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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橙待下人素来仁慈,遂搁下针线,道:“进来吧。”
王进保掀起黄绫帘子,至东屋,先往地上跪了,叩首道:“奴才给纯主子请安。”
青橙微微含笑,道:“起来吧。”见他后面跟着七八个内侍抬着冰砖,便道:“前头听尔绮说,地窖中的冰砖不多了,宫里皆省着用。既是如此,我这儿也不敢多用,依着平常的例份便可。”
王进保是历经过大场面的,听着青橙如此说,也未觉得不妥,依旧恭顺笑道:“主子客气了,冰砖再短了用,奴才也不敢短了庆云斋的呀。您先前是嫔位,份例是少了些,如今晋了封,所吃所用的份例自然也不同了。”
青橙久居深宫,内务府的脾性心知肚明,却也懒得计较,遂点了点头,客气道:“以后还要劳烦你多多操心诸事。”王进保见青橙无意追究旧事,心里陡然舒了口气,添了几分真心实意,道:“主子客气了,往后有什么事,尽管让人告诉奴才,奴才定当鞠躬尽瘁。”
尔绮立在旁侧,瞧着王进保夹着尾巴做人,很觉消气,哂笑道:“我家主子无需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要你别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就行了。”王进保遭她讥讽,当着主子面也不敢发作,只得赔笑道:“姑娘可真会说笑。”
青橙道:“以往的事就罢了,我并不会追究,只望你以后勤勤恳恳的便是。”她不过数语,甚至没讲苛责的话,可王进保听着,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毕恭毕敬道:“是。”
三伏酷暑,又是响午时候,帘外热气逼人,蝉鸣啼叫声声,颇觉闷热难当。海安用小银锤子砸出两碗碎冰,与西瓜水溶在一处,呈与青橙品用。青橙笑道:“你可真是难得,这样的好法子也能想得出来,我才喝了半碗,就觉浑身都清清凉凉的,消了暑热。”尔绮跟着喝了小半碗,笑道:“奴婢可跟着主子享福了。”
海安横眼看着尔绮,似笑非笑道:“我自个都没喝一口,你倒好,总会捡现成的。”尔绮如今大了胆子,已然不怕海安,她玩笑道:“谁知道你背地里吃了多少。。。”青橙撑不住一笑,道:“尔绮这张嘴,可真是越发没得规矩了。”海安道:“小妮子见主子好说话,胆子都破了天去。。。”主仆三人说得正有意思,忽有靴履之声传来,回身一看,竟是皇帝,忙嘘声请安,道:“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心情甚好,微笑道:“是谁偷吃了东西?说来让朕听听。”青橙嗔道:“我们说着玩的。”见他穿着明黄纱衣,额上满是汗珠,忙道:“海安,去打一盆温温的水来。”皇帝却道:“不要温水,要凉沁沁的井水。”
青橙执起牡丹纹画绢团扇,替他扇着,道:“那凉水洗了脸,风一扑,仔细头疼。”皇帝伸手扭着龙纹扣,道:“日头太毒,实在是热得难受。”青橙伺候他换衣,摸到背上,湿汲汲的,便道:“不如沐浴罢,里衣都拧得出水了。”
皇帝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宫人得了吩咐,又是窸窸窣窣的一阵忙碌,皇帝用的皆是御用之物,都要从养心殿搬来,内务府的太监脚不沾地的来回跑,预备了半个时辰,皇帝才入东屋更衣。
屋中雾气腾腾,伺候的宫女都立在屏风外,只青橙一人在跟前伺候。她换了行事方便的窄袖衣衫,将袖子卷得高高,露出藕段似的一截手臂,纤纤素指在沐盆中搅动,看着都觉赏心悦目。皇帝不由低声道:“你要是养心殿的婢女就好了。”
青橙双手沾了玫瑰露熬煮的皂汁均匀抹在皇帝身上,道:“眼下我做的不就是婢女的活么?”皇帝摇摇头,叹道:“你要是养心殿的婢女,朕去哪里都能带着你。”他难得嗦嗦叨叨的闲话,青橙笑道:“那可好了,一天到晚的做事,还不把我累死。”
皇帝见她鼻尖上沾了泡沫,就举手抚了抚,道:“你只要晚上做事就好。”
青橙下意识道:“即便是研墨,几个时辰下来,还不得手酸。”皇帝说的压根不是这码子事,听她东扯西扯的,禁不住哄然一笑,道:“谁让你研一晚上墨了。”又暧昧不清道:“晚上能做的事可多了。”说着,猛然坐起往她唇上一吻,道:“比如做这个。”见她愣愣的发了呆,愈发觉得有趣,就哈哈的大笑起来。
待皇帝洗完澡,青橙已然累得浑身是汗,又扑了澡盆的热气,纱衣便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勾勒出姿态玲珑的模样。她的发髻也松散了,鬓上垂下几缕碎发,倒有几分刚刚睡醒时那般的惺忪怠倦。皇帝笑道:“刚才你该和朕一起把澡洗了,眼下让他们重新烧水,又得等好一会子。”青橙手里拿着团扇,使劲儿摇着,道:“大白天的,成何体统。”话音一落,脸上便羞得通红,睨了他一眼,道:“堂堂万岁爷,越发没得正经了。”
皇帝随手往炕上捡了把蒲扇,替她扇着风,见她眉眼含嗔,低眉浅笑,心底不由轻轻一荡,如被春风拂过的静水,漾起丝丝涟漪。他伸手解开才系好的锦扣,道:“这天儿,可真是热。”青橙隐约察觉到什么,扔了扇子,扭身往外走,道:“我让海安端两碗冰瓜汁来解渴。”谁料皇帝已从身后将她抱住,喘着粗气道:“眼下朕并不想喝。”
青橙装作泰然自若,道:“你不觉得热么?”
皇帝哑然而笑,她本就穿得少,全是薄纱做得便袍,他只稍稍一扯,那衣衫就发出裂帛之声,露出里头娇嫩的肌肤来。他将她翻过身,面对着自己,顶着下巴直往胸前钻,青橙心里砰砰直跳,越发热得连呼吸都喘不上来,她断断续续道:“才洗了澡,又汗湿了,可怎么办?”皇帝将她揽在臂中,直往炕上扑去,道:“大不了再洗一次。”
青橙轻轻挣扎着,左右扭动,可他步步得逞,寸寸紧逼,她没得法子了,只得双手撑在他的胸前,道:“下午不是有进讲么?吴书来在廊下请了几次驾了,可别耽搁了正事。。。”、
他的唇没有预兆的的贴了上来,滚烫滚烫的,似要将她烧起来。他堵了她的话,半响才道:“朕让他们等一等,还能翻天不成?!”中间花厅里还站在两名随侍太监,听见声响,心下了然,皆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吴书来在外头急得直跺脚,无奈没得半点法子,只能候着。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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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章: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寿康宫里花木繁荫,青松拂檐。 深幽的大殿燃着平心静气的安息香,缕缕散开。太后靠着迎枕坐着,娴妃半跪在踏板上,为太后轻轻捶着腿。皇后道:“昨儿臣妾去阿哥所瞧了三阿哥,能哭能笑,气劲儿十足。”太后颔首笑了笑,道:“纯贵嫔虽是汉人,到底有了生育,于皇家是有功德的。”顿了顿,道:“你们俩,是哀家最最看重的人,为何肚子里半点消息也没有?”娴妃低声道:“皇上政务繁忙,来入宫的时日越发少了。”
太后道:“你是乖孩子,日日只知道在寿康宫里尽孝,皇帝一时想见你,也不敢往哀家这儿要人。”娴妃笑道:“能给老佛爷尽孝,是臣妾莫大的荣耀。”
皇后扬眉笑了笑,道:“还是娴妃嘴甜,有她在老佛爷跟前伺候,我也放心。”
太后这才看向皇后,沉了沉脸,道:“哀家知道你为着永琏的事伤心,可宫里上上下下,谁不伤心呢?皇上前头去承德,说是为了给你散心,其实是他自己难受。”稍稍一停,又道:“哀家仔细瞧了你几日,算是看出来了,你脸上虽喜笑逐颜,心里还是不痛快。哀家劝你一句,宫里头的人越发多了,你要是讨不得皇帝欢心,往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娴妃斜眼看了看皇后,脸上不动声色,始终含着贤淑的笑容。皇后唇角微微一抽,强忍着悲戚之色,恭谨道:“太后教诲,臣妾铭记于心。”
从寿康宫告退,善柔见皇后神色落寞,小心宽慰道:“主子别挂心,任凭娴主子如何向太后嚼舌,也是于事无补,万岁爷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皇后冷冷一哼,道:“她哪里是为着万岁爷,她是盯着我中宫的凤位呢!你是不知道,适才在太后底下,她就敢拿眼神横我,赶明儿没人之时,还不知怎么逾越到我头上去呢。”
善柔杏眼圆瞪,愤愤道:“真是胆大包天!”
皇后哀叹了口气,抚着肚子道:“也怪我自己不争气,生不下嫡子。”
善柔忙赔笑道:“主子说的是什么话,万事都有机缘,该来的迟早会来。再说——”她低了低声,道:“奴婢昨儿去过敬事房,这些天皇上除了去翊坤宫之外,就只到过咱们长春宫,和嘉主子的延禧宫,纯主子是汉人,嘉主子是李朝金氏,她们两个就算被皇上宠上天去,身世在那摆着,也不足为惧。而娴主子,她都有大半年没侍过寝了,如何能与您相比,主子大可高枕无忧。”
皇后听着,稍稍放宽了心,道:“即便如此,谨慎些总不会错。翊坤宫和延禧宫,你都叫人小心盯着,要是有什么动静,咱们也不能坐守旁观。”
善柔敛了敛神色,顺从道:“是。”
皇帝在弘德殿听了进讲,回到养心殿,巧有苏州织造呈上今年新贡的绫罗绸缎。吴书来笑道:“据说今年的蚕茧养得极好,产量颇丰。”皇帝换了杏黄色倭绣团章龙纹便袍,淡淡过了一眼,道:“拣两箱送去长春宫,让皇后赏与各宫主子罢。”吴书来答应了,正要退下,皇帝竟又道:“再挑两匹色泽庄重的,给太后送去。”临出门时,他看见一只箱子里躺着两匹鲜艳欲滴的莲青色织锦湘绣,手抬了抬,道:“叫人抱着那两匹。”
吴书来想要问一句,皇帝却已出了门槛。仪仗簇拥着御舆行至翊坤门,皇帝道:“不必往里通传。”他下了轿,只带了几名随身亲侍,其余人皆候在宫街。直到了廊下,才被尔绮瞧见,她连忙往里传,道:“主子,万岁爷来了。”
近来政事顺畅,皇帝心情甚好,他远远就笑道:“朕还想逗一逗你家主子,全被你搅坏了!”他虽笑容可掬,尔绮却已吓得浑身颤栗,慌里慌张往下跪道:“奴婢该死,请万岁爷恕罪。”皇帝脸上滞了滞,道:“素日见你胆子挺大的,嘴巴子也不饶人,今儿怎么吓成这样,起来吧,朕并没生气。”尔绮吁了口气,应了声“是”,方站起来。
锦帘掀起,青橙已迎了出来,屈了屈膝道:“皇上万福金安。”皇帝顿时舒展了笑容,道:“看朕给你带了。。。”话来没落,屋里竟又出来一人,穿着白鹇纹墨色官袍,拂袖单膝跪道:“微臣简玉衡恭请万岁爷圣安。”
皇帝愣了片刻,旋即笑道:“你是来给青橙请平安脉的罢。”
简玉衡恭谨道:“正是。”青橙见皇帝面色不郁,还以为是先前尔绮惹了他不高兴,并未多想,莞尔笑道:“皇上给我带了什么?”皇帝朝青橙望去,仔细端详许久,瞧她面容红润,神色镇定,没有一点儿尴尬之色,方稍稍放下心,拍了拍掌心。
两名内侍端着织锦上前,青橙猜着大半,嗔道:“库房里的布匹都装不下了,不如给别宫的主子用罢,我怎么穿都穿不完。”皇帝攒住她的手往屋里走,道:“今年新贡的,十几箱子里头,就这两匹瞧着色泽最好,又是你爱的颜色,朕就替你留着了。”待皇帝的身影隐没在帘后,简玉衡朝着花厅跪下磕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