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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暮非同三叔公交往非同一般,这回三叔公肯出来是给了天大面子。
流水席摆满庭院,客人络绎不绝,很多七叔昔日的部下和先大帅的旧部都来拜祭,场面十分壮观。
冯暮非坐在三叔公身边听戏,戏台上唱的是《调精忠》,冯暮非不由感叹了说:“曾听人说,北方于良骥,南方杨美玉,果然名不虚传。人走茶凉,而杨七爷这走了几年,还真是亲朋犹在。”
许北征却呵呵冷笑了几声说:“要说小七吗,都是他大哥当年训导有方。规矩时真是讨巧惹人怜惜,气人时恨不得他死。当年他也是淘气的出名,小时候他哥有段时间无暇照顾他,送了他们叔侄在我云城去小住。这小七,诡诈得很,恨急了我就打他,他呀,哎,孙猴子转世,唐僧只一个—他大哥。”
众人哄然一笑,一旁的大姑母文贤责怪说:“还说小七呢,那年小七跑出家几年,龙城有难,他多是有情有义,关键时刻回来解龙城之急。我是怕他大哥那脾气不饶他,让你来龙城是求情的,谁想你反伙了他大哥和老顾一道打他。看把小七打得,后来龙官儿她娘跟我提起直哭,说你那哪里是鞭子,简直是刀子,扒开小七身上那伤深得~”
汉威似乎找到了平衡。要怪就怪他投错了胎,杨家的子弟怕都少不了这些折磨。
请来得戏班唱得一般,但还是很买气力。
汉威看了来的龙城军政界要员,包括那满脸陪笑的赵军长,忽然间来了兴致,扮了戏跑去台上客串了出《空城计》。扮上戏戴了髯口摇了羽扇出来,有板有眼摇了羽扇的样子很是有趣。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
为什么在城外犹疑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
只有我的琴童人两个,
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
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
你就来,来,来,
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第60章 智斗Ⅰ
汉阳院是广州黄为仁手下一位参谋在禄丰山上的别院。
古典园林式建筑,园里鸟语花香空气清新。
自从汉辰来到广州,就被黄为仁安排在了这里。
黄为仁起初和汉辰谈得十分尽兴。这位有胆有识的龙城少主同他曾有过一段交往,只可惜杨汉辰心中自有经纬,不偏不易的坚守着自己的中庸之道。或许带着些迂腐,汉辰对何文厚的西京政府还是看似忠诚,没有像时风举那些老家伙表面一套,背地里耍些见不得人的花招。这一点上,黄为仁对杨汉辰这位后起之秀是既欣赏,又无奈。
黄为仁的才情是天下人所共知,十几岁上下中了秀才,满腹经纶,出口就是文章锦绣,遇到少年时就饱读诗书的杨汉辰也谈得投机。
如今寄情山水,却彼此心思都是心照不宣。
汉辰初到广州就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他希望黄主席能为了国事隐忍,回归西京政府,造成全国统一。何总理是支持也翘首以盼能再同黄主席共事的。
黄为仁笑笑问:“明瀚,人说你小诸葛,老谋深算,只是此次来我广州,是谁在算?”
汉辰明白黄为仁的意思,挺直的腰身透着坚定的神色说:“是汉辰主动请缨。当然也是总座默许。”
“老弟是太小觑我黄为仁,还是高估足下自己?”黄为仁在房里踱步,仰头望着墙上一幅“天下为公”的横幅不做声,似有无限感慨。
汉辰知道是孙总理的字,也不由笑笑说:“早年曾听人提及。当年黄先生是孙总理的左膀右臂,那时候胡先生、廖先生和孙先生都是威名卓著。”
汉辰虽然是北洋军阀世家出身,半途易帜回归中央,但对当年西京的旧事还是十分清楚。
记得曾听人讲过,这位黄先生十分了得,挥毫洋洋洒洒惊四座,落笔泣鬼神,而且年轻时满身肝胆,去刺杀过满清摄政王。只可惜过于聪明外露,或者人到了聪明绝顶就过犹不及,反是孙总理的衣钵被何文厚这个当时并不入流,只是一个军校校长的人物夺去。黄为仁当然心有不服,而何文厚也绝非海纳百川心胸开阔之辈,于是二人的过结越来越深,终于分道扬镳。
黄为仁呵呵笑道:“明瀚老弟。过去是黄某拉你来广州上山,如今却是老弟你千里迢迢单骑踹营来拖黄某入水。”
“这也是有缘,起码汉辰和黄主席总是在一起共事。”汉辰笑答。
“当年黄某追随孙先生北伐,就曾听说杨家二位少帅风姿盖世,智勇双全,堪称人中极品。《申江国流》评选‘八大公子’的画刊黄某有幸一睹,那时候就感叹世间真有如此才俊。文韬武略才倾天下,就这人物也生得风流。黄某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几次请老弟同来谋事,但一直未能如愿。”
汉辰反是被这段酸腐的话逗笑,再看黄为仁,心里觉得更是可笑。汉辰记得一次黄为仁病卧北平医院,他陪了子卿去看望,当时有几位无聊的同僚在外面逗趣说,“黄主席年轻时,那是人物风流,号称‘黄美人’,就是那一双俊目中也含了侠气。如今一病,看去仍是‘我见犹怜’。”
汉辰当时听了就觉得齿根隐隐作痛。
此刻再看黄为仁,举止潇洒谈吐不俗,真是个人物。
晚饭都是些清淡精致的小菜,只是多了一瓶泸州老窖。黄为仁兴奋地说:“今天同明瀚兄不醉不归,只谈风月,不谈政事。这酒还是当年孙先生送我的,一直存了没舍得喝。宝剑酬知己,这对酌也要逢知己。”
汉辰并没有急于求成,于是前两天就如此推杯换盏中过去。汉辰知道黄为仁也在犹豫。如今国难当头,他黄为仁的举动全国都在仰目静看。
第三天,漫山的野菊花开遍,黄为仁携了一身青布长衫的汉辰在山野间漫步。
汉辰这才得暇同黄为仁讲了些西京的近况和东北战局,劝黄为仁以国事为重,促成全国统一对外的局面。
“明瀚,他胡子卿年少糊涂,你也步他后尘不成?我同何文厚共事时,你们兄弟还不知道在哪里玩耍呢?”
黄为仁的话很是不客气,也觉得自己没有按捺住性子,补了一句:“与虎谋皮的日子,不得不慎重。”
汉辰只笑了答:“外辱来时,兄弟自当要齐心合力。”
黄为仁笑笑不语。
松树下一张石桌,上面放了一张古榧木棋秤,黑白两色的云子清透润泽。
风吹过,几片黄叶落在棋秤上,汉辰轻轻拈起,黄为仁感触说:“一叶落而知秋。”
下人送来两杯茶,黄为仁忙让了汉辰说:“明瀚,听子卿说你擅长品茶,这可是今年新出的安溪铁观音,是朋友才送给我的。尝尝。”
汉辰轻捧起盖碗,用碗盖匀匀悬叶,凑到蒸腾的热气边闻了闻,有股滋味淳浓的兰花香气。
“茶条郑曲,肥壮圆结,沉重匀整,色泽砂绿,汤色浓艳似琥珀,茶香馥郁,好茶!”汉辰感叹道。
又品了一口,只觉味道甘醇,回味悠长,余香盈颊。不由频频点头称赞。
“明瀚果然是行家。”
听了黄为仁的恭维,汉辰自嘲说:“行家谈不上,喝过些是真的。先大人在世时,好品茶品酒,汉辰多少喝过些,也知道些这茶道。只是~”
汉辰接着说:“记得少时每到清明过后,家中就有新茶送来。一次汉辰正在业师房里,看了那铁观音落碗发出清脆的声音,热水覆上才泡好,不等汉辰去品,家严就已经怒不可遏的前来呵斥,不去供事,反有暇学闲士去品茗喝茶吟风舞月。所以,总是有很多无奈。有好茶,却眼见着无暇去喝。怕是一朝有闲喝茶,却蹉跎岁月,皓首空叹了。今日若不是黄主席体谅,给了汉辰这浮生半日闲,怕又错过这人间美味好景。”
黄为仁干涩地陪笑,汉辰抿了口茶问:“听说黄主席十四岁举秀才,追随先总理缔造共和,这一路江湖也误去了许多风景吧?”
一句话,黄为仁也捶桌慨叹,开始同汉辰讲了自己少年成名的诸多无奈。
汉辰频频点头道:“汉辰懂,当然懂。只有经过的人才能懂这其中的痛。世人只会空羡少年得志成名之士,无人体味个中痛苦。这担子落在肩上,非是一己之力能卸下,或许这担子能跟随一生。所有人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稍微停滞会招来无数失望的目光和指责声,马不停蹄的跑,也未必落得几句赞许。或许就是宿命。就说子卿,生来好玩,身边无数灯红酒绿的诱惑,有着比常人更易的资本去玩乐。可是哪里得暇,稍微去放纵一下,立刻招来舆论如冰雹般砸来。曾经我和子卿想不懂,为什么要负担这些沉重的担子,我们一起结伴逃跑过,去到了香港,又被抓了回来。然后就只得认命,走到现在,倒真希望谁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台阶走下这被高高捧着的台子。”
汉辰的目光望着黄为仁,那淡然的目光充满落寞。黄为仁这才感叹说:“难怪何总理感叹,‘观杨明瀚,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汉阳院在山庄中,没有电话,黄为仁只说是为了汉辰的安全才安排他在这里。广州政府内抵触西京的情绪很浓,尤其是西京政府的不抵抗政策失去了东北,就更给广州增加了火药味道。
黄为仁说,如果需要给家里去电话,他会转告。
汉辰只是笑而不语,也不提起家里的事。
第61章 智斗Ⅱ
黄为仁离开后就是两日不曾露面,原本汉辰已经看出黄为仁的犹豫,所以也相信这个决定对黄为仁很难。
好在他来广州前已经开诚布公地同何总理有过一席长谈,痛陈利弊,让何总理许诺了如果黄为仁很同意回西京,那中央这边一定要将议政院院长的职务给黄为仁。不管如何说,黄为仁搞外交还是好手,伶牙俐齿善辩好谈,人也机智风趣。
等到过了几日后,黄为仁派了副手贺先生来到汉阳院看望汉辰,态度与黄为仁先前表态大相径庭。
贺先生劝汉辰说:“老弟,既然来了广州,就客随主便吧。平日请你老弟来广州都请不动,既然来了,不如就在广州政府做个副司令。黄主席不会亏待你。”
汉辰笑问:“那岂不成了光杆司令,谁不知道我杨汉辰的老窝在龙城?”
“哎,杨司令指到哪里,他们还不打到哪里?龙城宣布加入广州政府,正有利于进攻西京。”贺先生狡黠地笑道。
汉辰朗声大笑说:“贺先生说笑了。汉辰离开龙城的时候,当然也要安置这些身后事。龙城非汉辰和杨家一人之龙城,所以自然有大将去接管。至于地方政务,何总理怕也是早有安排。若是黄主席和贺兄不嫌弃,留汉辰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做寓公,汉辰也是乐得清福独享。再给汉辰安排个美人红袖添香夜读书就更是惬意。”
汉辰促狭地说,神情却含了几分认真:“先生胡副司令总对我抱怨,说是偷得浮生半日闲都是难得。这副担子压在肩上就卸不下。别人生在官宦家,还能当个纨绔子弟享福,我们两个挂了‘少帅’的名,就背上了这乌龟壳,龙九子背上的碑是扛定了,这当龙子的滋味也不好受。平白的丢下差事去玩耍要被千夫所指,万民所骂,酒色误国。看子卿,好端端地就背上骂名了。若是黄主席和贺兄肯成全汉辰,一来当个忠烈之人不辱使命成了美誉,二来又名正言顺地享上清福,汉辰何乐不为?”
贺先生听了尴尬地笑笑,毫不隐讳地问:“杨司令,西京的何文厚政府,自‘九·一八’之后已经是大失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