,容娘却是从未见过大哥也有如此“平易近人”的时刻。
“将军,战场上只晓得拿身子去挡刀枪的都是傻子!白甲会躲闪,也会伺机出手。”白甲的话声却极是冷静,不急不缓。
谁知守中听了白甲的言语,却是大怒,声音陡然提起,粗声喝道:“什么将军,你不知么,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如今跟你白甲一般,是个良民百姓而已!”
言罢,房中“哐啷”一声,想是摔了甚物事,惊得外面两位夫人面面相觑。徐夫人欲待进去,老夫人却将手一栏,轻轻摇了摇头。
里头白甲的声音再起,却将两位夫人唬得嗔目结舌,面如雪霜。
“将军,你何必自苦。朝廷纳些岁贡,咱藏在这一隅,日子也过得,乐子也享得,免了战祸,甚好!再者,你便是要上战场,谁个给你兵?谁个给你粮?靠朝廷那些个日日争执不休的老家伙?当日南逃他们的腿脚倒快,金人尚未挨近,人已逃得恁远!靠官家?将军你还是歇了这条心吧,人家的老子尚在金人手中,帝姬给金人做妾,他且不思出战,没得你来操这份心!”
如此逆天的话语自白甲的口中出来,却是轻描淡写,似说些邻里琐事一般。两位夫人听得心惊胆战,正欲进去训斥一番,里头大郎却冷笑道:“哼,若是如此,你为甚跛了一只脚还要赖在军中,不是遣返归农么,你为何不走?你割了金兵的发,编了绳子做裤带,你若非恨极,能行此令人作呕之事?”
容娘听得明白,心中便翻滚欲呕,终究生生忍下。
白甲却停了一停,须臾,方道:“将军,我与你不同。你是个磊落光明之人,心中存了大义,无一刻不想着收复大业。我,——不过是个小人。我将这条残命抛在战场上,不过是想着我白家十几口人,被金兵活活烧死的灭家之恨!我婆娘,身怀三甲,被辱至死!我编的这根绳,系在腰间,不过是日日提醒,他金兵杀我家一人,我便要杀他金兵五十!我那未见天日的小儿,则要杀一百金兵才够。”
白甲说到灭家之恨时,咬牙切齿,恨不能立马手刃仇人;说到他婆娘和他的小儿之时,他那般高大的男子,语带颤音,让人听了心中悲苦。
屋内屋外一片寂静。
两位夫人心中惨戚,不忍再听,也不惊动屋内的人,悄悄走了,也未留意容娘滞留在后。
容娘原也打算离去,可是她的脚步迈不动,那般悲壮的话语,重重的敲击着她的内心,又狠狠的将她的脚钉在地上,不能动弹。便是小环拉了拉她,她也丝毫无觉,只顾凝神听着屋内的响动。
过得一时,守中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四喜,再拿酒来!”
四喜呐呐道:“大郎,原在外头喝了许多,莫喝了吧!若娘子知道,要担心哩!”
“快些,恁的啰嗦!”大郎一声暴喝。
四喜只得出来,他一眼看见容娘与小环,不由一愣。容娘却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
走得远些,估摸着书房里头两人听不见了,容娘先吩咐小环道:“你去库房里找了那玉壶春来,便是上回高大哥自临安带来的酒。再去厨房要乳娘做几个菜,要一盆胡辣汤,放些酸笋,味要重些。”
小环依言去了。容娘回头对四喜道:“玉壶春酒味淡些,一会儿大郎要是问起,你便说府中只有这酒,不需多言。”
四喜点头。
容娘却又问道:“大郎为何如此不快?”
四喜一愣,想着到底不是什么机密,便回道:“大郎此去,路过衢州,因想起杜大将军被黜之后返乡衢州,便去探望。谁料,谁料……,大将军居然病逝一月有余!”
容娘听到杜大将军,只觉耳熟。她细细想了想,想起当日高九郎之语,那杜大将军可不是大郎的上峰!
“因何病去世?”行伍之人,按理身子比常人健壮,正当壮年的将军如何突然病逝?
四喜眼神暗了暗,闷声道:“说是脚底长了痦子,后来便开始糜烂,最后竟然不治,不过两月便去了。”
痦子?容娘也是见过的,厨房宋大娘的鼻子上不就有一个,如何能要人命?
“白使臣说是憋死的,想打仗打不成。大郎说甚么‘出师未捷身先死’。”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容娘心头十分压抑,便是这初夏绚烂的阳光,也驱不走心中沉沉压来的乌云。这一刻,容娘忽地觉得,自己的那些纠结烦闷,实是不堪一提的小事。
守中清醒过来时,便回内院看了一回两位夫人与张氏,仍旧去外院住了。清醒时看回书,与白甲打斗一回,累了便喝酒,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也是有的。连昌明也丢了工地上的事,三人混作一堆,昏天暗地。
两位夫人十分担心,但没有人去劝诫,只嘱咐厨房里做精致饮食送过去,又叫人去街上兑了温和的酒水。容娘默默的看在眼里,似有所悟。
张氏虽担心却无法可想。她拖着病体,这些日子越发容易疲惫,连坐起来都很是为难。靖哥儿每每趴在**边,娇声喊娘。张氏看着憨态可掬的小儿,心中苦甚,又要人去娘家接了张四娘过来。
大郎过来看望之时,张氏每每要张四娘端茶递水,其意昭然。大郎虽是武人,也知晓张氏的一番苦心,虽心中无意,只不忍拂她的意。
张四娘心中只暗暗叫苦,眼看着自己便要做人小妇,虽说阿姐病重,谁知她能拖多久。便是做了填房,又有甚么意思?更何况,徐大郎如今犹一介白身。
到第三日,赵东楼却又过来。
小环匆匆的回来报与正在算账的容娘:“小娘子,小郡王与大郎打起来了呢?”
第九十一章 选择
容娘一怔,继而笑道:“无妨,这几日哪日大哥不与白大哥陈大哥打几架?”
小环急道:“你是不知,打得极凶哩!小郡王……小郡王被大郎逼到墙角,那枪,险些刺到小郡王!若是毁了脸面,可怎生是好?”
容娘一想,确实如此,若是毁了脸面,赵东楼可以不计较,被人瞧见了可是不好,大哥此时再被人抓住把柄,可不得了!
“老夫人与夫人知晓了么?”
小环连连摇头:“张娘子呕了药,两位夫人都去那边了。也不敢去告诉,怕张娘子听见了着急。”
容娘听了,忙起身去外院。
尚未到垂花门口,容娘便听到了外头的呼喝声,棍棒挥舞得呼呼响,时而砸在石头上,或是磕碰着了哪处,发出刺耳的声音。
白甲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赵郎,你如此可不行啊,招使得太老,又太守规矩,战场上怕是早被人割了脖颈了。”
赵东楼大约是忙里偷闲回应,声音有些不稳:“闭嘴,死瘸子,有那日,只怕是我来救你!”
“你”字被咬得极重,怕是守中的棍子攻了过来,赵东楼忙于应付,不再说话。容娘只听到棍棒的呼呼声,与赵东楼的喘气声!
容娘与小环隐在垂花门后,朝院子里看去。
徐守中平日使枪,今日却使棒,惯使的那杆枪却在赵东楼手里。容娘瞧见,心就安了下来。大哥知道让枪,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孰料看得一回,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