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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愤地道:“哼,那顾家三小姐难道是螃蟹精转世?眼睛长在脑门上了,当初幸好凌珩没娶她,还道她长得如花似玉一般,也和她姐姐三皇子妃一样是个妙人儿,没想到竟是个势利眼。不过千汐竟然会和她认识,倒是奇怪得很。”
宋莘莘接着道:“而且我想她们绝不是只见过一两次面的那种认识。你想,她是丞相家的千金,如果只是认得她是四殿下的丫头,断不会这样说话的。”
我点了点头,“说得是,她一个名门之后,就算认得千汐,虽然只是个下人,但毕竟也是四殿下府里的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以她的身份没必要说这难听的话去为难一个不相干的下人。而且,这个顾家三小姐也从没和凌飞私下有过来往,她如何会和千汐认识?所以刚才师姐才会问千汐以前是不是在顾家待过?”
宋莘莘点了点头,又指着那幅刺绣道:“我知道风临阁的女子大多出身青楼,会女红不出奇,但你看她这绣工,我虽然不会绣,但也略懂些皮毛。她这针法叫锁绣,由八种捻线、十二种针法制成,且是双面绣,这种上承的针法绝不是普通青楼能教得出来的,只有皇族公亲之家的女子,从小受训长期淫浸之下才能绣出这种水准。”
我摩挲着那幅精美的芦雁刺绣,不由皱起了眉。宋莘莘的话自是有道理,千汐以前若真的是在顾丞相府里待过,为何要刻意隐瞒?若不是,她为何又会与顾家三小姐认识,她们是何关系?而且那顾小姐看似对她颇为不满,冷嘲热讽的,若只是点头之交断不会如此。
宋莘莘见我拧紧眉头,反倒安慰起我来,“师妹,你也别太担心,或许是我多疑了,就算她们本身认识,也不说明什么,千洛姐妹俩没有向你提及,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忍。”
我点了点头,“师姐说得对,不过,关系到凌飞的安危,我们自是要谨慎为上。师姐,我不便外出,就有劳你去一趟风临阁,找贺阁主说一下这事,暗中查一下她们姐妹俩到风临阁之前的事。”
宋莘莘点头应了。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父子夜谈
北凌飞一直到晚上也没回来,我猜想皓帝的情况不容乐观,也不再等他了,在狄靖和三曜的护送下和吉祥一起回宫。
亥时刚过,大街上的店铺已关门,行人稀少。严冬已逝,晚风习习吹来,拂在脸上丝毫没有刺骨的寒冷,反而让人觉得清爽舒适。
我坐在马车内,将帘子卷起,将那条绣着墨兰的帕子递给策马走在马车旁的狄靖。狄靖接过,笑着摇头道:“真是惭愧。”
陆悯有点失落地道:“没想到师傅还有失算的时候呢。”
在陆悯心目中,狄靖的地位一直是处于大山之颠不可动摇的。
狄靖却是不在意地哈哈笑了几声,“傻小子,你师傅我不是神,这世上的高人何奇多,我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瓢水而已,日后若有机会,你俩也要多向帮中其它前辈讨教功夫,要集百家之长,不要孤掷在我身上,知道吗?”
我不由望呆了,此时的狄靖,仍旧是一身简单的青衣素袍,墨发高束于脑后,除了一把长剑悬于腰间,身上再无任何外物装饰。可偏偏这样简单的装扮,却让人眩目。在我记忆中,狄靖从来没有这样畅怀大笑过,即使笑,从来只是淡淡地微笑,今天这样的开怀大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陆悯显然也和我一样心思,两人不由相视一眼,齐声道:“是,知道了。”
也许人在经历过生死存亡之后,都会感悟到什么,自从上次在燕荆山回来后,我和陆悯都感觉到了狄靖的微妙变化。如今的狄靖,依然超凡脱俗,只是比起以前的他,却多了点“人”味,多了点生气,不再像以前那样淡漠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笑着道:“哟,狄靖刚才那一笑,简直是倾城倾国了,幸好现在天色已晚,若仍是集市时候,我们肯定会被花姑娘们围个水泄不通。”
狄靖笑着摇了摇头,“又耍嘴皮子,我可不需要你来讨好。”
“狄靖真的是变了呢,这下可好了,我和悯儿终于有个有血有肉的师傅了。”
“我怎么变了?”狄靖一边策马一边侧过头来略带疑惑地望着我。
我将手和脑袋枕在马车的窗棂上,想了想道:“嗯……变得有人味了。”
“嗯?难道我以前不是人了?”
陆悯大声道:“师傅以前是天上的仙人!”
狄靖怔了一下,随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这是真正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原来你们是想说我变得俗气了。”
我笑着道:“正是,不过我和悯儿更喜欢如今一身俗气的狄靖。”
狄靖将马勒了勒,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有些歉然地道:“以前,难为你们了。”
我摇摇头,试探着问:“那……狄靖如今是否……是否放下了?”
狄靖仰起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似乎在沉思什么,?n?n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大街上显得分外空灵。
“千般妄念,自心生,随心灭。”
我怔了怔,正要再问,狄靖回过头来,却是灿然一笑,扬手一鞭甩在拉着马车的骏马身上,四匹绯红的马儿一阵嘶鸣,朝着远处那灯火辉煌的皇宫疾驰而去。
也许正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过往种种,皆是上天让他体悟此生的苦与乐,而他就像一个明知自己在睡梦之中,却一直不愿醒来的人,在燕荆山里那片无边的黑暗中置身绝境、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之际,终于大梦初醒。
回到乾安宫,本想去看看太后,玉藻说太后已歇下了。一进安梧苑,小德子便偷偷朝我打眼色,悄声道:“郡主,四殿下还在栖霞殿没走呢。”
我不禁有点诧异,或许太后只是想支开其他人,和北凌飞说事儿,便点头应道:“嗯,知道了,你也早点歇息吧,今晚不用伺候了。”
梳洗过后,我坐在铜镜前,无意识地梳理着长发,默默地想着宋莘莘今天说起的有关千汐的话,一丝不安潜上心头。上次在云府,她为何会将我的画像藏于袖中?是她自己画的,还是别人画好交给她的?出谷后第一次去云府探望千洛时我是带着千汐去的,之后我让她自行回去,我和陆悯却在酒楼里被袭击了。那次和宋莘莘他们到瑶台仙筑,出门之前最后见的人也是千汐。
烛花啪地爆了一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吉祥和玉蒿他们已歇下,我披上外衣,独自往栖霞殿走去。
栖霞殿是太后会客的地方,今晚似乎格外安静,一路上宫女和侍卫都特别少。快到栖霞殿时,远远便看到太后孤身一人,迈着缓慢沉重的步子正从殿中步出,神色肃穆。我隐身树后,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北凌飞出来,往殿中遥遥望去,却见一名内侍端站着守在门口,那名内侍的样子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又等了一会儿,仍是不见北凌飞出来,我心中不禁疑惑,绕开前殿,偷偷摸到侧殿潜了进去。
子时的更鼓已然敲响,在这寂静的宫中听起来分外清脆。殿中透出隐隐的灯火,将两个人的身影映到墙上,其中一人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北凌飞,另外一人则倚于坐榻中,那轮廓看着也有点眼熟。
我心中蓦地一跳,终于想起在何时见过刚才那名内侍了-----已故孝显仁皇后的天承宫中,陪同皓帝将鸩酒赐与皇后的正是这名内侍。既然皓帝的贴身内侍在此,那么里面那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了,难怪今晚栖霞殿格外清静,原是太后特意支开众人了。只是,早上才传闻皓帝晕厥,为何此时他不是在自己殿中养病而是出现在这里?要见北凌飞,为何要这般神秘且周折地在太后的栖霞殿会面?难道是有关传位的事?一想到这,心头不由咚地急跳了一下,悄然往殿堂挪近了一些,隐身于一雕花大柱之后。
一阵浓郁的草药香味在空中弥漫着,穿着便服的皓帝坐于榻中,背后靠着一个软垫,脸色苍白神情萎靡,北凌飞正垂首站在皓帝面前。
“你需时刻谨记,庶民百姓不会在意谁是他们的主子,谁给他们富足安稳的生活,谁就是他们的主子。此乃千古常理,宽则得众,千人同心则得千人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用,庶民百姓只拥戴给他们带来实在好处的君主……咳咳……”皓帝一阵咳嗽,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我自问一生勤勉,为政以德,虽称不上大贤大圣,却也问心无愧了。”
“父皇一生勤政为民,昼夜操劳,才有墨渊今日的安稳繁华气象,墨渊子民无不感怀于心。”北凌飞恭敬地道。
“安稳是真,盛世还远称不上。当初墨渊与赤霞连年战祸不休,我即位之时,墨渊已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先帝临终时一再叮嘱,墨渊已经打穷了,切不可再打下去了。我即位后,费尽心力与赤霞斡旋,不得已又和彤云联婚,辜负了你的母妃,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愧疚不安……咳咳……”
北凌飞急忙道:“父皇,母妃她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为了墨渊江山,一生勤民听政,宵衣旰食,她如何不明白,她心里从没怨过你半分……”
皓帝疲惫地摆了摆手,又继续道:“她虽不怨我,可我终是负了她。这些年来你一直韬光养晦,做得很好,委屈你了。你的《墨渊吏治策》,我几乎每日都看一遍。你分析得很透彻,能针对各种弊端一一提出对应之策,我甚感安慰。贫生于富,弱生于强,乱生于治,危生于安。墨渊在我手中二十多年,得以残喘生息,可是正如你所说,太平之世久了,内政也开始不清明了,朝野确有积弊之患,官员执法有所懈怠,风气渐趋奢靡。如此种种,我虽察觉,奈何已是风中残烛,有心无力了,今后唯有靠你了。”
北凌飞哽咽道,“父皇,你龙体尚安,墨渊还需您的睿智去引领,如何说这些泄气话。”
皓帝苍白的病容上露出一丝慈爱的微笑,朝北凌飞招了招手,“飞儿,过来。”
北凌飞跨前两步,跪在皓帝身前,握住皓帝那只枯黄消瘦的手。
“诏书已经立好,明日早朝时,会向天下宣告立你为太子。今后,墨渊便靠你了。”
北凌飞猛然抬头,“父皇……”
皓帝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接着道:“你自幼丧母,势孤力薄,而皇后强势,我一直没有立你为太子,就是不想你过早招风树敌。如今总算是时候了,我这做父亲的能为你做的不多,今后的路,唯靠你自己一步步走了。”
皓帝在位二十余年,一直冒险不立储君,不让北凌飞立于浪尖之上,一力顶起各方压力,心知皇后势力庞大且野心勃勃,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时亲自出手,替北凌飞扫除了最大的障碍,又精心安排了一出清缴邪教的戏码,让北凌飞赢得了民心,为他日后继位铺路,可是此时却说自己为他做的不多,这般厚爱实在让人感动。
北凌飞此时已是热泪盈眶,哽咽着道:“父皇请放心,我北凌飞必定惕厉奋发、勤修法政,墨渊在我手中必会富足强大。”
皓帝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相信你的能力,否则不会将墨渊交到你手中。当年你在大悲寺出生之时,天降详瑞,涣尘大师说你是佛祖所赐,能救墨渊于泥泞之中,但我如今传位于你,绝不全然是这个原因。”
北凌飞望着皓帝,坦然地点了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今日墨渊仍处于乱世之中,各国依然征战不休,我会将墨渊交与你的大哥凌云,而不是你。你们兄弟六人之中,唯有他堪称枭雄,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