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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4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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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以为这是帝王心术,对于朱慈烺而言却是个检验行政、司法体系能否自行运转的机会。即便是他这样的工作狂,面对如此庞大的帝国,也不可能有时间精力亲自处理每一桩具体事务。
    尤其是随着嫡子朱和圭逐渐长大,已经到了牙牙学语的时候,朱慈烺的精力更是得分到他头上许多,在很多非正式的朝礼活动中,朱慈烺都带着这个步履蹒跚,时不时要啃大拇指的儿子出席。
    崇祯二十二年四月,宋弘业完成了辽东情报系统的交接工作,彻底结束了自己的卧底生涯,回到京师。数月没有剃头,他头上已经长出了一层三寸长短的短发,鬓脚也不再是光秃秃的青皮,戴了官帽之后倒也不为人所知。
    朱慈烺就是抱着朱和圭在文华殿的偏殿接见了宋弘业。
    “振华,得闻你全身而退,我总算放下了心中的石头。”朱慈烺笑眯眯地以表字称呼宋弘业:“我军能够合理分配兵力,适时打击东虏,你功不可没。若是没有你,恐怕收复神京都还需要个三五年。”
    “托殿下洪福。”宋弘业躬身道。
    “都回来了,就不用那些虚套了。”朱慈烺笑道:“我没有忘,当初许你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只是如今徐惇做得似乎也不错。而且你也知道,蒙古那边的布线都在他手里,贸然换人有些不妥。”
    “殿下,卑职不敢贪功,不过这些年来夙夜不安,实在是硬着头皮才熬下来的。”宋弘业由衷对秘密战失去了兴趣。如果真的让他动辄易容,出入敌境,他还不如留在京师当个小警察呢。
    “卑职惟愿回五城兵马司供职,职家数代立身于此,也于此道略有所知。”宋弘业道。
    “现在已经没有五城兵马司了。”朱慈烺笑道:“从京师到州县,都改了警察系统维持日常治安,归于刑部统领。你若是想做实务,可以去顺天府警察局。若是想坐堂,可以去刑部担任个侍郎。”
    “谢殿下,臣请刑部。”宋弘业并非真的愿意将生命献给大明的治安工作,显然刑部侍郎的头衔更来得气派啊!
    “你现在还可以做一件事。”朱慈烺道:“把自己卧底的故事写下来,等东虏彻底覆灭之后,情报解禁,你这故事就可以刊行出版了,说不定还能大卖。”
    “是,殿下。”宋弘业应道。
    “到时候签上名字送我一套。”朱慈烺按着儿子圆溜溜的脑袋,将他正在吐口水的胖脸推开,因问道:“你这几年可娶了妻妾?”
    宋弘业道:“卑职早年丧偶,至今没有续弦。”在遇到皇太子之前是娶不到合适的,遇到皇太子之后又不合适娶妻纳妾。如今没有子嗣已经成了宋弘业的头等大事,正好在京中好生寻摸一个。
    “这样,封赏的事等锦衣卫议来再说,你且莫急。”朱慈烺道:“我私人送你一个侍妾,也好有个照顾,等会出宫的时候一并带走。”
    宋弘业忍不住一乐:“多谢主……殿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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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三 牒书走报州与县(6)
    “汪主事,这是新任刑部左侍郎的档案资料,不过有些奇怪……”
    年轻的书吏敲开上官的门,将薄薄一个大信封放在桌上。他十六岁中的生员,选入河南行政学院学习,毕业之后被分到了吏部担任书吏,如今正是见到女人就会面红耳赤的年纪。
    这位汪主事正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女官,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吏部主事,难免让人惊叹。
    更令人惊叹的是她的妆扮,有时候一如其他众多女官,发辫裙衫,一副大姑娘模样。有时候却是盘头比甲,仿佛出嫁的妇人。
    她在吏部的工作很清闲,主要是规整官员档案,却不见她与其他人往来。
    此时汪主事正斜靠在职房窗口下的软榻上,蜷曲双腿,一双玉足在靛青纱裙下隐约可见。她将手里的书轻轻往下放了放,对书吏报以微笑。
    年轻的书吏登时血涌上头,以为自己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连忙垂下头去。
    “奇怪什么?”汪主事坐正身子放下了双腿,飞快地趿入绣鞋之中。
    “这人年纪不小,却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半点记录。”书吏道。
    汪主事上前取了轻飘飘仿佛空着的信封,坐回主座,取出一张宣纸,上面果然只有此人的名号年龄,家庭成员,以及申报的财产,再无其他履历。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汪主事将宣纸放回信封,在封皮上提笔写了编号,转身放到档案柜里。
    年轻的书吏行礼告退,临走时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回头窥视的念头。
    汪主事回到座位上,看着桌上的纸墨笔砚,想了良久还是没有提笔。
    ……
    宋弘业回到北京之后。发现自己已经不认识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了。
    非但大街小巷上打上了街名牌号,而且随处可见垃圾篓,一个红色,一个绿色,分别装不同的垃圾。比之满州人在的时候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因为满洲人的洗劫,京中许多屋舍成了空房。顺天府出钱置换了几处房产。将半空的街坊填满。全空出来的街坊并没有出售,只是直接拆掉扩建道路,或是改成城中树林。在林中还有石径长椅,花亭池塘,颇为雅致。
    宋弘业原本的宅子就变成了这样一处城中园林,只有一座假山还留在原地。他现在住的地方离长安街不远,虽然只有两进三间,但住着却十分惬意。
    不知为什么,宋弘业在下了班之后。仍旧会忍不住到原来的住址晃荡一圈,在眼熟的假山前闲坐休息。他总能回想起自己在清廷的日日夜夜,好像只有回到这里才能找到安全感。
    不知道那张大床去了哪里,以前只要一钻进床里,就似乎回到了人间。
    宋弘业坐在一张长椅上,盯着假山怔怔出神。
    “来一个?奶酪酥。”一个散发着香甜气味的小零食蓦然地探到了宋弘业的鼻尖底下。
    宋弘业猛地抬头,顺着一双玉臂望去,却是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同事。
    在瞬息的惊诧之后。宋弘业已经伸手接过奶酪酥,道:“你还好吧?”
    “很好。”女子自己又从纸袋里摸出一个奶酪酥。问道:“家被拆掉了呀。”
    宋弘业笑了笑,道:“新家也不错。”
    “就是没这儿大。”
    “家不在大小,在于有什么人。”宋弘业感慨一声:“你走了之后,我……欸,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姓汪,汪华真。”
    “好名字。”宋弘业随口赞了一声。迟疑问道:“你还在……还在……做那个?”
    “呵呵,”汪华真笑了起来,“现在我是抓那个的。”
    宋弘业一愣,旋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汪华真和他以前都是卧底,现在大家都在朝廷里做事。肯定不会“做那个”。
    “还是锦衣卫?”宋弘业觉得自己不该问,但忍不住就问出了口。
    “东厂。”汪华真道:“现在在吏部主事,主要就是抓一些私通番夷的官员。”
    “还有人私通番夷?”宋弘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想到自己的交通员也有被满清策反的,所以又能理解了。
    “有的人是贪心,有的人是蠢。”汪华真道:“北面的蒙古人,东面的朝鲜人,南面的泰西诸夷,都有意无意地在打探咱们大明的虚实。”
    “哦,那你还挺忙的吧?”
    “也不忙。”汪华真笑道:“到了我这个层面,主要是归纳分析,给上头一个建议。下面办事也好,上面决策也罢,都轮不到我头上。”
    “你跟我说这些没关系吧?”宋弘业觉得有些不妥。
    “你会去乱说么?”汪华真似笑非笑道:“我‘死’后你续弦了么?”
    “没,”宋弘业老实道,“你走之后没几天就跟着去了辽东。多尔衮倒是给了几个侍妾,但我哪敢真当侍妾看?”
    “就是啊,万一说梦话呢。”汪华真不知怎的,自己心情好了许多。
    “哈哈哈,”宋弘业大笑道,“你竟然不知道,哈,我真是死里逃生。”
    “怎么?”汪华真大奇,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侍妾是不能跟家主过夜的,她们服侍好了之后就得回自己屋里去。”宋弘业笑道:“你这话若是早说出来,岂不惹人疑心?”
    汪华真脸上一红,啐道:“谁知道还有这等作践人的规矩!欸,听说前几日殿下还赏了个侍妾给你,也是不能留夜的么?”
    宋弘业有些不自在,分明辩解道:“尊者赐,焉敢辞?只是虚应故事罢了。”
    “别呀,”汪华真紧追不放,“那女子以前可也是秦淮名妓呦,曾是抚宁侯的爱妾呢。”
    “这你都知道……”宋弘业转而想起汪华真东厂的身份。心下恍然大悟。
    “寇白门。”汪华真轻笑道:“殿下专门花了五十两银子从教坊司赎买来的,你若是虚应故事,岂不是让殿下的一番好意喂了狗?”
    “你以前言辞没有这般犀利啊……”宋弘业颇为受伤,又道:“难怪她见了我不冷不热,怕是之前会错了意吧。”
    汪华真冷笑一声道:“什么样的贱胚,也配承幸殿下的恩泽?敢对老爷您不冷不热。就不怕被卖了么?”
    “你还别说,前日真有个掮客不知受谁人的托付来我这儿打听虚实,有意用三百金买下这女子。”宋弘业道。
    “你不舍得?”汪华真脸色一冷。
    “殿下赐的,哪敢卖!”宋弘业急忙辩解道。
    “哼哼。”汪华真轻轻咬了一口奶酪酥,闭上眼睛享受满口甜腻的感觉。
    宋弘业不喜欢吃甜食,硬忍着吃了一口,好不容易咽下去却觉得喉咙烧得厉害。他道:“华真兄,若是不妨碍,何如共饮一杯?”
    “顺便共赏秦淮名妓的歌舞?”汪华真不悦道。
    “我是说酒楼……”宋弘业道。
    “无趣。”汪华真一口否决,“还不如在这儿坐会。”
    一时间两人陷入冷场。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汪华真突然幽幽道:“回想起来,当日身在狼窝虎穴,也只有你一人可以倚靠啊。”
    “谁说不是呢……”宋弘业叹了一声,突然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
    “什么?”
    “我被抓之后,你为什么没有按既定计划立刻撤离?”宋弘业问道。
    当时两人身在敌营。非但有互相扶持的需要,也有相互监督的意味。可以说这种关系是最令人痛苦的。必须要在亲密之中保持警惕。
    为了防止一方被捕招供或是变节,另一方必须在第一时间撤离。宋弘业却发现自己出了意外之后,汪华真并没有按照计划撤离,这就有了另一种可能:汪华真早一步变节。
    汪华真一愣,转而想道了这种可能性,凄声道:“你怀疑我变节?”
    “当时头懵了。不过转而一想你不可能变节。”宋弘业道:“当时所有消息都是你去传递的,如果你变节了,多尔衮肯定不会抓我,而是放些假消息出去。”
    “还不算太笨。”汪华真扭过头。
    “其实你是怕你一逃,多尔衮就起疑心杀了我吧?”宋弘业道。
    “嘁。我只是不舍得那时候的大好局面。”汪华真道。
    “其实吧,”宋弘业吞了口气,“那天送你走的时候,我是真哭了。”
    汪华真沉默不语。她当时并没有失去意识,自然能分辨宋弘业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这让她说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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