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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奉旨提刑、刑部员外郎裴守德参见殿下。”
裴守德等了一下,见李显端坐着不动,丝毫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心中的不快不由地便更多了几分,这便索性于唱诺之际,将自个儿钦差的身份尽皆报了出来,大有拿此来压李显的意味在内。
“裴员外好大的胆子么?”
钦差名号虽响,可也得看人来使,若是对旁人而言,钦差是万不可得罪了去的大人物,可于李显来说,不过就是个屁罢了,看着不爽的话,李显有一万种方法令其人间蒸发,至于朝堂降不降罪的,李显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最多不过认个保护不周的些微罪名罢了,羽翼已丰的李显压根儿就不怕有人敢借此生出甚大事端来,这一见裴守德在那儿拿架子,李显的脸色立马便露出了丝讥讽的笑容,语带双关地吭了一声道。
“殿下何出此言,请恕下官愚鲁,实是不知所指。”
一听李显此言不善,裴守德的脸色不由地便更黑了几分,但却绝不想就此低了头,而是亢声顶了一句道。
“河西地处边关,外有吐蕃不时侵扰,内有各族蠢蠢欲动,实难说得上绥靖,前有丘大将军遇袭身亡,后有孤半路遭贼众截杀,嘿,似这等动荡之局面下,裴员外敢于慷然赴兰州办案,孤便是想不服都不成喽。”对于敢向自个儿伸爪子之辈,李显又岂能有甚好颜色可言的,这便话里有话地敲打了裴守德一番。
“殿下所言甚是,然下官既受圣命,却不敢因畏难而误大事,但消能报得圣恩,纵万死亦不敢辞,此心可昭日月,成仁又何妨。”
裴守德能为越王李贞所倚重,自然不是寻常之辈,虽听出了李显话里的隐隐之杀机,心中暗凛不已,可大面子上却是不肯就此服软的。
“求仁得仁?好,裴员外能有此心,丘大将军一案或可查个水落石出,孤也就能放下心了,甚好,裴员外既有此宏愿,孤自当成全了去,说罢,欲孤如何配合于尔?”
李显眼中精芒一闪而过,突地一击掌,似乎极为感慨地赞许了裴守德一番,但却并非给裴守德让座,而是径直发问道。
“多谢殿下厚爱,此案迁延已久,现场尽失,欲详查此案须得刺史府方面全力配合,下官所求无多,只想请殿下一道令谕,让王刺史给下官行个方便,不知殿下可能成全否?”
裴守德也不是吃素的,这一见李显连番威胁不止,立马反守为攻,摆出一派定要全力彻查丘神勣一案的架势,反过来威胁了李显一回。
好小子,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么,有种,老子成全你就是了!李显平生最讨厌的便是有人敢威胁自己,这一见裴守德态度强硬,心中的杀机登时便旺了许多,只是并不曾带到脸上来,而是不动声色地瞥了裴守德一眼,淡然地点了下头道:“孤准了,裴员外还有甚要求就都一并报来好了,但凡孤能成全的,断不叫裴员外失望便是了。”
“殿下厚爱之心下官自当谨记,若有所需,自当再来烦劳殿下,且容下官暂且告退。”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眼瞅着暂时无法从李显身上取得甚突破性进展,裴守德自是不想再继续这等受训一般的谈话,这便顺势提出了告辞之言。
这就想走了?小样,老子今日要教训的便是你!李显可不是啥好脾气之辈,哪能容得裴守德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这便微笑着一压手道:“裴员外何出此言,这才方到便要离去,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孤待客不周,让裴员外受了委屈去,既来了,就陪孤多聊聊罢,唔,孤听闻李冲于任上出了些岔子,被人参了一本,似乎八叔也跟着吃了挂落,不知可是确有其事么?”
“这……,那都是小人构陷所致,越王殿下素来精忠报国,圣眷正隆,又岂是小儿辈胡乱可以谮的。”
一听李显如此直接地点明了越王李贞如今在朝中的被动局面,裴守德的脸色不由地便难看了起来,愣了一愣之后,不甘地亢声抗辩道。
“嗯,说得也是,八叔向来老成持重,自不会干出纵子为恶之事,至于冲兄么,年少气盛或许有之,却也未见得便是乖张之人,这里头想必是有误会来着,当然了,孤不在朝中,误听误信怕也是难免,呵呵,高处不胜寒啊,我辈既为天家子弟,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该受的委屈,也就只能受着,看着一个个威风凛然,其实个中滋味如何也就只有自家心里清楚了,裴员外,你说呢?”
李显又岂是能容易糊弄了去之人,自是不会为裴守德的抗辩而动,只是笑呵呵地点评了一番,话里话外其实就一个意思,那就是在说越王如今已成了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再来惹他李显殊为不智,要裴守德好自为之,若不然,他李显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这话说得倒是随意,可内里却满是教训的意味。
“殿下教训得是,下官深以为然也,时候不早了,下官不敢多有打搅,这便告辞了,殿下请留步。”
裴守德此来等若是平白凑上来被李显好生教训了一番,心里头自是不痛快到了极点,可又不敢在李显面前放肆了去,没奈何,只能是强笑着附和了几句,再一次提出了告辞之言。
“也罢,裴员外事忙,孤也不好耽搁了裴员外的大事,就不送了,走好!”
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是裴守德还是没死心,却也懒得出言点破,这便无可无不可地摆了下手,示意侍候在一旁的高邈送裴守德出去,自个儿却是端坐着不动,面色淡然已极,唯有嘴角边露出了丝几不可见的冷笑……
第四百四十七章驿站之血夜(一)
裴守德方才离去,书房靠左边墙角处的一扇暗门已是无声无息地移了开来,一脸肃然之色的张柬之抬脚从内里行了出来,一拂大袖子,缓步踱到了李显下首的一张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却并未急着开言,而是若有所思地微皱着眉头。
“先生可是都听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奈何,奈何!”
李显的杀机已是动了,哪怕张柬之尚未表态,李显已是下定了决心,这便伸手拿起几子上的一只玉碗,似不在意般地把玩着,口中语气阴森地说了一句道。
“裴守德还死不得!”
张柬之显然并不反对李显出手给裴守德一个深刻的教训,不过么,他显然不甚赞同李显赶尽杀绝的决定,这便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道。
“唔,也好,那就让其多活些时日罢。”
李显精明过人,只一听张柬之如此说法,便知其言下之意是不欲己方与越王一方彻底撕破了脸面,左右不过是想着让越王在朝局中牵扯住太子的精力罢了,对此,李显虽不甚以为意,可也不愿拂了张柬之的好意,这便眉头一扬,轻描淡写地宣判了裴守德随行众人的死亡之结局。
“殿下不妨先上个表章,将李温于平河西北部诸族骚乱之功表奏朝堂,为其请上一大功好了。”张柬之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给出了个建议。
“嗯,好,那就这么办了,事不宜迟,这奏本便烦劳先生多多费心了,孤这就去看看李耀东等人都查到了些甚。”
李显素来就是个果决之辈,一旦下了决心,那就从不拖泥带水,这便一击掌,站起了身来,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匆匆向前院行了去,张柬之见状,也没再多言,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一伸手,从笔架上将已半干了的狼毫笔取了下来,就着边上的砚台,蘸了蘸墨水,在一张空白的奏本上挥笔速书了起来……
“参见殿下!”
李显方才回府,李耀东与王宽这两位行动组的负责人便已奉命赶回了王府,始终呆在前院的聚贤院中等待着李显的召见,但却万万没想到李显居然会亲自驾临聚贤院中,待得见李显大步行进了院门,二人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醒过了神来,忙不迭地疾步迎上了前去,各自躬身行礼问了安。
“都免了罢,孤不在,叫弟兄们受了委屈了,今孤既回归,该算的账自得好生算了去,无论何人,有敢动孤之弟兄者,必十倍还之!”
李显最擅长的便是与人打交道,于笼络人心上,着实颇有一手,自是清楚李耀东等豪杰之士最想听的是甚子,这一开口之下,立马便令李、王二人为之热泪盈眶,几难以自持。
“殿下厚爱,我等当效死以报!”
李耀东与王宽二人虽出身江湖,可毕竟入官场已有些时日了,自是知晓官场上壁虎断尾乃司空见惯之事,此番前来,颇有些担心李显会牺牲王通以遮掩前事,若真如此,二人虽会略有不满,却也不会有所抗拒,可李显此番话一出,便已是表明了绝不放弃王通的态度,自是深得二人之心,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尽皆一躬到底地表态道。
“嗯,这话孤信,尔等以死命效忠于孤,孤自当以兄弟待之,罢了,不说这个了,今日孤叫尔等来,只为一事——给孤拿下驿站,除裴守德外,一个不留,另,务必确保王通之生命安全,尔等可能办到否?”
激励的话必须适可而止,过犹不及,这道理李显比谁都清楚,自不会在此细节上犯下低级之错误,给出了个明确的承诺之后,便即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能!”
李耀东干脆利落地应答了一声,一抖手,一卷纸已从宽大的袖子里滑了出来,顺势一抄,再一抖,卷着的纸已是平摊了开来,露出了其上的内容,赫然竟是兰州驿站的布防图。
“殿下请看,裴守德所部共两百二十八人,除仆童、丫鬟三十六人之外,尚余一百九十二名亲卫,其分布为前轻后重,三十八人把守前院,分两班轮值,余者尽皆屯于后院,亦是分两班轮值,唯有裴守德所住之小院是日夜皆有高手十数伏于暗处,王通兄弟便关在此处,另,王刺史派有一营守备军屯于左近,但并不被裴守德所用,只是起外围警戒之作用,内中有我‘鸣镝’中人十数,营校尉刘重武便是其一,用与不用皆可两便。”
李耀东能被李显看重,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早早地便将裴守德一行人的布防摸得个一清二楚,介绍起来自是有的放矢,三言两语便将所知详情尽皆道了个分明。
“刘重武不可轻动,令其勒兵自守,不必参与到其事中去,另,孤准尔等从亲卫处调人,无论是谁,一切皆听尔二人之指挥,歼敌便在今夜,尔等还有何要求尽管提,但凡孤有的,定不叫尔等失望了去。”
对于李耀东行事的缜密,李显自是满意得很,这便点了下头,给出了个由其随意行事的指令。
“谢殿下,我等自当尽全力以为之!”
面对着李显的绝对信任,李耀东自是激动得难以自持,也没再提甚旁的要求,一躬身,紧赶着表态道。
“殿下,舍弟愚鲁,私交相好,以致惹出如此多之事端,属下惭愧之至,不敢奢求殿下宽恕,只求殿下能饶过舍弟一回,属下愿代领责罚,恳请殿下恩准。”
王宽自幼双亲俱亡,唯与其弟相依为命,兄弟俩的感情自是极好,若不然,也不会冒着触犯“鸣镝”规矩的风险,帮着其弟隐瞒相好之事,待得事发,王宽深自痛悔,怕的便是李显会深究此事,一直不敢轻易出言为其弟缓颊,此时见李显似无意计较此事,这才紧赶着趁势提了出来,只是话一出口,王宽的脸便已是涨得个通红,内疚之情溢于言表。
“男欢女爱乃人之大伦,孤向来不反对,只是尔等乃我英王府核心成员,稍有不慎,动辄便是倾巢之祸