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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意了?”他低首看我容色,谑问。
我淡笑不答,只是动了动身体,更舒服地在他胸膛上靠着。
他叹气,道:“她们暂且被安置在荣亲王府里。”他与我道:“京城和云州的乱子,臣相府已经料理妥当了。接下来,荣亲王府坐镇即可。我们只管去南阳。”温和的声音陡转狠佞,他面容深沉:“章武帝动你的念头,我岂不动他在意的东西!”
我伏在他胸膛上叹气道:“南宫世家的宝藏吧。”
“是啊,”他淡然温文的语气中含带着理所当然,“何况那本就是我南宫家的东西。”
本以为到了今日,又言谈及此,他该向我问藏宝图下落的,我温顺安静地伏在他胸膛上等待着。在心中数了一下又一下,数到我自己都不耐烦了,他依旧没有问。不禁有些落落寡欢,一声声无声的叹气,尽是失望。不耐地在他怀中又动了动。
他看著我叹气,“他掳劫你,以此对我公然宣战。我与他之间的恩怨情仇一经触发便必定得做个了结才能休止。他关注南宫家的宝藏很久了,动手想必也在此次。便是我不即刻前往南阳,不管能不能留住你,他都也会即刻过去。所以云州城门口与你说去南阳,并没避讳他,且故意说与他听的。——他又怎会听不懂,当着他说那话,不啻于羞辱他了。”他温文道:“若不是这些日子附带操控南阳那边的事,早几日便能迎回你了。”
我含笑道:“南阳那边,殷家也为你效力不少罢?”
那个人那样重的疑心,他却是用人不疑,我盈盈望著他:“殷父可是国丈啊,你就不怕他忠于梁帝而不是你?”
殷父称国丈,柯老臣相的位置又在哪班?此话本就在谑笑。更是对他知人善任给予人以充分信任的肯定和赏识。他自是明白。望住我,亦笑意盈盈:“便是章武帝当殷伯父为国丈,殷伯父也不大愿受领啊。——你也该想明白了,素秋进宫,甚至是京城巧遇梁帝,一切本就是我安排的。”
他感叹道:“本不忍素秋进宫受苦,她知晓我与梁帝今日之争,执意助我一臂之力。蛇肉羹之事,素秋自不愿为之,然而当日不闭眼行此事忽略后果,又怎能安稳章武帝机心,以至于今日添我臂翼?好在蛇肉羹的事,没损及肆儿佑儿性命。”他拢紧我,也是后怕。须臾,方才又叙说道:“……梁帝疑心重,自不会因为素秋的缘故任用殷伯父。然而他那样重的疑心,以他自己度人,反是误事。以为因为素秋乃他之贵妃的缘故,殷伯父至少不会效命于我。他自己不任用的人,也料定我不会任用和不为我任用,哪里再能周全顾虑,南宫家与殷家,祖辈的世交情谊。”
何况,殷素秋的入宫,本就是他精心甄选的,搅乱趺苏疑心的美人棋。为趺苏行事,被趺苏推上风浪尖的殷贵妃,实则什么也没为他做,却也是为他所做最多的。乱趺苏本就狐疑的心思,真正攸观全局。还有那皇后,本也是他自己人。趺苏狐疑目光全在殷贵妃身上时,放在皇后身上的别样目光自然就少了,皇后私底下做了什么,趺苏岂再能尽数晓得?京城无趺苏一兵一卒,连守卫皇宫的三万兵马,也是皇后父兄的人马,明明只南宫绝派系的势力,还‘大乱’引得杨垲分神应对:那里虽无趺苏在意的人或物,但到底是我梁国王宫所在。
“无论是与素秋还是皇后,我都只有兄妹朋友之情。”到此,他望着我,始才开始正面回应。
终于释然。“……我又何需在意?”我恬然看他,接他的话道。
相对会心一笑,尽是心意相通的默契。
他与她们关系清白,我知道,不然,也不会在意了,逞强与北皇漓说着与我有何关系,还在云州城门口等他。
我知他们情分只在哪里,他亦晓得。望着我,他笑的一脸释然。
心神通明了,视野也显得越加广阔清远,加之脸上泪渍早干了。从他臂膀往后看去,这才觉察臣相府尾随我们的军队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迹。再环顾其他方向,依旧没一影踪,不由脱口道:“他们人呢?”
他大笑,“见我们同行,他们不远远回避着,岂不太不知趣了?”
自是嗔怪起他,他见马儿早没有走,不知在原地停驻了多久,索性道:“看来此处风景真的宜人,不如就在这里歇一歇。架火烧点水,也好洗洗脸。”他看着我脸上干涸的泪渍。
自然没有异议。
本不觉得冷,篝火旁烤着,莫名觉得冷了起来。加之天色渐晚,温度骤降。于是他拢我坐在他身边,再无抗拒之力。又因为渔歌唱晚,晚霞瑰丽,蝶双飞,人双影,那样情景贪恋都来不及,怎还起得了念破毁?与他偎依坐于篝火旁,火红的光亮照得他面庞一片通红,想必我容色也是嫣然。他看着我,不觉看得痴了,唇无意识地靠近,吻恍惚落在我脸颊上,落在我眉目上,落在我鬓发上……四唇相贴的那一刻,他的手臂也带过我,放我躺到地上,他的身体俯了下来……我的手臂勾缠住他的脖子,风月旋旎地回应着他温柔的吻……他的手掌抚上我的身体,过处渐次滚烫起来,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熬不住地游弋摆动……
吻得难解难分的那刻,并不晓得他的手指在挑我的衣带,只感到背脊处蓦地一阵疼痛,似给尖利石子硌着了。热情硬生生被惊扰。本还欲忍耐,到底忍耐不住,不可克制也不合时宜地蹙眉呻吟。因为顾虑我,他也只得喘着粗气停下动作,唇摩挲在我颈边,声音粗哑地道:“怎么了?”
硌得实在受不了,我侧身欲坐起,他扶我,暂且拢了欲挑开我后背衣服察看。果然是有尖利石子进了我后背衣服里,他捻着那边缘尖利的石子轻笑。我将石子从他手中取过,亦是轻笑。笑的泪落。激情被中断,他眸中暗色未褪,手掌抚摩因挑开我后背衣服取里面石子露出的细腻肩胛,眸中暗色又增几分,看着我,与我道:“反正天就要黑了,今晚我们就在这里露宿……”弦外之音,再清晰明白不过。
刻意不在意他暗哑的嗓音,我揽衣坐正,推拒道:“冬日天气冷,我不欲露宿荒郊野外,前面就是营地了……”
只以为我是羞怯,托词推拒他的激情,岂知不过倏忽瞬间,理智战胜情感,适才他面前的我已不复存在,我又回到了过去。
虽然知道是我推拒的借口。然而我借口天气冷,他不得不顾虑我,只得索然一叹,亲密无间地抱紧我。
因着这许久没看顾篝火,火势渐弱,架在篝火上烧煮着的水更是毫无沸腾的趋势,鲜少做这种事的他愕然片刻,无奈一笑,过去添置起柴火。
我拢着衣服抱膝坐在那里,看着他添置柴火的侧影。
就在片刻前,在马背上与他袒露心情,哭得一塌糊涂;就在片刻前,与他宛如一对孩子都有云肆那么大了的恩爱夫妻,相依相偎;就在片刻前,因他而意乱情迷,仿佛久别胜新婚久旱逢甘霖,若不是那枚石子硌疼了我中断了这个黄昏的激情,此刻怕已然与他颠鸾倒凤,如他早年所祈那般地巫山云雨。
我侧首望着身畔那枚石子,它什么时候不碍事,偏偏那时候教我疼痛,也是在提醒我,警醒我罢。
一次的情不自禁,一次的激情忘我已是足矣,与他,断不可再有下一次。甚至,断不可再有类似琴瑟在御岁月静好,感情晋好的时候。
无声地伸袖揩泪。
目光无意识看顾腰间衣服,那下面的肌肤上就有刻着他名字的烙记,栩栩如生的凤凰刺青……不是还恨毒了他,不是报复他,只是不愿,也不想与他同走人生余下的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是吃一堑长一智怕再在他身上犯同样的错误,不是怕什么,只是不愿,只是不想。哪怕我们曾经同床共枕,有着世间最亲密的关系,哪怕时过经年,这世上,多了一个与他血脉相连,也与我血脉相连,与他与我关系都最亲近,叫做南宫肆的孩子。
如是,在他细致入微,为我拾添柴火烧煮热水时,抿唇微笑:“一直就梦幻着我们有这样温情的时候。”我亦幻出一个笑容,回道:“是啊!”感叹的语气多了唏嘘,我看着他道:“梦幻就只是梦幻,醒来了,梦就灭了。”
他抿唇微笑那话的时候,脸颊上还余留着红晕,那不是晚霞的映照,晚霞早已散了;亦不是柴火的烤照,那边脸颊是背着火光的……那是沉陷这刻温情的欣悦,是激情被石子无情中断,却并未消退,残存在他脸颊的燥热,是回想那旖旎香艳片刻欢情的贪恋痴往……那望着篝火,薄染绯红的黑眸写照着一切。
他望着篝火的黑眸那样熠亮,面庞上的神色那样恬然。
却在我的话毕,陡然失却了神采和颜色,侧转头,目光黢黑地望著我。
惊诧,不可置信,慢慢转作了凄惶,受伤,最后,下沉到万劫不复的地狱。
梦真的破了,也灭了。
篝火已经重又熊熊燃起,却暖不融身心。
只是心中恰似此刻寒霜北风刮过般萧索哀凉,他到底看不见。只见我笑如琼花轻绽。
我不退避,便那样笑着迎视于他。
那只是一个梦。
真的。
下部 第37章 给予的情凉薄(1)
冬日的天空如轻扬的羽帐缓缓洒落,覆住了呼吸,连感官都只局限于那一色的灰蒙,日头不知哪里没精打采去了,从东方露出淡淡鱼肚白,到西天昏暗整个世界渐至锅底黑,都是那样沉闷压抑的天气。那样的沉闷压抑,让人觉得随时都会有爪牙袭来,要将人拖进无底深渊去,那月明星稀倒像是希望,然而银汉迢迢,也只觉伸手不可及。
我与他并乘一骑,没有再多买一匹坐骑,落那样的刻意,总归马鞍上看来身体挨近的两个人,心离的那样远,那样远……
倒也不同于回来京城前与北皇漓之间那样的近情难安,不像那样,只是心里沉重,好像有一把钝刀在心口割着,刀子那样钝,割又割不掉,而心却一刻不得清闲,在等死中无望活着,望着霍霍声响的刀子绝望恐惧着……那样的气氛中,每一刻钟都是煎熬。度日如年。扭头看他,他也是不好受。自己心里的不好受何尝比他少,甚至因为负载着两个人的钝痛,更苦不堪言。
信马由疆,缓缓前行,懒得催促马儿的脚程快一些。明明知道往南阳走已走了许多日。而南阳那里有着怎样的大事要做,时间何等珍贵。却懒得,懒得催促马儿快一点。什么都懒得,那种懒怠,是从心底里生起的灰心无力。
许也是因为心灰意冷,他的身体都是冰冷的,倒以保护的姿势在我身后,不离不弃。
这一点,倒与已杳去的感情晋好的时刻,与过往岁月别无二致。
去往南阳的路途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足以让我与他就这样天荒地老走下去。
……没有尽头也好,至少这一刻在一起,永远这样下去……
……然而路终有尽头……
到南阳的那日,正临近岁末,大雪纷扬。仿佛几年前随他到来南阳也是这一日。也是这样纷扬的大雪天。不由慨叹真与他回到了过去。——几年前,我与他也是这样背道而驰的关系。便连鱼水之欢,也是虚与委蛇。貌合而神离,心向两个方向没有交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