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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告郎君,说老夫人派小娘子前来探望。”
四喜合拢了嘴,收了心神,方道:“大郎已然无恙。我便去。”却是简短回了昌明两问,匆忙引了几人进去了。
守中坐在堂屋,脸色有些蜡黄,瘦了,颧骨突起,髭须丛生。他身上的衣裳显得宽松,唯有一双眼睛仍如往日精神。他看见容娘进来,眉头先就轻轻拧了一下,不耐道:“你来作甚,胡闹!”
容娘见了守中,却是心中一酸,知晓大郎受伤不轻,不然怎得如此消瘦。她微微福了一福,答道:“婆婆与娘知晓大哥受伤,心中急切,叫我来瞧瞧大哥。”
守中瞧了瞧她,小娘子却不卑不亢,也不掩藏眼中的担心。守中一怔,心中滑过丝丝暖意,口中却冷冷道:“你歇息两日,仍叫昌明送你回去。
容娘却展颜一笑,道:“若大哥果然好了,我自然回去。”
明眸皓齿的小娘子,虽粗衣布裙,那衣裙的颜色也不怎地鲜艳,笑起来却是无比灿烂。瞬间,这间老旧阴暗的堂屋,便似被佳人璀璨的容光照亮,生发出无尽的生机!
守中狭目微闪,道:“若不累,便去厨下做些饭食。味重些,不要粥汤。”
小环心道:“怎的不累,二十天的行程,骨头都散架了。”
容娘却眼睛一亮,道:“是,大哥稍候。”
临行之前,徐夫人早已备好各样物事,打包置于车上。容娘打开来看时,小袋白面,一大块火腿,干菜若干,药材若干,甚至还有果脯,给大郎预备的衣物等等。
容娘将衣物交与四喜,自己却在简陋的厨房里做起晚饭。和面,饧面;发干菇、冬笋,片火腿;厨房里食料丰足,冬瓜、梢瓜、葫芦、茄子,皆堆在菜筐中;水桶里有几尾鲤鱼,鲜蹦乱跳的;灶火挂钩上吊着一块咸肉。
容娘这边收拾,四喜跑来问是否要帮忙。他脸上腼腆,在府中并不常见,很有些害羞。
小环诧道:“莫非这里的饮食原是你侍弄?”
四喜羞涩的挠头,点头称是。
小环若有所悟,怪道小娘子一来,大郎便要小娘子下厨,想来四喜的饭菜十分难吃。
小环眼里的了悟让四喜越发不自在,容娘瞧见,心中好笑,借机问道:“这里倒不需帮忙。但若你无事,不妨与我讲讲,大郎如何受伤,伤在何处,可重?”
四喜叹气,暗道:原不该凑来的,怪道陈使臣说小娘子不能糊弄。但此时小娘子已至此处,再瞒也无意义,于是四喜将大郎受伤之事一一告与容娘。
原来,守中初到此处,找了本地猎户探了地形,了解匪人意图,又找了匪人亲戚来日日呼喊招安。那帮匪人冥顽不化,并不心动,却不料此招原是迷惑他们。大郎亲领了数百好汉,自悬崖上爬至山顶,绕至匪人的身后,攻其不备,将那数百匪人灭的灭了,擒的擒了,倒是顺利。
“大郎在打斗之中受了伤?”容娘听到“顺利”二字,十分不解。
四喜摇头,道:“并未。回到镇上,当时小郡王来迎,许多百姓围观。不料有歹人混在百姓之中,一箭射来,却是要取小郡王性命。大郎当时与小郡王相对,怕是瞧见了小郡王身后之箭,便……”
四喜低头,声音有些哽咽。
容娘缓缓停了手中动作,轻轻问道:“伤了何处?”
“左胸。郎中说,若是那箭再下移些许,大郎的命怕是没了。”
容娘眼中一酸,泪水夺眶而发。她低了头,用衣袖抹了眼泪,道:“你去吧。”
小环朝四喜抬了抬下巴,四喜会意,忐忑去了。
容娘怔愣了一时,也不知小环在旁唠叨甚么,清醒过后,刷锅煮饭。
不久,小院中充溢了各样鲜香味道,原本清冷的院中霎时有了家的芬芳。这种芬芳,只有女子方能带来。
白甲归来,他的鼻子原本较常人灵敏,他的眼睛也早已瞥见了廊下的昌明,却慢吞吞道:“小娘子来了,甚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模样
雪白喧软的蒸饼,油光透亮的三鲜烩,紫红软烂的烧茄子,鲜而不腥的清蒸鲤鱼,咸香下饭的坛子糟菜,碧绿清爽的冬瓜羹汤,另有一碗嫩黄滑腻的鸡蛋羹。
白甲眉头跳动,手一伸,便欲下箸。
昌明眼明手快,忙用手一挡,眼风朝刚从内室出来的大郎扫了一扫。
白甲叹道:“诶,再不快些,可有人来蹭食罗!”
昌明一愣,不知何意。
守中却道:“稍等片刻,小郡王会来。”守中朝厨房方向扬了扬下颌,对四喜道:“你去叫小娘子回房用饭。”
四喜将话传与容娘,容娘与小环正待收拾厨房,闻听此话,便端了预留的饭菜,回房自用。
果然,片刻过后,小郡王来到。他一身戎装,于俊美之中平添威严肃杀之气,英气逼人。小环自窗口喟叹,容娘好笑的淬她一口,也近窗前看了。那个风流倜傥的郎君如今变了,变得内敛沉稳。不知是否她多心,竟觉得赵东楼眉间微皱,隐含愁绪,并不快活。
许是剿匪之事太过操心,容娘心道。她默默坐下,手中的蒸饼微温,正好撕着吃。
那边赵东楼坐下,俊目往桌上一扫,不由有些疑惑。白甲垂眸道:“昌明,你的手艺又有进展呵!”
守中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几位郎君用饭,守中本非多话之人,又极重用餐仪态,只从容进食。赵东楼皇家贵胄,自有一番气度,用饭之时优雅无声。
白甲原是粗人,十分不愿如此静默压抑,每每吃饭,大口嚼咽,喝汤时吸溜作响。他不喜鱼,却喜那三鲜烩,笋子耐嚼。蕈子清香,火腿鲜美,三者合一,极为下饭。不过几筷子,三鲜烩便叫他挟得所剩无几。
东楼却挟那清蒸鲤鱼,粗尝之下,手下不由一顿。这种滋味,来自遥远的记忆中那个冬日的田庄,魏小三兄弟捉了鱼,用草绳提了。笑嘻嘻的走进院子。他喜鲜鱼烩。小娘子却撇嘴。回厨房收拾了,端出来,却是清蒸。
许久了么?记忆中的那个小娘子仍是那般鲜明,便是那一刻的微嗔。蛾眉一拧,秋水般的眸子横过来,仍让他心中荡漾,揪紧。
东楼再挟鲤鱼,任那鱼如何鲜美,到了嘴中却奇异的变成苦涩的滋味。
饭毕,四喜收拾桌子,撤走碗筷。片刻回来,却托了数杯热气腾腾的茶与众人。那茶汤金黄。泡沫细致,茶香扑鼻!
东楼惊疑,看向守中,心中隐隐有丝企盼,问道:“可是请了厨娘?”
守中吃了一口茶。回到:“不曾,是容娘过来了。”
东楼心中一紧,那丝企盼瞬间变成滚烫的*,他要见她,哪怕是一面。
山中小镇闷热的傍晚,远方滚雷隆隆,空气中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前路晦暗,但心中牵挂的那个小娘子竟然来到身边,东楼的心里蓦地腾起几许欢欣。——便是见一眼,也好!
小院极为简陋,不过一进的院子,从堂屋大门看出去,便可将小院一览无余。厨房便在角落,矮小的一间坯房,墙角屋檐下靠着两捆粗柴,石缝中窜出几丛肥嫩的野草。
便是如此破落的屋舍,有了她,变得如此的温馨、舒适、诱人!
“那几个匪首查的如何?”
耳边响起守中冷静的声音。赵东楼回头,守中眼睛深邃,正看着他。
“斥候来报,说是方圆五十里之内并不见踪迹,几人的亲族家中皆无动静。若是如此,恐这几人已然逃亡外地,一时不会露面。”
说到军事,赵东楼神思瞬间清明。他初涉战场,虽是剿匪,到底无甚经验。若非如此,也不会连累徐守中受此重伤。
赵东楼心中愧疚,然守中却全未放在心上。何止东楼的愧疚,便是他立的奇功,救人的巨恩,于他,也似过眼烟云。
东楼遣了营中最好的军医来看,送了最好的药材过来,守中皆是坦然受之,并不虚意应酬道谢。世间竟有如此磊落的人物!赵东楼虽早有认识,也不由心中暗叹、佩服。
“白甲,你将你探得的消息与小郡王说说。”
白甲应诺,他说话较慢,却丝丝缕缕描绘得十分详细。往往一处毫不打眼的细节处,便被他放在心中,一路追踪寻觅,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当然,十条线路之中,许只有一两条是有用的。
赵东楼听了,不由大惊。他心知这瘸子有几分本事,却不想竟然勤勉至此,一丝一缕线索,皆是心血铸就。
“若如此说来,袁大头等人仍逗留在本县,且分散隐藏各地?”
“是。县中各隐蔽处郡王的斥候应已查看清楚,小人却怀疑那几人分散而遁,极有可能隐于本县东边几个城镇之中,且应在市井之处。”
白甲垂眉敛目,语调平缓,只说有迹可循之事,让人无端信服。
守中瞧了一眼白甲,对东楼道:“这一干人胆子极大,又有城府,如此逃脱,定然有所图谋。我料他们定然再起事端,郡王须得乘胜追击,将之剿尽。不然后患无穷。”
赵东楼点头,他索性向守中讨要白甲,欲借用一回。白甲却有些不愿:“郎君伤重,气力甚虚,须得有人看护。何况此次败了这群悍匪,若有漏网之鱼摸来报复,岂不被人活捉?”
昌明欲言,守中却道:“不必担心,昌明在此,寻常几个人来也不怕。何况,——你去这一回,三五日便归。到时,咱们也该走了。”
东楼有些失望,若非守中受伤,自己实想多留他些时日。守中于他,似师似友,又好像两者皆非。相处一日,他便增一分敬仰。此人,便是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吧!
东楼起身离去,经过厨房时,他脚步顿了一顿。容娘从熏黑的柴门后出来,盈盈一福,清丽的脸上笑意粲然,道:“可好?”
东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往昔时光,如箭矢般飞过,心中的那个人与面前的小娘子重合。他心中长叹:恰恰便是这个模样,不多不少,弗浓弗淡,非妖非艳,恰恰便是心中日日描摹的模样!他的心底一刀一刀,为她刻就的模样。丝丝缝缝,未有偏差!
千山万水,遇见时,不是罗敷有夫,却是使君有妇!
东楼微蹙的剑眉展开,冁然而笑,道:“甚好!”
……
回到房中,小环唠唠叨叨,甚怕大郎见怪。
容娘一边解了头上的包帕,散了青丝,一边笑道:“你不是念叨小郡王的好么,我去见他,你才有机会见到嘛!况且大哥又不是那般小气人,明知他于我有恩,行个礼有甚么好计较的。”
小环叹气,心中矛盾重重,觉得容娘避而不见不好,如此这般相见,也不见得便好。瞧瞧小郡王的眼睛,都移不开呢!
她自矛盾,有人却不矛盾,径自道:“院子狭小,小郡王时常过来,你无事不必出房。此外,镇上不甚安稳,你二人须得警惕,包裹不必散开。待白甲归来,咱们便走。”
容娘听得前半句,晓得大哥的意思了。此次相见便罢了,日后不必再见。容娘心中有淡淡的惆怅,但后半句的警示,让她心中一冷,她抬眼看向守中,惊惶道:“大哥……。”
守中瞧了过来,看见小娘子惊疑未定的神色,心道,到底还小,有些事便稳不住了。口头却道:“不必害怕,匪徒已灭。剩下的几个不成气候,昌明与四喜足够应付。”
七喜一旁讶异,适才大郎与小郡王所说,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虽守中言语上轻松,到底将容娘移至堂屋另一侧住了,将西厢腾给昌明住。容娘与小环战战兢兢,心中害怕,晚上睡觉时也不敢睡的太死。
然次日,再次日,再再次日,安然无事。外头巷子里,走动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