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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因为湿度大,让人感到非常冷。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风刮在身上,刺骨的寒。坐在汽车里,小邵都要开着暖气。王一鸣在车子等红绿灯的时候,透过车窗,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身材和穿着的衣服上,他判断,这个正在向地下铺东西的人,是个女人。这样寒冷的夜晚,一个女人,竟然要在这个银行的门口,身上盖着一条破棉絮,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王一鸣感觉到,自己的心里顿时一震,他连忙让小邵把车子停在路边,带着小龚,下来车,向台阶上走去。
正在铺东西的女人,腰弯着,根本就没有留意有人接近她,她习惯了,每天生活在人们异样的目光中,接受着人们的不屑和鄙视,她只能默默的低下头,不往心里去。你要是计较,只能是死。或者跳楼,或者跳江,就是死了,也没人可怜你,谁让你是个生活的失败者。没有工作,没有家庭,没有立锥之地。
王一鸣和小龚站在她身后,怕吓着她了,只能轻声地说:“同志,你冷不冷?”
那女人听见有人和她说话,并且叫她“同志”,忙直起腰,看了王一鸣和小龚一眼,看到的是两个穿着大衣,穿着黑皮鞋的人,一看这样的人,她就以为是城管大队的人来了,于是连忙收拾自己的行李说:“你们要干什么?不要打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王一鸣说:“同志,你别着急,我们不是来驱赶你的,你把行李放下吧,继续住。我是想问问你,这里这么冷,你怎么受得了?你没有家吗?”
那女人用茫然、无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重复着说:“不要打我,我就走,我就走。”说着麻利的卷起自己的铺盖,抱着,一路小跑,向前面的店铺走了过去。
王一鸣判断,这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他以前可能遭遇了别人的多次驱赶,只要有生人接近她,她就走开,躲避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这个可怜的女人,在世上活着的每一天,对她都是折磨。这样寒冷的夜晚,她连一口热水也喝不上,真是太悲惨了!
王一鸣看她跑远了,怕自己追上去,更会吓着她,于是就到了旁边一个正睡着的流浪汉旁边。
这个流浪汉已经睡着了,脸上胡子拉茬的,头发有一尺长,披散着,盖的棉絮,脏兮兮的,旁边放着几个塑料编织袋,里面放了几十个矿泉水瓶子。他的鞋子,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是一双看不清颜色的皮鞋。后跟踩平了,被他当成了拖鞋来穿。
王一鸣站在旁边,弯下腰,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地喊了一声:“老乡,老乡,醒一醒!”
那流浪汉睁开了眼,看到两个男人站在自己身边,一下子坐了起来,做出很生气的样子,说:“怎么?你们要干什么?”
王一鸣说:“不干什么。我就是想问一问你。”
那流浪汉平静了一下,说:“问啥?”
王一鸣说:“这里冷不冷?你受得了吗?”
那流浪汉说:“你这个人,你傻啊你。你说冷不冷?我们就是怕冷,有什么办法?”
王一鸣问:“难道你不会去收容遣送站?那里应该有吃住的地方吧!”
那流浪汉说:“不去,去了死的更快,他们那帮人,坏透了,说不定就把你送到哪里干活去了,累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王一鸣说:“有这等事?”
那流浪汉说:“怎么没有?我就差点被他们送进去,我装疯卖傻,才躲过这一劫,再也不去了,他们真是坏透了。”
王一鸣看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帮助他了,只好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票子,递给那流浪汉大哥说:“这是一百元钱,你买点吃的吧,喝口热汤,别冻坏了。”
那流浪汉愣了,他可能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曾经有人给过他这么大的票子,迟疑了一下,忙接了过来,说:“谢谢你了,好心人,你会得到好报应的。”说着一轱辘爬起来,对王一鸣鞠了一躬,说:“我好几天没有喝一碗热稀饭了,天天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现在冷的受不了,得吃点热东西去。”说完,头也不回,一溜烟的跑到胡同去了。
王一鸣抬头看过去,几十米开外的地方,灯火辉煌,那里有著名的小吃一条街,整个夜晚,都有店家在营业,估计这个流浪汉,去那里大快朵颐去了。一百块钱,他如果省着点吃,能吃几天的热饭了。
第二章(22)
王一鸣看着他留在地下的破棉絮,塑料编织袋,心里发出感慨,这些流浪的人,才真是一无所有啊,百分之百的无产阶级。在改革开放取得了巨大成就的今天,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一无所有?他们流浪在街头巷尾,没有吃,没有穿,每天靠翻垃圾桶找吃的,他们过的生活,其实已经不属于人类,甚至和有家有口的狗都不能比。这样的人生,真是悲剧啊!活在世上,却要受这样的罪。是我们的国家没有钱吗?好像不是,我们是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了,那些大型运动会,经贸洽谈会,明星演唱会,几乎每天都有,一年下来,要花多少钱,没有人算得清。为什么老是爱搞那些没用的东西,老百姓都要坐以待毙了,那些所谓亲民的官员们,却没有几个人真正想着为这些人,最应该关注的人,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让他们像人一样,在世上活着。
老干部们什么都不缺,却还有无数的人要去慰问;流浪汉什么都没有,却连一个看他一眼的人也没有。他们好像不是人类,是死是活,大家都司空见惯了。这个社会,真是让人寒心,这还是社会主义大家庭吗?在这个家庭里,人人还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吗?看到这一幕,每个有良知的人,都应该承认,这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社会,人们的冷血,无以复加。执政者无耻地挥霍着民脂民膏,但对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却置若罔闻,真是让人感到非人间的悲凉!
看着流浪汉远去的身影,王一鸣觉得,自己还真是没办法,为他们一揽子解决问题。心里的无力感,自责感,惭愧感,顿时涌上心头。好像这些人的处境,都是他造成的似的。坐在车里,他感到闷闷不乐。他问小龚,网上最近有没有关于收容流浪汉的消息。
小龚说:“老板,这事情遍地都是,不是我们西江省独有。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发达地区,到处也是流浪汉。大桥下,地下道里,到处都是。你就是想救,也救不完。我从网上看到,现在的各级收容遣送机构,由于经费紧张,谁也不把这些人,当做自己应该照顾的对象。平常里谁也不管他们,你爱到哪流浪就去哪流浪。生病了就是死在街头,也没人管。到时候有人报了警,作为无名死尸,让殡仪馆拉走,就行了。到上级检查或者要创建卫生城市、文明城市的时候,嫌这些人破坏市容市貌,有碍观瞻,就由专门的人员,把他们抓上车,一口气拉出去几百公里,扔到荒郊野外,冻死饿死,也没人管了。反正你要想再回到原来的城市,逃荒要饭,也需要一年半载的。全国各地,都是这样处理的。这样还算是好的呢。有的更过分的,收容遣送站的工作人员,干脆把那些智商有问题的,还有劳动能力的,卖给那些私人的砖厂,为他们打黑工。一年到头,就管几顿饭,也不要工钱,他们这些人,都是傻子,什么也不懂,基本上就等于是劳动机器,为老板一年到头的干活,什么也得不到,病死了,累死了,就扔到荒郊野外,也没有人知道。”
王一鸣一愣,说:“现在的社会,竟然还有这等事?朗朗乾坤,这不是比奴隶主还坏吗!”
小龚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网上都拍的有照片了,那些干活的傻子,都是蓬头垢面的,几年都没洗过澡。吃的饭,都是和狗一个盆,看着真让人惨不忍睹。”
王一鸣问:“难道有关部门就不管,公安部门就没有查处?”
小龚说:“反正是没有下文了。再说了,中国那么大,你不让在这干,他们就换到别的地方干。反正,现在这些事情,从根子上禁止不了。”
王一鸣不说话了,他只感到,心里堵的谎。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时代吧,新闻媒体上宣传的,和现实社会中活生生的事实,简直是天壤之别。人欲横流,丑陋百出。让人看了听了,唏嘘感叹,仿佛不是活在人间。
接下来的几天,是长驱几百公里,到郁江市慰问。
王一鸣带了一个工作组,成员有省委、省政府办公厅的工作人员,有省总工会,民政厅,扶贫办,妇联、团委等单位的领导,前后是十几辆汽车,前面是警车开道,浩浩荡荡,向郁江市开来。
传真早就发到郁江市委、市政府了,市委书记和市长,听说王一鸣带队来慰问,都非常重视,把迎接慰问组,当成了这几天一个最重要的工作来抓。
住的地方,是市里最高档的四星级宾馆;吃的地方,是一顿饭在一个地方,顿顿有特色。十几辆车,几十个人,一天下来,光是吃住一项,也需要几万块。当然这些钱,有的是当地政府出,有的是慰问组自己出。
到哪里慰问,市委书记和市长都陪同着,电视台的记者都跟着,王一鸣把一个装有三两百元的信封,递到要看望的老党员、五保户、退伍军人手里,他们都是千恩万谢的,笑着说:“感谢党,感谢政府,还是共产党好啊,社会主义好啊!”
电视台的记者们,忙把这些东西,拍摄在镜头里,晚上在新闻里一播,就算完成了任务。
随后,跟随的工作人员,忙向慰问的对象,递上一桶油,一袋米,整个慰问活动,就算完成了。每年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各级领导不学就会了。
回到宾馆里,自然是高档的宴席,好酒好菜,一餐饭要花的钱,都是几千上万块。
躺在宾馆里的床上,王一鸣辗转反侧,他觉得,这样的办法,真是劳民伤财。一大帮人长驱几百公里,带的东西,还没有自己消耗掉的多。
如果不来慰问,把该发的钱直接划拨到当地的政府账户上,由他们直接发给需要慰问的人,多省事啊!自己和省里的这几十号人,不用鞍马劳顿了,光是汽油费,高速公路的过路费,就省了不知道几千甚至上万块。市里还能省下一大笔接待费。把这些节省下来的钱,都发给需要救助的对象,他们得到手里的钱,就不是那三两百块钱,一桶油,一袋米了。
但这样做不行,不上电视,全省的老百姓,怎么知道省委领导,曾经亲自到基层,看望了老百姓呢!看来在这个问题上,要算政治账,不要怕花钱,要重视宣传的效果。
几十个慰问组下来,王一鸣算了算,又是几百万灰飞烟灭了,一年一年,我们的政府,就是这样干的,官员们实在是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明知道大家都累,迎来送往,占用了不少宝贵的时间,但这些纯粹是做表面文章的事,各级官员,还要乐此不疲的干下去,真是无聊至极啊!
这样纯粹属于搞形式主义的慰问活动,对于王一鸣来说,他是找不到任何快感的,唯一的收获是,可以多走几个地方,了解一下民情,和当地的官员有了一些直接的接触,可以获得一些基本的印象,在以后考察干部的时候,有一点直接的判断。
最后一个项目,是慰问江城市福利院的孩子们。对这个,王一鸣还是非常乐意的。本来,省民政厅和江城市民政局,已经准备了慰问金和慰问品。王一鸣作为省委领导,他只要出出面,和孩子们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